這時,一直把心懸着的張嬸,見兩人又開始有說有笑了,趕緊衝着這邊大吼道:“大妹子,你別多心,這孩子是我們村裡最老實的娃,是不會吃你豆腐的。”
全車鬨笑:這摸都摸了,還要怎麼吃啊。
張嬸大怒,吼道:“笑什笑,老孃說沒吃就是沒吃。我們村的李凌同學,是我們縣曾經的中考狀元,我們省曾經的高考狀元,人家一個雙科狀元,會稀罕去吃一個跛子的豆腐,我呸!”
看不出來啊,就這樣一個風吹都會倒的癆病鬼樣的蘆材棒,還會是個雙科狀元?全車人誰都不信。
這次,這美眉可是真的生氣了,氣得一路再也不跟李凌說話了,李凌鬱悶中,和張嬸一起在石塘鎮下了車。
石塘鄉雖然是雲西縣有名的經濟困難戶,但這政府大院,倒修得幾乎趕上以前縣衙門的派頭了,古色古香,頗具歷史韻味,實在是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看來鄉里的那些半泥腿子幹部,倒也有些附庸風雅的興致。
李凌一邊打量着政府大院的風景,一邊在心底裡嘀咕道:蓋這麼大的院子,有這麼多幹部來住麼?這些鳥人,該不是把每年撥下的扶貧款,大半都用來發展鄉政府的房地產事業了吧。
大會終於要開始了,開始之前,黨政辦公室主任劉秀蛾同志,開始了會前點名的例行公事,也就是查考勤,看看有沒有無視於鄉政府號召的漏網之魚。
“……石頭鋪村黨支部書記李凌同志!”
“到!”李凌趕緊站起來舉了舉手,引起會議室裡一片譁然:這個書記,也太年輕了點吧,而且一付營養不良的癆病鬼樣,擔得起這個重擔嗎?
鄉黨委書記兼鄉長孟秋生同志,見這種小鬼頭竟也與自己一樣佔着個書記的名頭,狠是皺了皺眉頭。
“孟書記,他們村就只有他一個黨員,這書記他不當就沒人來當了。”負責這事的劉秀蛾同志,趕緊站起來解釋道。
“以後任命村幹部,必須交由我來親自審覈。”孟書記嚴肅道,“像這樣連發育都還沒健全的小同志,像這樣還在醫院裡養病的病人,你們怎麼能忍心給人家加這麼重的擔子。他們村沒黨員,你難道就不會調人去嗎?
我看就調你那個整天無所事事,只知道在辦公室裡騷擾女同志的小侄子去他們村蹲點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小馬,快去通知劉知遠來會議室開村幹部大會。
李凌同志,我現在宣佈免去你的石頭鋪村黨支部書記一職,現在這裡沒你的事了,你還是去醫院安心養病吧。”
對於本鄉這個百年難得一出的雙科狀元,孟書記倒也還認識,所以還知道曾經的狀元郎,被國考考暈頭的趣事。
只是孟書記撤了李書記的職後,卻發現李書記仍在那裡佔着個大位,不由得心裡一陣暗惱:什麼狀元郎,連一點眼色也沒有,難不成還要我這個鄉長兼書記親自開口轟他走?
當然以孟書記一鄉之長的政治風度,是做不出當面趕人的惡事,只好讓這個小同志繼續坐在那裡,感受鄉政府會議的政治氛圍。
“……石頭鋪村村長李凌同志!”
李凌又趕緊站了起來,大聲道:“到!”
孟書記這才發現自己錯怪這個小書記了,原來人家還兼了一個官啊。
“李凌同志的小肩膀還蠻寬的嘛!”孟書記打趣一聲後,轉向劉秀蛾道:“你還給人家硬塞了什麼擔子?都說出來吧。”
劉秀蛾膽戰心驚道:“也沒多少擔子了,就還剩一個村委會會計的小擔子。”
孟書記忍不住勃然大怒,喝斥道:“這還算沒多少擔子?你讓一個在醫院裡養病的小同志,肩扛着三付重擔,你是個豬頭啊!
算了,我一天罵你三次也罵煩了,他們村的擔子,就全讓你那個侄子去扛吧。
李凌同志,你可以坐下了。”
李同志現在都無官一身輕了,還坐在這裡幹嘛,他又不是個傻子。李凌當即便退出了座位,飄然而去。
“等等,李凌同志!”孟書記突然走下主席臺,從荷包裡掏出六十塊錢道,“按規定來參加會議的幹部,每次要發二十塊勞務津貼,你這次頂了三個職位,就該得六十塊錢,這錢也不用去財務室走正常程序了,就由我先墊付給你吧。”
李凌微笑中,接過了孟書記手中的錢。勞動所得,合法收入,不要白不要。
“李凌同志,安心養病,病好後多來鄉政府坐坐。”孟書記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個哈哈後,便返回了主席臺。
鬱悶!平生第一次的官路,就這樣斷送在霸道的孟書記嘴上了,雖然嚴格說來,人家孟書記給他卸擔子,那是在愛護李同志的身體,可人啊,有時候偏偏就是在好心辦壞事,他不理解李同志內心的惶恐啊,這個惶恐,可是相當要命的那種。
李凌感應了一下腦子裡的那個瘤子,似乎並沒有多長出一個癌細胞的跡象,可能還真是完全轉成良性了。
李凌再感應了一下天地業位,咦?竟然還在!看來自己的這三個村官,並不是孟書記的大嘴巴說撤就能撤的,還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有那麼幾天緩衝的時間。這幾天啊,可要抓緊修煉了。
想到這裡,李凌同學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那麼一丁點,拷,三個小村官,還沒放在本大爺眼裡,等本大爺將來當上了李二爺口中的縣太爺,專門來這裡打板子耍耍。
李凌想着想着,也沒注意看路,還沒走出會議室多遠,就差點被一個匆匆忙忙的冒失鬼撞翻在地,這冒失鬼手裡捧着的文件資料,散了一地。
李凌好奇的往那些資料上瞄了瞄,眼尖的他,一下子就瞄到了一個讓他肝火大旺的標題:雲城市政府辦、關於開發石頭鋪風景區的緊急通知。
瞬間,李凌便明白了自己剛纔的遭遇,真正是怎麼一回事:敢情是孟書記跟劉主任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的表演。
唉,到底是沒有混過體制的小青年,政治覺悟還相當欠缺。試問一鄉之村官的任命,人家一鄉之長怎麼會沒審批呢。
事實上,李凌在中醫院住院的事,還是孟書記告訴李大爺的,之所以要告訴李大爺,就是爲了點醒他:你們村不是沒黨員嗎?現在就有一個黨內狀元還在醫院裡閒着,本鄉出個狀元村官,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嘛。
只是,昨天市委跟縣委接連兩個緊急電話,讓純粹是苦差事的石頭鋪村村官,變成香餑餑了。
原來,某條馬上就要開工的高速公路,突然改從雲西縣通過,之所以要改從雲西縣通過,就是爲了打通能迅速通向石頭鋪的康莊大道。今天的這個會,就是爲這個事開的。
石頭鋪,有着絕佳的風景,美麗的傳說,深厚的人文,只是養在深閨無人識,根本就沒幾個正常人知道。看來以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怨婦,終於引起了某位大能的注意,要把它捧出深閨,賜以尊榮了。
一牽扯到修路開發搞風景區,那就是拆遷、徵地、風景區管理等等一大攤子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前景近景遠景油水,村官在其中的作用,那可是舉足輕重啊,怎麼能便宜一個啥背景都沒有的鄉下小子。
“他***,三個村官而已,犯得着讓書記和主任放下臉皮,在我這個鄉下小子面前唱雙簧嗎!”李凌不屑道。一想起搞開發區後,父老鄉親們就可擺脫苦難的日子,李凌又重新興高采烈起來,他這人,特容易樂觀。
走下樓後,樓上隱隱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嬉鬧聲。
“快叫我老大。”
“我憑什麼叫,我爲什麼叫,我偏就不叫!”
“就憑我爸爸是書記是鄉長,你姑姑只是個管飯堂的!”四樓上面,一個十三四歲的粗壯男孩,把一個才八歲左右白淨兒童,高高拽起,靠向扶欄,兇巴巴地嚇道,“再不叫我老大,我就把你扔下去!”
“姑姑,救命,啊~~~~~~~~~~~~~~~~~”那小孩一陣撲騰,拽着他的大男孩一時沒拽穩,竟讓孩子躍出扶攔,在尖叫中,落向地面。
“不得了啦~~~出人命啦~~~孟書記的小兒子,把人家小孩給摔死啦~~~~~~~~”遠處正在掃地的阿姨,爆出震天驚叫。
李凌在樓下瞄見上面墜下一個小孩,緊張中,看準落點,張開雙臂,急衝上前,只聽見碰的一聲悶響,小孩被李凌牢牢接住,摟在懷裡。
只是李凌那瘦弱的身子,哪扛得住那麼巨大的慣性,兩人一起摔到了地面。小孩子倒沒事,只是被摔得有點疼,哭得哇哇直叫。
李凌可就悲摧了,最先撐地的左手,那瘦弱的手臂,哪撐得住那麼大的力,只聽見“卡嚓”一聲脆響,骨折了,疼得眼淚直在眶眶裡打轉轉。
黴啊,我今天出門咋沒看黃曆,這纔剛丟了官,轉眼又斷了手,我好像沒幹啥缺德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