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墨妍幾人俱都擠在這間小房間裡。
然而，大多數時候，洛白衣都在沉睡，而當他醒過來時，幾人便會自發退出去。
赤衣中途進來過幾回，將煎好的藥交給墨妍。
只每進來一次，她便不會不由自主的感嘆，過去一年裡，縱然是睡着了，牀上的人眉頭也總是輕蹙的，像是解不開的結。不像這幾日，竟是隱隱有了笑意。
每每赤衣這樣說時，墨妍都會愣上一愣。
她心中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
只是這一碗碗藥下去，對於洛白衣的身體似乎已經沒有了什麼成效。
他有時候會咯血，將他雪白的衣襟盡數染紅，也讓他蒼白的容顏越發的白。
每次他醒來再睡去，墨妍都會忍不住擔心，擔心他再也不會醒來。
可事實上，他每一次都強撐着醒了過來。
有時候，他醒了也會說笑。
說這麼多人陪着他，他有些捨不得死了……
他說這些話時，鳳非離等人少數的還留在房間裡。
只大家聽了他的話，卻俱都是慢慢揚起脣畔。
其實每個人心裡都再清楚不過，他的不捨，完完全全只爲了一個人。
但這種情況下，誰也沒有說破，更加沒有所言。
大家都明白，墨妍自也沒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除了輕聲勸他不要胡說，一時之間，竟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辭來應對他。
似乎，這種時候，除了陪在他身邊，她什麼也做不了。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沒用。人家拼了性命好歹讓她活了下來。可眼下，即便是她拼了性命，卻依舊是於事無補。
她突然有些煩躁，爲何自己穿來之後不是成了神醫。
這樣的話，她便不必眼睜睜看着他離去，更不必眼睜睜看着他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
爲了她而死，爲了讓她活下來而死。
多麼沉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那麼一刻，她也曾想過。
若赤衣沒有來找她，那她對於他的記憶，應該會永遠停留在初相見的那一刻。
她至多會不安，至多會懷念。而不似像眼下這般，面對着這樣的他束手無策。
可轉念一想，這樣對於他，又是何其的殘忍，何其的不公。
憑什麼他爲她病入膏肓直至死去？她卻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給她的餘生？
上天是很公平的，你得到一樣東西，就必然要失去另外一樣。
就如同她，得到了生的希望，便註定要活在對他的愧疚和懷念之中。
可是，算一算，怎樣都是她賺了吧！
***
就如同赤衣所言，洛白衣最終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那是墨妍一行人到百花谷中的大半個月後的一天。
那一天，百花谷一如往昔，豔陽高照，花香四溢。
從前兩天開始，洛白衣咯血的症狀便看着加重，連帶着清醒的時候也燒得可憐。幾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數。
墨妍更是堅持徹夜守在他身邊。
然而，那日清晨，墨妍伏在他牀邊迷迷糊糊醒來時，便看到了正坐在牀邊含笑看他的洛白衣。
他又變成了他們初遇時的模樣。
白衣如雪，青絲如瀑，如同星子一般的黑眸中閃着灼灼光亮，整個人看上去飄逸如仙，俊美異常。
哦！不！他看起來比那個時候還要好看，眼睛似乎也還要黑上幾分，亮上許多。
墨妍微微一愣，她心中先是一喜，可以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卻又忽然之間凝固。
因爲，她腦海中莫名其妙無端的冒出了四個字——迴光返照。
心中一沉，洛白衣卻在此時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卻帶着些寵溺的味道。
墨妍搖了搖頭，不敢教他瞧出異樣。然他卻已經慢慢起了身，自己穿好衣服。
“陪我出去走走可好？”穿戴整潔後的他身長玉立，俊美無匹。
除了點頭，墨妍已經做不出更多的動作。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毫無意外的，剩餘幾人眼中俱都掠過一抹驚詫。
不過轉眼之間，幾人眼中的驚詫便如同墨妍一般迅速褪去。
七名執劍侍女也剛好在，見到洛白衣的那一刻，幾人眼中的悲喜交加俱都不過是轉瞬之間。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要走了……
像是一隻絕美的蝶，就要飛出他們的視線。
出了門，洛白衣朝在場的幾人微微一笑，最後將目光落在鳳非離身上。
“今日，我像你借一個人！”他柔聲開口，眸中閃爍着前所未有的神采，話畢，他腳尖輕點，卻已帶着墨妍飛向半空之中。
一旁雲不歸小白見狀，俱都是臉色一變，欲要飛身跟上去。
站在一旁的七名執劍侍女見狀，俱都咬了咬脣，執劍擋在二人面前。
反觀是鳳非離。
他的視線慢慢從洛白衣帶着墨妍消失的方向收回，繼而將目光轉向百花谷中蔚藍的天際。
“由他去吧…”沉聲開口，他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滄桑。
隨着他話音落下，雲不歸小白二人終是打消了念頭。
卻於此時，鳳非離將視線落在身後的七名侍女身上。
“勞煩你們，去取些果酒來…”
低聲開口，他視線落在鞋尖，待七人離去，他終是緩緩擡起頭來。
“讓他們單獨待一會兒吧！這是他最後的時間了……”
他太清楚那種感覺，他也怕日後那人的身影會永遠印在她腦海之中。
但他沒有辦法阻止，這是他應得的。就如同尉遲延一般，她雖然從來都未提起，他卻再清楚不過。
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
如果換成是他，他也會這麼做。
只要她還活着，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好。
只要能在她心中得一席之地，傾盡此生，又有何妨？
再者，眼下，他最重要的不是糾結此事，而是要做下一步打算。
那人一死，他留在她體內抑制寒毒的辦法隨時都有可能減弱。
他不能再讓舊事重演，他必須要想辦法。
即便不能根治，便是穩住也好！
他不會讓她離開他，至少，他不會讓她像洛白衣這樣，淒涼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