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歸的一番話,讓墨妍徹底陷入沉默當中。半晌,她終是慢慢低下頭。
“雲不歸,我以爲,我們之間永遠會同從前一般,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低聲輕喃,語氣中帶着悵然和惋惜。看來,那日絕息潭旁,縱是她假作什麼事情都未發生,縱使她決口不提他使銀戒將她退路斬斷;
該來的,遲早還是要來…
脣際揚起一抹澀然,她終是擡起頭來,目光如炬,一雙黑眸比天上星子還要閃耀幾分。
“好可惜,我終是連最後一個朋友也要失去了…”
有句話說得當真是極對的,時光會讓很多事很多人面目全非。即便絕息潭前她便已察覺眼前的人早已不復從前,卻仍是自欺欺人不欲接受,而今……
“或許,這裡本就不是我與寶兒該來的地方。只是,不知神尊大人能否顧念舊情,放我母子二人安然離去…”夜裡的風將她青色的裙和黑色的發吹得肆意飛舞。
瑩瑩月色之下,雲不歸只覺得,她一雙黑眸實在太過清亮,堪比皎月,灼得他一顆心隱隱作痛。
心中一硬,雲不歸緩緩轉過身去,月白的衣袖之下,他一雙手緊握成拳。
“化清池一事容後再議,眼下本尊還有要務在身,你先帶寶兒回芙蕖殿,屆時,我自會命人安排…”
時隔七年,他好容易才找到她,他不放她走!
墨妍沒有說話,眸中卻是漸漸染上一抹悲色。若知重逢是此,那她倒情願永遠不再相見,那樣,至少,她對他的記憶,永遠定格在初遇的那一瞬間。
心中突然有些發冷,垂眸,墨妍將寶兒抱更緊了些,方纔察覺到一絲暖意。轉身,她終是朝着門外走去。
人生,有時就是如此,明明同在屋檐下的兩個人,卻是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從祥雲殿中出來,過往諸多傳了白裙的仙婢自她身邊路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些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像是鄙夷,像是敵意,隱隱之中,竟還摻雜着些許的仇恨。
大約又行了小半刻鐘,終是沒有仙婢再從她身邊路過。只不過,由於龍涎草的緣故,她視力驚人,耳力也大有長進。此刻,卻是被此刻涌入腦海之中的畫面,以及耳畔響起的聲音弄得微微一愣。
“爹爹,好像是那個女人來了…”假山之後,一道嬌媚的女聲傳來,由於月光不算極亮的原因,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輪廓,大約是穿了一襲粉衣,姿態妙曼,年歲頗輕,單聽這聲音,便可預測容顏應是差不到哪裡去的。
“怕什麼?她身上修爲神識俱都全無,怕是此刻根本察覺不到我們所在。”回答那女子的聲音聽起來頗爲熟悉,倒有些像是雲不歸身邊的那名紅甲老者。
“活該如此,當年她屠戮我神界十數名長老,又幾乎將天麓學院傾數覆滅,還險些令雲哥哥魂飛魄散,這些時若非是雲哥哥攔着,我必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對了,您不是說會設法將她趕出神界麼?怎麼這麼久了也還沒有動靜,莫不是需要我出手麼?”
“莫要胡鬧,尊主的性子你還不瞭解麼?他尋了那人七年,又豈會輕易放手?爲父已聯合衆長老一同上書,勸尊主遠離那妖女,再者,她殺了人神兩界無數生靈,想要對付她的人不在少數,你且放心,尊主那邊,支撐不了太多時日的!”
“如此最好!對了爹爹,是你將她的身份散佈出去的吧!”
“知女莫若父…”
“對了爹爹,女兒心中還有一計,不僅可將此女逐出神界,還可讓雲哥哥絕了這念頭!”
“說來一聽!”
墨妍只裝作力竭,抱着墨寶兒走得極慢。
“那芙蕖殿離三生殿極近,屆時我們可以派人引她入內,依照神界的條令,擅入三生殿者,廢其修爲,逐出神界,那人已空無一身修爲,此行也算是便宜她了……”
對於那女子的提議,那老者微微沉吟一番。
“計是好計,只那三生石中記載着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或許還會令她體內修爲甦醒,一個弄不好,還有可能喚醒她前世的記憶,若是外泄…”老者似乎有些猶豫,卻聞一旁的女子嬌聲道:“爹爹你糊塗了麼?那三生石運轉需得神之體方能奏效,那人於人界時修爲也不過是劍尊級別,肉體凡胎而已,何以爲懼…”
七年之前,千絕谷一戰,神界長老,天麓學院諸多弟子以及三國軍隊中首腦人物盡數覆滅,是以,墨妍魔神之體復甦的一事,並沒有傳入神界之人耳中。再者,那一日血染山河,倒也極少有人注意到墨妍身上的變化,只當她是服了秘藥方才修爲大漲。
“嗯,言之有理,那爲父這就着手安排。屆時那妖女被趕下神界,爲父再命人大肆宣揚一番,人界之中,可還有不少人,等着找她尋仇呢!”
“爹爹英明……”
二人的計策,可以說被墨妍盡數收入耳中。
只不過,她卻並不準備想計策應對。
思及二人所言可喚醒前世記憶,墨妍心中微微一跳。或許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已經別無選擇。
既如此,她便順水推舟將計就就……左右,這神界也非她欲留之地!
抱着墨寶兒回到芙蕖殿,卻發現侍奉的下人俱都已然休憩。四下一片昏暗,偌大的院中寂靜無聲。
帶着小傢伙直接回到房中,墨妍剛剛爲他脫掉鞋子,將他放到牀上。便見得小傢伙卻是在此時翻了個身,繼而嘴中含含糊糊發出一聲低喃。
“鳳非離…討厭…”
墨妍被墨寶兒的一句夢囈弄得微微一愣,旋即,她脣際揚起一抹苦笑。腦海之中卻是不期然浮現出那人的面容。
那日在絕息潭附近,她所說的話,想必是深深刺傷到他了吧!
只依她如今與雲不歸的重逢來看,有些時候,當真是相見爭如不見…
俯身,墨妍於墨寶兒額心輕輕落下一吻,卻是在觸及他容顏時微微再度愣住。
其實,不只是小傢伙,她自己又何嘗不是,總也覺得與那人在一起相處時,心神盪漾,難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