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悟空是牛魔王的義弟,承受着喪子之痛的鐵扇是強忍着悲傷,但終究耐性還是決了堤,悲痛**,卻被牛魔王阻止,她又悲又怒,飆着淚罵道:“死牛,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護着他?”
牛魔王看了悟空一眼,解釋道:“夫人莫急,我們先搞清楚事實再算賬也不遲。”
“搞清楚事實?孫猴子殺了紅孩兒這是鐵打的事實,還需要搞清嗎!”
雖牛魔王是怕妻的主,但非常時刻他顯得異常淡定,理智死死地壓制着衝動,將鐵扇摁進自己懷中安撫道:“夫人莫急,有我老牛在,沒事的沒事的。”
鐵扇不吃他那套,一個提膝攻他下路,也不管以後還能不能用,又揚起芭蕉扇。卻再次被牛魔王捉住了手腕。
牛魔王一手捂襠,一手抓着她手腕,臉色慘白,但依然神志清晰,兩難的情況下依然能夠保持冷靜。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悟空救過他命,是金蘭兄弟;鐵扇公主是他結髮妻子。他能失去誰?他誰都不想失去。
“夫人,咱先冷靜冷靜。”
“冷靜你個鬼!”鐵扇用力一抖腕,掙脫掉牛魔王的束縛,芭蕉扇終於揮動,卻只扇了一毫,才吹起萬千塵沙,她被牛魔王一腳踹開。
牛魔王這一腳並不用力,只是讓她失了重心,無法再扇芭蕉扇,卻也讓她又驚又怒。“老牛,你敢踢我?”
牛魔王有些心虛,辯解道:“我怕你傷了義弟。”
“那你就踹我是嗎?”
“我…啊!”
鐵扇抓起牛魔王的手臂就咬,牙齒嵌進手臂,汲出鮮血,粘在鐵扇的牙齒與牛魔王的體毛上。
牛魔王只是咬着牙忍耐。鐵扇,我知道你的心裡不好受,咬吧咬吧,夫君陪你一起承受這痛苦。
果然,鐵扇擡起頭時,已淚流滿面。“老牛,你爲什麼不反抗。”
牛魔王輕輕撫摸着她腦袋,溫柔地說道:“你當初放棄仙門,下嫁給我這個妖魔,我怎麼捨得你受傷?”
鐵扇不語,看了他一眼,將臉埋在他懷中,嚶嚶啜泣。
牛魔王摁着她的後腦,輕聲說道:“好了,夫人,一切交給我吧。”
鐵扇點頭,往後撤了幾步,收起芭蕉扇藏進口中,望着牛魔王的肩背,冷靜了不少。
雖然,明知道事實的真相,但我們還是不願意去相信,不想去接受。比起真相,我們更渴望一個謊言,來安撫
我們脆弱的心靈。於是,爲了心寧,成就了遍地的謊言。
“義弟,你有什麼要說的嗎?”牛魔王那眼神,似乎就是在說“快告訴我,紅孩兒不是你所殺,是別人嫁禍給你的,這樣我好受,你也好受”。
即使悟空明白牛魔王的意圖,還是說道:“紅孩兒的確是我所殺。”
此九字如同一陣疾風,迅速刮過牛魔王與鐵扇耳旁,令其耳鳴,短時間內無法做出有效的判斷。
頃刻之後,鐵扇率先崩潰,哭喊着要去悟空去拼個你死我活,被後醒來的牛魔王攔了下來。
“夫人,夫人,你先別慌,別慌,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我會處理的。”
“你會處理?你只知道和你的義弟把酒言歡你還處理個屁!現在紅兒死了,你還要這樣是嗎?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牛魔王看着眼前近乎瘋狂的鐵扇。她頭髮凌亂不堪,兩眼因悲痛而佈滿血絲,嘴角乾涸的血漬和涎水混合在一起。雖她早已沒了傾城相貌,但是幾百年的感情,在牛魔王看來她還是那麼迷人。
牛魔王看着她,笑了。“夫人,你還是那麼美麗。”說完,一掌劈在她後腦,她身子一軟,昏了過去,卻仍舊緊緊抓着他的衣服不肯鬆手。
他吸了一口氣,不那麼通暢,才發現鼻子有些堵,不知爲何,兩眼亦變得模糊,在陽光下,彷彿見到彩虹就在眼前。
沙僧在一旁望了好久,遲遲沒有行動。他的職責是保護唐僧去西天取經,若是有妖想害唐僧,他的降妖寶杖會將妖怪劈成兩半。但,眼前的牛魔王似乎對唐僧一點興趣都沒,一直在和悟空拼口水,他也就無所行動。
牛魔王嘆了口氣,說道:“義弟,我知道紅孩兒抓了你師父,所以你才…”
悟空面無表情:“妖就是妖,該殺。”
牛魔王瞪大了眼睛,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清晰地記得,五百年前自己被悟空救下的時候,悟空說“這些個狗屁神仙,就知道欺妖滅魔,沒一個好東西”,過去不過五百年,悟空怎麼,變得這麼徹底?
牛魔王試探性地問道:“義弟,你是不是爲了氣走我才這樣說的?”
悟空冷笑一聲,看着他,目光寒冷:“牛魔王,少自以爲是,你若再廢話,休怪我手中金箍棒不客氣!”
儘管如此,牛魔王依舊不肯相信悟空成了神仙的傀儡,他變出混鐵棍,叫囂道:“好啊,你個臭猴子,打就打,怕你!”
話音剛落,悟空掄起金箍棒,狠狠就是一棍。牛魔王慌亂迎接,吃不消這力量,單膝跪倒在地上。
悟空收了金箍棒,俯視着他,冷笑:“這只是警告,趕緊滾。”
身體並無疼痛,只是這心,傷痕累累。曾經情同手足,怎麼卻成了這副模樣。牛魔王仰天長嘯,老天,我終究還是敵不過你是嗎?可我不信,既然爲魔,便不信佛!
他踏地而起,滾鐵棍纏上黑色魔氣,站在半空喝到:“孫悟空,吃我一棍!”
黑與紅劇烈碰撞,論力氣,牛魔王絕不遜於悟空,論膽識,牛魔王也在悟空之上,論義氣,牛魔王無人能匹。卻正是因爲義氣,使得牛不敢下重手,每次見自己稍占上風,便悄悄收了力量。
兩人均舞得一手好棍,如同粘在手中,滾過身體,上下穿插,纏腕而鬥,在指尖成花。
悟空明白牛魔王手下留情,卻也因此感受到頭上金箍開始慢慢勒緊。他挑釁道:“紅孩兒就是因爲手下留情才被我劈成了兩半。”
戰場上,一瞬間的暴走會如同滾落下的雪球一般。兩招過後,悟空被擊中後背,從天上掉落了下來,摔在地上,身體疼痛難忍,心卻從未有過的舒服。
牛魔王亦落了下來,八尺壯漢,卻哭得像個小孩。
天在嘲笑,天在嘲笑,不知在嘲笑悟空的無能還是牛魔王的愚蠢。若牛魔王不講義氣,悟空早已死了不知道幾回。若牛魔王足夠衝動,悟空早已被撕成碎片。若牛魔王聽鐵扇的話,悟空早已被踏成肉醬。
悟空躺在地上,四肢攤開,笑了。“你要殺我是嗎?”
“你於我有救命之恩,雖老牛是個粗人,但絕不恩將仇報。”牛魔王抹去眼淚,看着悟空。時間在此變緩,靜止,倒流,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幽篁竹林。悟空站在屍山之頂,然後融化在落日的火紅之中。
牛魔王抓住自己的左臂,猛一使勁,竟將左臂生生扯了下來,扔在悟空面前。左臂離了身體,依然顫動着,傷口噴着鮮血。
牛魔王臉色煞白,汗水不斷滴落,打溼了渾身的汗毛。他卻感到肩上再無壓力。“猴子,五百年前你救了我一命,剛纔,我饒了你一命,兩清了。”
“猴子,我們從此再非兄弟。割袍割不斷我和你的義,我只能自斷一臂,來表示我們從此恩斷義絕。記着,下次再遇到你,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他帶上鐵扇,走了。留下悟空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