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蕭然也不知道爲什麼崔小花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怨念,雖然自己鳩佔鵲巢,魂穿過來用了她的身體,但也是因爲她自己放棄了生的權利,才讓自己有機可趁的啊,現在怎麼能怪別人呢?她如果後悔了,要怪也應該是怪自己纔對啊。
崔小花看陳蕭然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飾的憤怒和不甘,有着讓人不能忽視的強大的怨念。這讓在一旁的陳蕭然也不敢冒然說些什麼話,生怕一句什麼話更加惹惱了崔小花。
崔小花心情十分低落,看着遠方陷入追憶,繼續說道“我自從有記憶以來,爺奶因爲我和大姐是女娃都不喜歡,有好吃的好喝的,都輪不到我們,後來娘生了兩個弟弟,但爹、娘那樣,家裡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們幾個小孩更是吃不飽穿不暖。更要命的是,爺奶、大伯、二伯嫌我們家張口吃飯的多,幹活掙錢的少,嫌棄我們,把我們分家出去了”
“當時說得好聽,是爲了讓我們自立門戶,但誰不知道爺奶他們那些人不就是嫌棄我們家小孩多,都是累贅嗎?要不是我們有個好鄰居,陳叔陳嬸看我們幾個姐弟可憐,經常偷偷地給我們些野菜紅薯,我們幾個小孩還不知道要怎麼活下來”
說到這裡,崔小花嚶嚶哭了起來,那些年飢寒交迫、食不果腹的日子,讓她現在想起都是一種絕望。
“那些日子,我們姐弟幾個每天只能靠喝水才能讓肚子裡有東西,不至於餓得睡不着覺。每天能睜開眼,我才知道我又活了一天。那樣的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日子。但我們一過就是3年。雖然我和大姐都盡我們最大的努力,每天睜眼就開始幹活,但我們太小了,太瘦弱了。即便我們整天都在地裡忙活,也填不飽我們全家人的肚子。更別說還有兩個好吃懶做的父母”
“我恨、我怨,我想質問老天,爲什麼同樣是人,同樣是女兒,爲何我們家的孩子要爲了能活下去這麼辛苦?”陷入自己痛苦記憶中的崔小花,抱着腦袋,撕扯着頭髮,妄圖用身體的痛苦去緩和記憶中的辛苦。
“小花,別這樣,你這樣會傷到自己的。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那對渣父母我已經幫你教訓過他們了。我瞭解你現在的感受,真的”陳蕭然看着自己身邊動作劇烈的崔小花,連忙制止她自殘行爲。
“不,你不瞭解。你從小沒有餓過肚子,沒有明明餓得前胸貼後背,還要將僅剩的一點野菜留給弟弟們吃。你沒有被父母拳打腳踢,只因爲自己沒有力氣下牀幹活。你怎麼可能跟我感同身受?”崔小花憤恨的望着陳蕭然,就像那些抑鬱患者被人勸解要想開點、別自己鑽牛角尖是一個道理。在崔小花和那些抑鬱者看來,那些嘴上說着能感同身受的,其實都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你不知道,當你生病的時候,明明只需要有幾文錢抓幾副藥草就能活下來。而你的爺爺奶奶嫌棄你是女娃,不願意給錢;你爹孃因爲你生病不能幹活,就讓你自生自滅,明知道你還沒有死,還有一口氣,還要把你扔到亂葬崗。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我是個人啊,我還活着,他們怎麼能這樣殘忍?難道一條人命就真的不值那幾文錢的草藥嗎?還是說在他們眼裡,我就只是個隨時都能拋棄的東西?”
“你有過這樣的經歷嗎?當年在牀上生着病、餓着肚子,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無聲哭泣着。而此時,你身邊的親人,說着惡毒的話,彷彿你活在世上只是垃圾,只是浪費糧食,你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你自己都會認爲自己是垃圾,是廢物,活着就是浪費糧食,還不如死了算了”崔小花終於說出了這些日子在心中的怨念,還有她爲何會放棄生的原因。
陳蕭然當然知道崔小花的身世,也知道崔家人的無情和冷血,所以,她從始至終對崔小花都十分同情。知道她小小年紀,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和本不應該屬於她的辱罵、責難。
“不,小花,我真的懂。我叫陳蕭然,是來自21世紀的中國女孩,雖然我爹孃健全,但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他們各自組織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而我只能從小跟着爺爺一起生活,彷彿是個局外人,再也不能融入他們各自的生活中。我有親生爸媽,但他們卻已經是別人的爸媽了。我有就和沒有是一樣的。”
“多少個日子,我被班級的同學指着沒有爸爸媽媽,我哭着喊着向我爺爺要我的爸爸媽媽。多少個生日,我從早晨等到晚上,再從晚上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只希望能接到爸爸和媽媽來的電話,只要讓我聽見他們的聲音,告訴我‘祝你生日快樂’!但,再也沒有了,自從他們離婚後,彷彿忘記了這個世上還有個我。”
陳蕭然想到那些年自己是多麼的害怕,害怕是因爲自己不好才讓爸爸媽媽不在一起,害怕他們都不要自己了,所以他們纔會離開,只留下自己。
“不過,還好我有爺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爺爺。他愛我,不因爲我是女孩,不是傳宗接代的孫子而嫌棄我。但當時我沒有意識到人心是貪婪的,擁有的從來不懂得珍惜,我經常對爺爺發脾氣,嫌棄他絮叨、愛管我。呵呵,你知道嗎?我多少次看見爺爺面對我無理取鬧時受傷的表情,但他還是沒有討厭我,從來沒有像我的親生父母一樣將我推開。”
“不論多晚,家裡總是有盞燈爲我亮着,雖然我嘴上不說,但我知道,那是爺爺在家等着我。但我當時年齡小,根本就不懂得這是他對我無私的愛。我接受着爺爺的愛,卻棄之如草履。那時候,我就像只脫繮的野馬一樣,老是想掙脫爺爺手裡的繮繩,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爲了讓我爺爺擔心,故意躲起來就是爲了嚇唬我爺爺。但每次爺爺都能找到我,他從來沒有罵過我一句,就只是擔心我有沒有受傷害不害怕。我以爲爺爺會陪伴我一輩子,但是,不是,爺爺會老,也會死掉”
說到這裡陳蕭然留下了悔恨的淚水,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