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最遠的距離
“蘇紫,蘇紫……真的是你嗎?”
“真好,我又見到了你。可是……不,還是從前的你好看。”
“別傷心,知道你還活着,我就放心了。”
“嗯,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嫁人……蘇紫,真捨不得走啊!”
“蘇紫,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
“肯定沒說過,那我現在告訴你吧,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爲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是誰,是誰在耳邊一聲一聲的喊着她的名字?是誰,是誰在耳邊一聲一聲的訴說着愛意?是誰,是誰冰冷了手,任她怎麼喊也不肯停下來,看她一眼?是誰,是誰……
“燕竹,是不是你?”
“燕竹,不要走,留下來,留下來陪我。”
“燕竹,你走了,我怎麼辦?”
“燕竹,燕竹……”
紫蘇猛的睜開眼,對上梅聖俞擔憂的不得了的眸子。
“醒了,姑娘醒了!”梅聖俞長吁一口氣,眼見紫蘇神色還懵懵懂懂似是不知身在何處,連忙低聲道:“紫蘇,紫蘇姑娘……”
紫蘇目光怔怔的瞪了頭頂上方靛藍色的帳子,大朵大朵白色折纏枝蓮像一堆雲似的,朝她壓了過來。
她的耳邊還在迴響着燕竹的話。
“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爲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此刻,似乎有隻手捏住了她的心房,正在使勁的擠壓着。痛得,她連呼口氣都難!她蹙緊了眉頭,一手緊緊的攥着身上的墊子,一手緊緊的捂了胸口。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秀蘭幾步上前,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撫紫蘇,卻發現擡起的手無處可放。不管放哪裡似乎都不合時宜,紫蘇就似是一個獨立的存在,這個時候誰的靠近都是不合情理的!
“姑娘,你怎麼了?”秀蘭急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輕聲道:“你說話啊,你別嚇我。”
“秀蘭,紫蘇她怎麼了?”
門外響起陶成海焦急的聲音。
秀蘭看着痛得臉色慘白,卻是死死咬了脣,一言不發的紫蘇,哭了道:“我不知道,姑娘,她……她好嚇人。”
守在門外的陶成海再也顧不了什麼男女有別,推了門便朝裡走。
“紫蘇,陶紫蘇……”他急步上前,待看到紫蘇白的就像死掉一樣的神色,嚇得一個怔愣,腳步便頓在了原地,半響才訥訥的道:“紫蘇……你,你別這樣,你……”
“燕竹!”紫蘇發出一聲悲喊,猛的直起了身子,下一刻,“哇”一聲,嘔出了一口血。鮮紅的血落在紅漆地板上,越發的暗沉刺目。
“姑娘……”
秀蘭看到地上那口鮮紅,嚇得雙腳一軟要不是陶成海在一邊拖着,當即便軟在地上了。便是如此,秀蘭還是捂了臉哭了起來。她就不明白了,那個邱燕竹明明好好的,爲什麼,姑娘卻變成這副樣子!
“陶姑娘!”梅聖俞這會子也驚覺到事情怕是不一般了,他試探着看向紫蘇,輕聲道:“邱公子那邊已經請了大夫看過了,說沒有什麼大礙,到是姑娘你……”
紫蘇轉了目光,看向憂心不已的梅聖俞,想要扯個笑安撫他,卻不想,才一動,眼裡就滾落了兩行冷得刻骨的淚。就想是突然找到了出口的洪水一般,眼淚一旦流了出來,便再也止不住。而,紫蘇,她也不想讓它停下來。
“陶姑娘,陶姑娘……”梅聖俞乍然對上默默流淚的紫蘇,急得慌手慌腳的道:“陶姑娘,你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你說,我馬上喊了大夫進來。”
“我沒事。”紫蘇擡手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哽了嗓子對梅聖俞道:“先生,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梅聖俞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但在看到紫蘇眉宇間的堅決時,點了點頭,輕聲道:“那行,我先讓人出去,你有什麼事,就在屋裡喊一聲。”
“謝謝先生。”
梅聖俞擺了擺手,轉身朝外走。
秀蘭和陶成海略一猶疑,但在看到紫蘇沒有木然無神的臉時,終還是跟着退了出去。
“你在這守着,我去邱公子那邊看看。”
秀蘭點了點頭,喊住欲走的陶成海道:“你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把姑娘給生生弄得吐血了。”
陶成海“嗯”了一聲,轉身便去了一牆之隔的望天閣。
屋子裡,邱少風正怔怔的看了榻上人事不知的邱燕竹,聽到腳步聲,不由便擡頭看過來。見是陶成海,想起他是紫蘇的人,便輕聲道:“陶姑娘,怎麼樣了?”
陶成海默了一默,忿忿的看了眼牀榻上緊閉雙眼的邱燕竹,甕聲甕氣的道:“不好。”
“不好?”邱少風一愣,續而緊了聲道:“怎的不好了。”
“吐血了。”
“吐……”邱少風錯愕的看了陶成海,“好端端的怎麼就吐血了?”
陶成海撩了眼榻上的邱燕竹,怒聲道:“問他啊,先前還好好的,從他來了,姑娘就跟撞了邪一樣,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救他。”
邱少風從前遇上的那些人,因着他是邱家的人,多少都會給幾分薄面,哪裡這樣當面被人下過臉!心頭悶了股惡氣,有心想發作出來。可,陶成海是邱燕竹的救命恩人不假!陶紫蘇是因爲邱燕竹而昏迷不醒,也不假!
一口惡氣翻來覆去,最終被他硬是吞了下去。
好在陶成海也是個有口無心的,眼見自己話喊得那般響,邱燕竹卻一直雙眼緊閉,想着還指望問他到底做了什麼,害得紫蘇吐血呢!便看了邱少風道:“他怎麼還不醒?大夫不是說,應該就快醒了嗎?”
“你去問大夫!”邱少風很想這樣回一句,可最終還是成了一句,“大夫說他這情況特殊,也說不上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你要沒事,就在一邊等着吧。”
陶成海想了想,當真依着腳榻坐了下來。
“陶姑娘她對我五弟……”邱少風猶疑的問看了陶成海道:“萬一我家五弟已經成親了,怎麼辦?”
陶成海先是一愣,稍傾待明白邱少風話裡的意思時,臉色一黑,沒好氣的道:“我們姑娘就是心太善了,別說是個大活人,就是隻貓啊,狗的,她都見不得它們受傷。”
“你……”
邱少風聽着陶成海拿邱燕竹比貓和狗,當下氣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我好心好意跟你說話,你怎的就聽不懂人話呢?”
陶成海白了邱少風一眼,冷冷一叱,心道:人話?好話?我呸!你大爺的。當紫蘇嫁不出去呢,非要霸着這麼個掃把星!
“你急什麼急?”他撩了邱少風,冷聲一笑道:“你不就怕我家姑娘看上他麼?”他朝牀榻上的邱燕竹努了努嘴,待看到邱少風臉上僵一僵後,嘲諷的笑道:“原本姑娘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但照眼下來,他還是離我們姑娘遠點的好。我到是巴不得他成親了呢!”
言下之意是,他們壓根就看不上邱燕竹!
邱少風不由便好笑的看了陶成海,心道:你到是看不上我五弟,可奈何你們家姑娘喜歡。爲着我五弟,連血都嘔出來了。待得五弟醒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糾纏呢!
情知跟陶成海說不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便也不欲多說。只,一心關注着牀榻上,邱燕竹的動靜。
而一牆之隔的紫蘇,此刻卻是傷心得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她再怎樣也不會想到,燕竹竟會愛她如斯,舍了生死,追隨而來。
並且穿在了邱燕竹的身子裡。卻不想,邱燕竹不是短命之人。燕竹只佔據了那具身體短短的片刻,只來得及跟她說出那樣一番話,便永遠的消失了!她期盼的,他在另一個世界好好活着的念頭最終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期盼!
而燕竹卻告訴她,讓她好好的活着,爲了他!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她不能早早的就看出來,燕竹就在她的眼前?爲什麼,燕竹能透過紫蘇而看到她真實的靈魂?而她卻不能看出是他?錯過了彼此那麼多可以朝夕相對的日子?
爲什麼,燕竹不能留下來?
爲什麼……
不能想,紫蘇告訴自己真的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的心又要如刀割一樣的痛!可是,不論她怎樣叫自己不要去想,腦海裡,心裡卻是一遍一遍重複着燕竹的那番話。
“蘇紫,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
“燕竹……燕竹啊……”紫蘇一手塞進自己的嘴裡,狠狠的咬了下去,將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變成一種沉沉悶悶的哀嚎!
嘴裡那種鐵鏽的味道漸漸漫延開來,她卻渾然不覺,只是一聲又一聲的哭喊着那個刻在心底的名字。
燕竹,我終於明白,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死相隔,不是天各一方,而是,你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卻認不出你!
燕竹,如果,我們都已不再是彼此的守候。那麼,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紫蘇沉沉的閉上眼,脣角緩緩的綻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
“燕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