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牧蓮的眼睛從Grantham身上轉到司徒白母親臉上,逡巡兩圈,見哥哥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側頭和鎏金談事情,便確定來香港之前,哥哥說的那個認識云溪姐姐的熟人不是這位眼熟的奶奶。
她摸着頭,覺得腦子有點暈。云溪姐姐說嶠子墨哥哥回B市了,那她不是不能和他說秘密了?
就在這時,苦苦熬着時間的司徒白終於通過了那十五分鐘的煎熬,POLA開恩,讓她休息半個小時,差點沒把她激動得熱淚盈眶。
一下臺,就衝着云溪過去訴苦,云溪正和CRIS說話,擺了擺手,“還有幾天,同志,好好努力,爭取到時候一舉拿下公司首席超模的位置。”有了名氣,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握時機。在娛樂圈裡,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最缺的就是機遇。司徒白眼下正是全港最熱門的話題之一,沒有什麼時候能比這次時裝發佈會更事半功倍的機遇。
司徒白擡頭看了一眼倚在玻璃鏡邊上站着休息的男模,心中難免有點怯場。以前是無知者無畏,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兩天一磨下來,頓時覺得自己無論是臺步還是表情都僵硬得可以。
回頭一看,見Grantham竟然也在,忍不住碰了碰云溪的胳膊:“伯爵怎麼也來了?”
“我請他來幫忙。”云溪指了指她頭上的汗水,隨手抽了條毛巾給她,見Grantham和鎏金關於玉石設計師的話題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和司徒白道:“當初我在比賽決賽前就宣佈,獲得冠軍的選手將會成爲CRIS品牌和英國珠寶品牌雙料代言人。Grantham本來就是‘古玉軒’的股東,讓他來幫你敲定一下代言風格,我也放心些。”
司徒白的風格不是那種明豔嫵媚的西方風格,英國珠寶偏向內斂,“古玉軒”又集傳統於一身,所以鎏金提出要聘請新玉石設計師的時候,她便想乘着服裝發佈會聲勢最旺的時候,同時將珠寶代言打出去,一箭雙鵰。
司徒白點了點頭,云溪在經營方面似乎天生就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她一路見她歷經了商場沉浮那麼多次,早已經習慣聽她決策,只覺得肩上的壓力又重了一分,其餘倒沒什麼想法。回頭一看,見自己老媽身邊竟然站着個粉嫩嫩的糰子,頓時興起,跑過去調戲小姑娘了。
一天下來,CRIS和云溪基本敲定了時裝發佈會具體流程,宴請嘉賓的座位表也安排出來了。鎏金和Grantham約好了週一統一刷選玉石設計師,至於水牧蓮倒是頗有長輩緣,討得司徒白母親的歡心,甚至當場獲得了一枚小小的玉佩。練習了一天,累得癱倒在地的司徒白不得不佩服這小丫頭的甜言蜜語,竟然連她母親都能哄得把家族裡親人才能有的玉佩都送出去。
正事都談的差不多了,原本大家準備一起出去吃個晚飯,結果Grantham臉上帶着淡淡的遲疑,頗有無奈地朝衆人笑笑:“不好意思,今晚約了人,下次我請大家一起。”
司徒白被勒令這一週都要節食,所以無所謂,聳了聳肩就上了練習室的樓頂去練習瑜伽,倒是鎏金碰了碰云溪的胳膊:“你知道他約了誰不?”好神奇,Grantham竟然事先和別人約了晚餐。她還以爲嶠子墨一走,他就一定會乘虛而入呢。
云溪拍了拍她的臉:“你來香港才幾天,怎麼盡得真傳,越來越八卦了?”約人吃飯本來就很正常,誰規定了他壓根就要圍着她們轉?
水牧蓮自然是跟着哥哥,依依不捨地大家道別後,卻被Grantham招來酒店專車直接送回酒店,吩咐了客房送餐後,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乖,回去好好吃飯,哥哥九點之前一定回去。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水牧蓮知道他今晚肯定去見那個熟人,也不搗亂,點頭跟着司機上了車,回去酒店。
Grantham在她離開後,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往維多利亞港的地方駛去。
夜幕降臨,風中帶着冷冽的氣息,港島的人卻越發熱鬧起來,在一處人聲鼎沸的酒吧裡,Grantham見到那人一身與夜融爲一體的黑色風衣,坐在角落處,桌上擺着一杯OLYMPIC。
Grantham從人流間穿行而過,目光在那杯酒上一掠而過,眉間閃過一絲陰影。這是一款適合夏天的雞尾酒,於如今的季節來說,實在算不上應景。當初,“它”是爲紀念1900年在巴黎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而調製成的。橙色柑香酒味道味苦,柳橙汁的甜味卻不搶風頭,更有醇厚濃郁的白蘭地掌控整個基調,恰如比賽場上的英雄,先苦後甜,成功在握。
所以,“它”亦有另一個名字——苦盡甘來。
男人坐在拐角處,卻依舊抵不住整間酒吧裡各色驚豔的目光,一個身着豔麗酒紅短裙的女人,姿容妍麗,妝容精緻,脣邊的一縷笑像是沁着沙灘上的陽光一樣,讓人望着便心頭一動。此刻,紅衣女郎拿着一杯果酒,坐在男人的對面,輕輕開口:“能請你喝一杯嗎?”聲音低沉綺麗,帶着一種法式風情,卻在對面男子擡頭的那一瞬,握着酒杯的手頓時一緊,雙目一顫,似乎被眼前這灼灼其華的風姿震得望了身處何處。
“我不喝女人請的酒。”陳昊睜開雙眼,莫無表情地看她一眼。那眼神裡沒有一絲餘味,就像是在打量路邊的一盞燈,又或是一把椅子,神情不羈,臉色冷淡。衣領處解開了一粒釦子,燈光似是極爲貪戀他的肌膚,斜斜地映出他脖子上那截古銅色。禁慾感瀰漫周身,讓人恨不得爬到他身側,小心地撩開他下一顆鈕釦,露出那性感的鎖骨。
望着女郎癡迷的神情,陳昊低頭飲了口酒,眉間閃過一道陰鬱。女郎手指一顫,只覺得,那人便是皺着眉都隱約散發出一種邪肆的感覺。可她這一刻,動都不敢動。
這人,無論是什麼來路,怕都是她惹不起的。雖看上去是個妖孽樣的人,卻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貴,隱隱讓她生出一份自卑。
女郎慢慢地深呼吸,最後款款而去。這人,她招惹不起,還是離得遠些安全點。
“她走了?”陳昊擡頭,看着站在一邊的Grantham走到桌邊坐下,脣邊剛剛牽起一個弧度,便已轉瞬消失。
Grantham深深地看他一眼,自是明白他說的不是剛剛那個美豔紅衣女郎,“恩,剛和鎏金一起回了別墅。”嶠子墨走了,云溪自然還是回去別墅住。他一直待她們都走後,才離開。
“恩。”陳昊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雙眼懶懶地看着舞池裡羣魔亂舞的衆人,脣邊帶着一抹諷刺,卻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誰。
Grantham點了一杯白蘭地,望着舞池似乎也有點出神,“既然關心她,爲什麼還要避開?”不管云溪最後用了什麼手段將危急解除,冷家出事之後,那三個月裡,之所以事情一直沒有塵埃落定,留有餘地讓云溪可以翻身,蕭然和陳昊纔是那個關鍵。既然連最複雜的鬥爭都能出面干預,爲什麼,事情塵埃落定後,反而只是呆在暗處,避而不見?
陳昊擡頭看他,那目光一片森冷,像是含着冰魄,卻轉瞬慘然一笑。那笑,太悲涼,亦太寂寞,便是Grantham原本只准備見了面便離開的心也難免一沉。
他知道陳昊對冷云溪的百般照料,甚至隱約在一些暗處都四處打點。可,似乎,這個甘於付出的男人和云溪之間就有一個打不開的結。當初在美國醫院時,云溪因爲他受了槍傷,他見過詹溫藍的悉心照料,也見過他的隱忍瘋狂。他是蕭然的拜把兄弟,卻爲了云溪不惜和對方反目。如今,他們兩人卻又同時對她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Grantham皺着眉,隱約覺得,冷云溪、蕭然、陳昊之間有一種常人無法觸及的羈絆。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陳昊面色平靜地看着Grantham眼底的疑慮,淡淡道:“你都能發現的事情,你覺得她會不知道?”
Grantham倏然一驚,面色震驚地望着用手指撩撥着酒杯的陳昊,“她知道你在香港?”
陳昊嗤笑一聲:“你覺得呢?”蕭然都坐不住了,更何況是他?云溪和他們認識了多少年,既然他們在B市出面的時候,她沒有任何表示,他難道還會天真的以爲,云溪會徹底放棄過去的一切仇恨?
她不說、不動,不代表她壓根不知道他的行蹤。相反,當蕭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絕不會放任蕭然單獨在香港接觸她。
Grantham手微微一抖:“那嶠子墨呢?”既然知道陳昊就在她附近徘徊,她安心接受嶠子墨的接近,是否又是障眼法?……。
陳昊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
Grantham回到酒店,看着睡在牀上肚子幾乎都露在外面的水牧蓮時,面色依舊有些僵硬。
如果真的如陳昊所想,那嶠子墨,難道會不知道,除了蕭然,還有誰一直在暗中跟着云溪嗎?
想到那一雙如破日月的眼,Grantham只覺得,這一次到香港,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
小心地將被子拉到水牧蓮的下顎,輕輕地站起身,走到陽臺,望着無邊夜色,良久,他一動未動……
而此時,位於B市某封閉房間的卓風,靜靜地看了好友一眼:“子墨,我發現你有點不對勁。”
“恩?”嶠子墨擡頭,從那厚厚的一疊資料裡抽出一張薄薄的A4紙,遞給對方。
卓風詫異地看着手裡的資料,又擡頭看了看鐘。這人真的還是人類嗎?用五個小時把這些資料都看完,然後竟然就把這件讓專家顧問團糾結了大半個月的事情圓滿解決了?望着手裡的解決方案,他簡直懷疑自己要瘋了。
可轉眼卻見嶠子墨拎起外套,轉身來開大門,“去哪?”卓風下意識地張口詢問。這一大攤子事纔剛開始,就立馬結束了?
“回香港。”嶠子墨疏淡地看他一眼,隨即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直接穿過門口衛兵的層層守候,眉目幽然,素色錦衣,如一席月光灑滿滿室芬芳。
卓風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回……。香港?”明明B市纔是他的家。可他卻說去香港是“回”?
怪不得,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了。卓風望着手裡那張紙,表情微斂:“才一天……”從他離開香港到現在,不過才一天。
森嚴的守衛靜靜地守着這位第一公子,無人擡頭。
卓風幽深的目光落在那疊厚厚的資料上,最後冷哼一聲:“燒了。”
“是!”身邊侍衛恭敬地敬了個禮,迅速抱走那疊資料。
卓風拿着手中的那張紙,慢慢地坐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在月色中漸漸離開那棟保衛嚴密的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