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跟着陳瑞卿夫妻走了,家裡少了個人,好像一下子就靜了很多似的。
大家夥兒都不習慣,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難受,閃得慌。
盛希泰沒精神出去玩了,成天在家呆着,沒精打采的。
小新華每天也四處找,還不停的唸叨着哥哥,張淑珍有時候坐在那兒就發愣,時不時的嘆氣。
這種情況延續了十來天,總算緩解些了,盛希平剛鬆口氣,結果小新華卻又鬧了起來。
“這孩子咋地了,怎麼總哭呢?”
這天中午,盛希平下班回家,一進門就聽見盛新華在那兒哭,於是就問了句。
“不知道啊,這幾天孩子就賴嘰,總哭總哭的,也不知道他這是咋地了。”
周青嵐抱着盛新華,急的一頭汗。
這孩子從小就省心,吃飽睡足了就不哭不鬧自己玩,這兩天不知道咋回事兒,就是鬧,總哭。
“是不是餓了?喂點兒奶試試?”
盛希平覺得怪,平常兒子見他回家都趕緊找他抱,爺倆玩舉高高,這回熊孩子光哭唧唧,也不找他了。
“剛喂來着,也不知道咋地了,我怎麼感覺這幾天奶水不多呢。”
周青嵐皺着眉,一臉焦急,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感覺好像奶不夠了似的。
“啊?這咋回事兒啊?要不然,去診所看看?”盛希平也有點兒懵,這是啥情況?
“快,給孩子穿好衣服,咱倆抱着他去診所看看吧。”
孩子總哭也不是個事兒啊,還是去看看放心點兒。
就這樣,兩口子七手八腳給孩子穿戴好了,又包上被,抱着一路小跑去了診所。
診所的大夫正要下班回家吃飯呢,見到盛希平夫妻抱着孩子急匆匆趕來,就以爲孩子有啥毛病,趕緊給孩子檢查。
前川林場診所的大夫是個女的,姓喬,不到四十歲。
這位喬大夫娘家也是山東那邊的,世代相傳的土郎中,有點兒本事。
喬大夫跟他家男人是小時候定的娃娃親,後來她家男人闖東北招工當了林業工人。
喬大夫十九那年,她男人回山東去,倆人辦了婚禮,之後喬大夫就跟着丈夫來了東北。
喬大夫從小跟父親、祖父學了些醫術,平常就給林場職工和家屬看個病啥的。
後來林場往局裡推薦,讓喬大夫去衛校學習了兩年,回來就安排她在林場衛生所上班。
衛生所嘛,大病治不了,也就是治個頭疼腦熱、發燒感冒啥的。
不過這位喬大夫醫術確實不錯,有些奇奇怪怪的病,她也能看。
“孩子怎麼回事兒啊?都有啥症狀?”
喬大夫用聽診器給孩子聽了聽心肺,然後又拿出體溫計來,給測體溫,同時,問盛希平夫妻。
“不知道咋回事兒,就是哭,這兩天孩子總是賴唧唧的哭,他以前不這樣。”
周青嵐也說不上來啥症狀,關鍵盛新華平時還行,吃飯也正常。
“好像我一餵奶,他就哭的厲害。”
喬大夫聞言,多瞅了周青嵐兩眼,然後把體溫計從孩子腋下拿出來看了看,體溫正常。
再檢查一下舌苔、嗓子,前胸後背,都沒啥異常。
“周老師,你過來坐,我給你看看。”
喬大夫朝着周青嵐招招手,示意她坐在桌子前面,然後讓周青嵐把手腕搭在那個小枕頭上。
周青嵐一臉不解,他們是來給孩子看病的,這咋給她看上了?
可喬大夫正專心診脈,周青嵐也不好亂打岔,只能靜靜等着。
過了一小會兒,喬大夫擡頭看了看周青嵐,又看了眼盛希平。
“周老師,你還記得上次來例假是啥時候麼?”
周青嵐愣了下,仔細回想,“好像是十二月二十號前後,哎呀,我這個月沒來。”
周青嵐一拍大腿,自打放了寒假,她就沒來身上,這都一月末了,這個月晚了近十天。
“嗯,那就沒錯兒,你這是又有了。
像你這種情況,懷孕之後奶水會越來越少,孩子吃不着奶,你還總喂他,他能不急眼麼?
這麼小的孩子又不會說,他就只能哭唄。”
喬大夫看着眼前這對年輕的小夫妻,一臉哭笑不得,這倆糊塗蛋,又有孩子了都不知道,白白讓小新華哭了好幾天。
“啊?又有了?”盛希平直接就傻眼了,他媳婦又懷了?這麼快?
不是說女人在哺乳期不容易懷孕的麼?這咋兒子才一週歲,就又懷上了?
“就是有你們這樣的人,心存僥倖,總覺得哺乳期不會懷孕,就不知道避孕。
女人生完孩子,最好要休養兩年再懷孕,哪有這麼頻繁就懷孕生老二的?”
喬大夫瞪了盛希平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盛希平被訓了,也不敢吭聲,只能尷尬的撓了撓頭,憨憨傻笑。
這事兒盛希平真沒想到,上輩子那時候就讓生一個,他媳婦出了月子就去醫院帶環了。
盛希平就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女人在哺乳期不會懷孕,所以也就沒避諱這些。
卻忘了他們夫妻倆正是年輕力壯身體最好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懷上。
見盛希平不吭聲兒,喬大夫也不好再說啥了,只囑咐了周青嵐,回去要注意。
如果覺得哪裡不舒服了,再過來檢查,開點藥兒啥的。
鬧了半天,不是盛新華生病,竟然是周青嵐又懷了。
夫妻倆都挺不好意思,謝過喬大夫後,抱着孩子回了盛家。
“咋樣啊?大夫說新華咋回事兒了沒有?有啥毛病不?”一進門,張淑珍就急切的問道。
“媽,新華啥事兒都沒有。”
盛希平把孩子放到炕上,解開小被,又給孩子摘下帽子。盛新華一骨碌就站了起來,跑炕裡玩去了。
“沒毛病那咋成天哭呢?難不成還是衝撞什麼了?你上山是不是又惹乎狐狸、黃皮子啥的了?”
張淑珍歲數大了,多少有那麼點兒迷信,主要也是看着孩子成天哭,她着急了。
診所查不出毛病來,張淑珍一着急,就往別的地方想了。
“媽,不是那些毛病,你可別瞎胡亂想啊。”盛希平趕緊開口解釋。
“是青嵐又懷了,她沒有奶水給新華吃,新華能不鬧麼?”
張淑珍聞言一愣,“啊?又懷了?啥時候的事兒啊?這咋就又懷了呢?”張淑珍生了六個孩子,基本都相差三歲,老二老三差兩歲,但一個是年頭一個是年尾,都是孩子斷了奶之後懷的。
所以,張淑珍從來就沒往這方面想。“哎呀,新華才過了週歲,這又懷了,太密了吧?”
作爲婆婆來說,兒媳婦又懷孕了,盛家香火得以延續,多子多孫多福氣,這是好事情。
但是作爲一個女人,尤其是這輩子生了六個孩子的母親來說,張淑珍深知女人懷孕生子的艱辛。
女人生完孩子,需要很長的時間恢復身體,當年張淑珍生完老大之後,隔了兩年才又懷的老二。
周青嵐這才生完盛新華一年呢,馬上又懷孕了,屬實有點兒早。
所以,張淑珍看着盛希平的眼神就有點兒不對。
“你個死小子,一天天咋就這麼不知道心疼你媳婦呢?
她才生了新華一年啊,你就又讓她懷了,她的身子能受得住麼?
新華才一週歲,這就沒奶吃得斷奶了,我這一天天,能讓你氣死。”
張淑珍氣的,抄起炕上的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就朝着兒子身上招呼。
盛希平能老老實實讓母親打麼?於是抱着頭就躲到了媳婦身後去。
“媽,我錯了,錯了還不行麼?你別生氣,咱有事解決事兒,打人不是辦法。”
張淑珍這般做法,一個是心疼兒媳婦心疼孫子,真想教訓教訓盛希平。
另一個,也是當着周青嵐的面兒,表明一個態度。
不能讓周青嵐覺得,盛家只在乎孩子,不在乎兒媳婦的身體。
兒子都二十多歲了,早就娶妻生子,張淑珍哪能真的動手打?也就是嚇唬嚇唬。
但周青嵐不知道啊,一看婆婆要揍她家男人,趕緊伸手攔下來。
“媽,這事兒不能只怪希平,我也有責任,我根本就沒往這上面尋思。”
周青嵐也是頭一回當媽,沒那麼多經驗。
兩口子歲數都小,正是愛往一塊兒黏糊的時候,誰也沒避諱啥,那可不就有了咋地?
兒媳婦都出面護着了,張淑珍還能說啥?只能狠狠瞪了盛希平一眼,放下了手裡的雞毛撣子。
“唉,真是讓你倆愁着了,既然有了,那就要着吧。
反正一隻羊也是趕,倆羊也是放,趁着我還沒太老,幫你們把孩子都拉扯大了,你們也能輕鬆點兒。”
這年月可不興流產,有了就要唄,多個孩子還不好麼?
“就是可憐我孫子,才過一週歲就沒奶吃了。
這幾天咱都沒往這上面想,往後我多做點兒吃的喂他吧,多虧我孫子嘴壯,吃飯好。”
張淑珍抱起來盛新華,嘮叨了幾句。
孩子哭鬧的原因找到了,大家夥兒也都放下了懸着的心。
這時已經中午了,盛希平下午還得上班,於是趕緊放桌子,往上端飯菜,一家子吃飯。
盛新華現在能吃很多東西了,經常就是跟大人吃一樣的,不過張淑珍每次做飯的時候,都會單獨給孫子蒸個雞蛋糕啥的。
如今周青嵐又懷孕了,盛新華沒奶吃只能斷奶,那就只能多餵飯。
除了正餐多餵飯之外,張淑珍又讓盛希平去商店買了些大餅乾、蛋糕、麥乳精啥的。
盛新華要是上午或者下午餓了,就添點兒吃的,省得孩子哭鬧。
晚間,張淑珍也不讓盛新華跟着周青嵐了,孩子哭鬧了,張淑珍就揹着抱着哄。
好在盛新華這娃確實省心,周青嵐不給奶吃,漸漸也就斷了念想兒,三四天之後,也就不找媽媽吃奶了。
至此,盛新華徹底斷奶成功,開始努力成長爲乾飯人。
周青嵐這次懷孕,基本上沒啥反應,屬於是吃嘛嘛香的類型,要不是因爲這樣,也不至於忽略了這麼久。
也多虧這回沒啥反應,要不然,張淑珍一邊照看斷奶的孫子,一邊伺候懷孕一個勁兒吐的兒媳婦,還不忙暈乎了?
兒媳婦再次懷孕,成了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儘管年前各種事情忙,張淑珍也儘量不讓周青嵐做太累的活。
反正盛希平在家,盛希康、盛雲芳他們正好放假,凡事不用周青嵐伸手,她只需要好好養着就行了。
又過了幾天,盛希平收到了省城寄來的信。
打開信封,裡頭是厚厚一疊信紙,其中有陳瑞卿寫給盛希平的,也有陳峰寫給盛家人的。
陳瑞卿的信簡單,就是報個平安,告訴盛家人他們順順利利回到了省城,家裡一切安好。
陳峰也適應了省城的生活,跟陳月倆人相處的也挺好,讓盛希平他們不用擔心。
倒是陳峰,給家裡每個人都寫了一段話,不會寫的字就用拼音。
字裡行間,透露着對盛家人的思念。同時,還殷殷叮囑盛希泰,一定要記得給他回信啥的。
看完了信,張淑珍嘆口氣,“小峰這孩子有心了。
老六,你趕緊,給小峰寫封回信,別讓他等着急了。老大,你也給瑞卿回一封信吧。”
“嗯,行,那我這就寫去。”盛希平點點頭,去西屋寫回信。
那邊,盛希泰也趕緊管大哥要了幾張信紙,開始給陳峰迴信。
信裡頭,少不得要說他怎麼惦記陳峰,陳峰不在,他都懶得出去玩了。
之後,盛希泰又說起來他嫂子懷孕的事,告訴陳峰,再過九個月,盛家就會再多一個小娃娃,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反正,這傢伙寫的信也老長了,把他能想到的,家裡發生的事情,都叨叨給陳峰聽。
信寫好,盛希平捎到場部收發室,等小火車來時,有專人送到車上。
森鐵那邊有郵筒,到時候郵遞員會取走。
信寄走了,盛希泰就天天琢磨,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寄到省城,陳峰啥時候能給回信。
張淑珍看兒子快魔障了,只能安排他幹活,時間久了,盛希泰也就忘了這事兒。
轉眼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山上駐勤伐木的工人,也都坐着通勤車下山了。
盛連成父子兩個造的就跟難民差不多,頭髮鬍子老長、一身破爛的回到了家。
“老六,小峰,快來,看看我給你們帶啥東西了?”盛連成一進門,就吆喝上了。
“爸,你拿回來啥了?”
結果,卻只有盛希泰一人,從東屋蹦出來,一臉好奇又期待的看着盛連成。
盛連成從自己的挎兜子裡,掏出個布口袋,敞開口給盛希泰看。
“軟棗子,這都是秋天熟透了沒人摘,凍在樹上的,可甜了,比糖塊兒還好吃呢。
那片林子有不少軟棗子藤,人家放樹的時候我去撿的,特地拿回來給你們吃。”
“哎?小峰呢?他咋沒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