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只考數學語文兩科,卷子也好批,上午數學下午語文,一天就完事兒。
第二天把班級大榜排一下,這一學期就算結束。
十二月二十八號,孩子們返校聽成績,順便留假期作業,之後,愉快的寒假就開始了。
周青嵐也跟學校請了假,回家待產。
三十號,張淑珍讓盛希康領着倆妹妹去磨坊,把泡好的米推出來。
推好的黏面子裝進面袋子裡,把洗衣板有紋路的一面朝上,橫放在大盆上。再把面口袋放到洗衣板上頭,控一晚上水。
當天晚上,再把挑好的紅小豆泡上,第二天一早起來燒火烀豆子。
等着豆子快烀好盛出來之前,往裡拌上點兒糖精。
沒辦法,這年月白糖那可是稀罕玩意兒,那麼多豆餡兒得用好幾斤白糖呢,誰捨得啊?
糖精才幾分錢一包,倒進去就足夠用了。
烀好的紅小豆用勺子壓碎成泥,盛到盆裡放涼。
等着吃過飯後,把黏面子從口袋裡挖出來,根據乾溼程度,適當的加一點水重新揉透了。
黏面子和豆餡全都預備好,就可以包粘火勺了。
隨便挖雞蛋大小的一塊黏面子,團成球壓扁,或者用手捏成小碗兒狀,放上豆餡包裹住,再壓扁,放到蓋簾上就行。
這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幹的,動作要麻利,手不能太熱了。
手太熱,那黏面子就變的稀了往下淌,不成型。
動作慢了,黏面子就沾到手上,會破皮。
家裡幾個孩子都放假了,盛希康在外屋燒火,盛雲芳和盛雲菲還有周青嵐在屋裡包。
周青嵐這肚子,坐在炕上屬實不得勁兒,於是就拿了凳子挨着炕沿坐着,動作快速的包粘火勺。
包上幾蓋簾,外屋鍋裡的鏊子也燒熱了。
於是張淑珍到外屋,用油袋子擦一擦鏊子上面,然後將包好的粘火勺一個一個擺在鏊子上。
裝滿一鍋,蓋上鍋蓋,稍等一會兒之後敞開鍋,用鏟子將粘火勺翻面兒。
等粘火勺兩面都烙到焦黃,四周沒有白邊兒,開鍋時有甜香的味道,這粘火勺就算烙熟了。
“媽,媽,給我們兩個嚐嚐唄,好香啊,太饞人了。”
盛希泰和陳峰倆人早就等着了,見第一鍋粘火勺出鍋,急忙就問道。
“這鍋火候掌握的不算太好,等會兒下一鍋再,我多烙會兒,然後再放點兒油煎一下,那吃着才香呢。”
盛家吃糧靠供應,自家不種地,哪有粘苞米、粘高粱啥的能包粘火勺?
往年都是劉家包好了送過來些,這種剛出鍋的粘火勺,張淑珍也饞得慌呢,哪裡會怪孩子?
於是,第二鍋快熟的時候,張淑珍盛出來一半,把剩下一半撥到旁邊。
然後往鏊子上倒了些油,再把剩下的粘火勺都沾上點兒油,重新煎一遍。
原本粘火勺就很香了,再放上油這麼一煎,那香氣飄的到處都是,就連屋裡包粘火勺的幾個,也都沒忍住直抽鼻子。
“好香啊,媽,粘火勺出鍋了沒有?我也要吃一個。”盛雲菲、盛雲芳倆人朝着外屋喊道。
“急什麼急啊?我不得盛出來麼?等着。”
張淑珍在外屋應了一聲兒,隨即動作麻利的把粘火勺從鏊子上剷下來,裝到盤子裡。
“老六,快把盤子端屋裡,讓你嫂子嚐嚐,這新出鍋的粘火勺,可香呢。”
張淑珍盛出來兩盤粘火勺,指使盛希泰端屋裡去,讓大家夥兒都跟着嘗一嘗。
兩面煎的焦黃,還泛着油光,冒着熱氣的粘火勺端進屋。
這些孩子們也不管燙不燙手了,抓起來一個就咬。
新出鍋的粘火勺,外皮酥脆,內裡軟糯,再配上綿軟香甜的豆餡兒,這口感簡直了。
“好吃,太好吃了。”
以往吃的粘火勺,都是凍過之後再緩開,擱盤子裡熥熱的,早就沒了那股子焦香,只是軟糯香甜。
這種剛出鍋,外皮脆裡面軟,又香又甜的口感,真的是太好吃了。
“媽,你先別忙活了,進屋來也吃兩個再說。嗯,這麼吃粘火勺,太香了。”
周青嵐沒忍住,也拿了個還有些燙手的粘火勺,咬上一大口,心滿意足的嚼着,一邊招呼張淑珍。
“真的,老好吃了,我就從來沒這麼吃過。”
周家以前在通化,搬到松江河沒幾年,也沒幾個熟悉人。
再說了,局裡職工不種地,供應糧裡頭也沒有粘苞米、大黃米啥的,誰還能爲了粘火勺,特地買米買豆回來包麼?
也就是王春秀,她在醫院,偶爾有人會送個幾斤,也是凍過的,周青嵐根本就沒吃過這種,就覺得特別好吃。
“嗯,嗯,來了來了。”
張淑珍這邊,把粘火勺都擺在了鏊子上,蓋好鍋蓋,也進屋來,拿起一個油汪汪焦黃的粘火勺,咬一口。
“嗯,就是這個味道,真香。
前幾年,你劉大爺家倆兒媳婦還沒過門呢,他家冬天包粘火勺,我正好沒啥事兒,過去幫忙。
那回你劉大娘煎了一鏊子這樣的,老好吃了,我一直都惦記着呢,真好吃。”
張淑珍一邊兒吃,一邊唸叨。
“那個,閨女啊,這東西好吃是好吃,但是黏的東西不愛消化,裡頭豆餡兒還容易燒心。
你這懷着孩子呢,吃點兒就行,可別吃撐着啊,難受的慌。”
張淑珍看了眼周青嵐,不太放心的囑咐。“媽不是捨不得給你吃啊,主要是怕你難受。”
周青嵐懷孕五六個月之後,就總說是泛酸燒心。
老輩人都說,那時候是孩子開始長頭髮了,所以大人會難受燒心的慌。
當時張淑珍給出了個招兒,吃新鮮葵花籽。
就是那種在葵花盤上,還沒有收穫的瓜籽,那種油性差,比較清甜。
周青嵐一秋天可是沒少吃新鮮瓜籽,盛家在菜園子周圍種的葵花,讓周青嵐吃了一半兒,好歹後面就不咋燒心了。
張淑珍是怕周青嵐吃多了,再把老毛病勾出來,這時候可沒有新鮮瓜籽給她吃。
“啊?還有這一說啊?哦,我知道了,我就吃倆,不多吃。”
周青嵐總共也沒吃過幾回粘火勺,她哪裡懂這些啊?一聽婆婆囑咐的話,連忙點頭。
要是這樣的話,她可不敢多吃了,燒心泛酸的滋味兒不好受。
周青嵐領着倆小姑子包粘火勺,張淑珍在廚房看着鍋烙。
盛希康幫着燒火,屋裡屋外送蓋簾,盛希泰和陳峰倆人負責吃。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包粘火勺、烙粘火勺,三四十斤糧推出來的黏面子,還有很大一盆豆餡,到晚上總算包完了。
晚飯理所當然還是粘火勺,張淑珍又煎了兩盤子,擱西屋鍋燉了一鍋野豬肉酸菜。
粘火勺配酸菜,最是搭配不過,忙活一天又累又餓,晚飯都沒少吃。
吃過晚飯,張淑珍指使兒子,把烙好的粘火勺,用簸箕端出去。
倒進倉房裡兩個大木桶裡頭,裝滿後蓋上蓋子,再用石頭壓上。
粘火勺涼透了放外面凍上,吃的時候撿回來化開,放鍋裡熥一熥,軟軟糯糯的好吃。
大冬天早晨懶得折騰啥花樣兒,煮一鍋粥,熱點兒粘火勺,再來點兒鹹菜啥的,就是一頓飯,省心。
“媽,木頭槽子裡面的粘火勺,都裝到桶裡了,照着你說的,上頭蓋嚴實了。”
盛希康和盛希泰忙活了好幾趟,總算把粘火勺全都倒騰出去,回屋跟張淑珍說了聲兒。
“行,趕緊收拾了睡覺吧,明早晨給王書記和鄭場長家送點兒,讓他們也嚐嚐。”
張淑珍一邊兒鋪被,一邊說道。
“閨女,明天陽曆年了,咱再包點兒餃子吧?
剛纔我已經把肉拿回來緩着了,明天上午咱就剁餡子包,多包一些擱外頭凍上。
等着你生了娃,我得忙着伺候月子,飯菜啥的要是不跟趟兒,咱就煮餃子吃,還方便。”
張淑珍早就尋思好了,趁着周青嵐還沒生,家裡幾個也都放假了沒事兒,趕緊做一些吃的預備上,到時候她可以安心的伺候月子。
“媽,我爸還有希平他們都在山上幹活呢,咱在家又是粘火勺又是餃子的吃,好麼?”
周青嵐一聽就笑了,今天這粘火勺剛包完,又尋思包餃子了,她家這婆婆一天天的,可有意思呢。
“媽,家裡白麪不多,還是少包點兒,等着我爸他們下山了,咱再多做點兒好吃的,一起吃吧。”
三個掙錢的都在山上,冰天雪地裡拼命幹活呢,他們在家又是粘火勺又是餃子各種折騰好吃的,感覺不太好。
“你看,那怕啥的?他們在山上吃的比咱好,不用惦心他們,想吃,等他們回來咱再包唄。
眼下你最要緊啊,我攢了不少白麪呢,放心吧,夠吃的。”
張淑珍過日子很有算計,不是那窮吃脹喝胡亂造的主。
她就是想着兒媳婦快要生娃坐月子了,怎麼把兒媳婦伺候好。
“行,那就聽媽安排,反正我現在還行,也沒啥感覺。
人家不都說,生之前多活動,到時候生的也快麼?”
婆婆一番好意,周青嵐領情,於是就點頭同意了。
就這樣,婆媳倆商定了明天干啥,然後收拾收拾,關上燈睡覺。
如今這年月,都不咋重視陽曆,更沒人玩跨年啥的,該睡覺都睡覺。
於是,七六年的第一天,就在衆人的酣夢中悄然來到。
早晨五點來鍾,依舊是花花扒門的動靜吵醒了張淑珍。
開門一看,這次花花帶回來了一隻母梅花鹿,一百多斤沉的樣子。
“哎呦,你這越來越出息了啊。
昨天野豬今天鹿的,照你這麼個抓法兒,林場周圍不用打獵,都讓你給抓回來了。”
張淑珍笑着揉了揉花花的大腦袋,嘴裡唸叨着。
花花出去打獵,小的就直接吃了不帶回來,多數時候是三四天能帶回來一隻大點兒的獵物。
像這兩天似的,連着往回帶較大獵物,還是頭一回。
張淑珍看着那鹿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不免擔心,照着花花這個捕獵能力,林場周圍的獵物會不會讓它抓沒了啊。
花花哪裡聽得懂張淑珍說啥?只一個勁兒的用腦袋蹭張淑珍的腿,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張淑珍一尋思,這些事兒她操心也沒用,山裡的動物有的是,想來供一隻虎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把花花領進屋,讓它睡覺去,張淑珍則是拿了刀,把鹿扒了皮處理一下。
早飯過後,家裡幾個人就開始忙着剁餡、和麪,準備包餃子了。
張淑珍和了一大盆面,昨晚上拿回來好幾塊母豬肉和黃毛子肉,讓盛希康都給剁碎了。
再剁上一盆白菜餡、一盆酸菜餡,今天打算包兩樣餡兒的餃子。
上午十點來鍾,兩樣餃子餡都調好了,面也醒過來,於是張淑珍領着媳婦、閨女開始動手幹活包餃子。
包出來一蓋簾,就讓盛希康端到外頭去凍上。
陽曆年前後,是天氣最冷的時候,外頭白天也零下二三十度,那風就跟小刀兒一樣,直往人臉上割。
這天氣,餃子端出去不用一個鐘頭,就凍的人邦邦硬了。
凍好的餃子,再用笊籬動作非常快速的過一遍涼水攤開,沒多會兒每個餃子外頭就掛上一層冰殼兒,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掛蠟。
掛好冰殼兒的餃子,裝到倉房大木桶裡,一層一層再鋪上點兒雪,能一直吃到年後都沒事兒。
張淑珍領着閨女和兒媳婦在屋裡包,盛希康就領着弟弟和小侄兒陳峰,穿戴整齊捂嚴實了,擱外頭凍餃子,給餃子掛蠟,再裝到木桶裡。
一家子從十點來鍾忙活到下午三點多,總算把餃子包完、凍上、掛了蠟、裝到倉房去。
最後,留下兩蓋簾餃子沒凍,直接燒水煮了吃。
“來嘍,餃子出鍋,趕緊啊,洗手準備吃飯了。”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張淑珍招呼孩子們吃飯。
“閨女,吃飯吧,咱今天就兩頓飯,吃完了早點兒歇着。明天就沒啥事兒了,該休息休息。”
“哎,知道了,這就來。”
也不知道是這兩天忙活的,還是咋回事兒,周青嵐就覺得肚子沉、腰痠。
剛纔包完餃子,實在是有點兒挺不住了,她就跑西屋躺了會兒。
聽見婆婆叫她,周青嵐從炕上起來,扶着腰就要往東屋走。
結果她這一邁步的工夫,就感覺不對,好像尿褲子了。
周青嵐大囧,她都這麼大的人了,咋還能尿褲子呢?
於是急忙轉身,去櫃子裡翻找衣服,想要把裡頭的內褲和線褲換下來。
“閨女,幹啥呢?就等你吃飯了。”
張淑珍在東屋等了一會兒,不見周青嵐過來吃飯,於是敞開西屋門,伸頭問了句。
“媽,我剛纔一起來,尿褲子了,我找條線褲換下來。”周青嵐一臉的不好意思。
“哎呀,你這是羊水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