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承德,已然入了冬。十月間,還是草木枯黃,光禿禿的樹梢屹立風中,孤零零的殘葉覆蓋大地,一片蕭索淒涼的景象。不知何時,它悄無聲息的變了,大片大片的雪白以絕對的姿態,宣泄着寒冬的來臨。
慧珠裹着厚厚的毛皮褥子,臥靠在引枕上,頭側偏着,雙眼出神的望着窗外,嘴脣微微翕動,似在嘀嘀咕咕的念着什麼,不時伸出手指,對着窗外堆起的積雪輕輕刨刮,彷彿窗內的溫度能直接穿透白晃晃的玻璃捂化外面的冰雪。
“蹬蹬”的腳步聲漸漸趨近,打斷滿室的靜謐,厚厚的門簾子一掀,冷風一股腦兒的磚進屋來,屋裡伺候的四個小宮女不禁瑟縮了下身子,忙向來人福身應禮。小娟隨意的點了點頭,便走到慧珠跟前,一面放下手中的托盤,一面輕聲喚道:“主子,是時候喝藥了。”
慧珠扭頭瞥了眼小娟,問道:“你說他們到京城了嗎?爲什麼這麼久了,還沒個信?”小娟挽了下袖口,解開藥盅,霎時,濃濃的中藥味傳來,慧珠皺了皺眉頭,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下。小娟滿意的笑笑,收回空碗,又遞了漱口的清水,方纔答道:“主子您安心養病,莫要爲爺和弘曆阿哥操心,這雪下得大了,路上耽擱些也是常事,再過上十來天了,到了臘月,府裡的信也該到了。”
慧珠捻了塊蜜金錢桔含在嘴裡,含糊道:“雪下大了,到時大雪封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路上弘曆少不得要受些苦頭。”小娟正招呼着宮女收拾几上的藥碗盤子,聽了這話,忙歇下手裡的動作,嗓音不自覺的提高道:“怎麼會讓弘曆阿哥受苦,有萬歲爺的寵愛,弘曆阿哥就是寶貝疙瘩。再說,不是還有爺嗎?”
說到胤禛,小娟兩眼頓時放.光,朝着慧珠一陣的擠眉弄眼,紅着臉道:“主子您昏迷那三日,爺可是天天來看裡,雖說不是日夜守在您身邊,可也是一天過來好幾趟。奴婢聽祿公公說,爺那三晚都待在書房裡,燈是一直燃到了天亮了。”話故意停下,看了幾眼屋裡的小宮女們,湊過身子,又附耳呢呢道:“外面的人都傳爺是不忘公事,其實哪有什麼公事,奴婢第二晚半夜,去爺那傳消息,就見爺盯着桌案上眼睛都不轉一下,起初奴婢還真以爲是因着公務,可主子您猜,爺桌案上放的什麼?”
慧珠沒好氣的橫了眼小娟,假意.咳嗽兩聲,一副虛弱的模樣,氣息不穩道:“隨你說不說,我現在這身子也沒精力去猜不猜,反正你這些年是膽子越來越大,和小然子學了個十足十。”說罷,闔眼假寐。
小娟想起慧珠這大半月的身.子剛好了不少,現在又咳嗽上了,一下子急紅了眼,欲脫口而出,卻又顧忌着什麼,忙轉過身子將屋裡的人打發出去,“噔”的一聲跪在慧珠跟前,倒把慧珠唬了一跳,驚訝道:“你怎麼了?”
小娟哭得好不傷心道:“奴婢該死,不該忘了得自個.兒的身份,又不顧念主子的身子,奴婢這就給主子說。”慧珠自想起前世的事,心性不知覺間有些偏到了前世,不想和小娟這樣使個玩笑,竟會這樣,無奈的嘆了口氣,因身上乏力,只是虛扶了小娟一把,寬慰了幾句後,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要給我說嗎?”
小娟淚眼梭梭的擡頭,見慧珠面色不似前些日子.蒼白,心想應該無大礙,方纔止了淚,沾滿淚痕的臉,不知想起何事,兩腮又紅了起來,低頭望着她的腳尖,語羞道:“主子您可還記得,你曾經在圓明園寫過一首詩,還叫奴婢看了的,那上面有個字,字……那個……愛……”
小娟吞吞吐吐磨了個半天,擡頭卻覷慧珠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乾脆腳一跺,似有豁出去的架勢道:“爺半夜出神看着東西就是主子親筆所寫,含‘愛’的那首情詩。奴婢雖然只是老遠的一瞥,可也看得出來,爺把它保存的很好,紙都有些泛黃了,爺還細細的收撿在小木匣子裡。”
慧珠一怔,隨即“.哦”了一聲,掩飾道:“是嗎?”小娟忙點頭道:“當然是的,奴婢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主子您要快些養好病,趕在年前回京,莫讓爺和弘曆阿哥、寶蓮格格擔心。”慧珠淺淺一笑道:“就快臘月了,想趕在年前回京是不大可能了。”說着重新躺下身,閉眼吩咐道:“小娟你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小娟不解慧珠爲何突然沒了興致,暗自琢磨了下,仍是不得其解,但有些個眼色的沒多問,順從的應了話後,又爲慧珠捻了被角,也就輕手輕腳的退出屋裡。
慧珠感到小娟離開,睜開眼來,撐着手肘,坐起身,望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暗暗出神,許久,才溢出一聲嘆息來:“但願小然子機靈些,護好弘曆……”嘆息過後,耳旁毫無所覺的迴響起小娟方纔的話,心裡一顫,晃了晃頭,拋去滿頭思緒,面上又結了笑容道:“等着額娘回來。”
這後,又過十素天,到了隆冬臘月。而慧珠受的內傷又反覆了起來,被太醫要求臥病在榻,也只得整天整天的躺着,小娟看在眼裡,知道沒個三四月是回不去的,又怕慧珠在屋子裡待着悶得慌,就差人尋了些書籍,或是她常挑了些趣事說,陪着慧珠打發些無聊。
如是,主僕二人就待在這遠離塵囂的地方過着日子。這倘大的行宮裡,只有慧珠一個主子,衆人又得了康熙帝的旨,自是把慧珠當菩薩供着。因此,慧珠的日子過得倒是不錯,只是每日要喝上好幾次藥,口裡淡的沒有一點滋味,心裡又想着遠在京城的弘曆兄妹,一會擔心這一會擔心那,病情也跟着受了影響,時好時壞。
這日午飯後,慧珠來了些精神,倚靠在牀榻上,看着小娟帶着小宮女們在說說笑笑,打掃屋子,張貼窗花剪紙,爲後日的小年夜以及後面的年節做準備。
正說笑時節,忽聽屋外喧譁聲起,慧珠皺眉道:“小娟你去外面看看。”小娟應了,疑惑的步出屋子。不過小半會,只見簾子一掀,小娟慌里慌張的跑進屋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主子,王府裡來人了。”慧珠聞言一喜,忙坐起身子道:“快,叫了人過來。”
眨眼功夫,王府派的人已經到了,慧珠一見,來人中還有個是極熟的人張富。慧珠壓下起伏的心思,一面側福晉做派的問了話,瞭解了大概情況。原來胤禛他們返京的時候,遇到了大雪,一直到十一月十三才回到京城,後面積雪堵了路,所以傳消息的事一推再推,直至快臘月初八的時候,府裡纔派了人連着信和年禮一起送過來。
慧珠盤算了下,張富他們想必也是過了年才能返京,也就不急於一時,免得心急了,招了不好的閒話,便讓小娟給了賞銀打發下去。隨後,慧珠又忙屏退左右,急忙拆開府裡送來的信函。一拆開黃皮油紙,才發現裡面竟有三封信,一封是胤禛寫的、一封是烏喇那拉氏寫的、最後一封是弘曆寫的。
慧珠毫不猶豫的首先拿起弘曆那封,心裡激動異常,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弘曆寫的信,讓她如何不激動。打開信,她拿着弘曆洋洋灑灑寫的五大頁信紙,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儘管信裡就是說些他和寶蓮的一些生活瑣事,卻看的她心裡喜滋滋的,拿着信紙是愛不釋手。
接下,又打開烏喇那拉氏的信,信裡不過是說寶蓮照顧的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好好養病之類的話。慧珠看完,當場就喚了小娟準備了筆墨,直接寫了回信,用油皮紙封好。
這些做完,慧珠瞟了眼枕頭旁的一封信,猶豫再三,還是拿起拆開,心裡有些排斥,又有些期盼或者稱之爲好奇,捏在手裡半天,纔打開了一看。只見信上寫有自字數不多,但字跡雅緻整潔,字體揭過嚴謹,慧珠不由一笑,心道:看來由字及人,卻有道理。
——鈕祜祿氏見字:
痊安。
吾之兒女一切安好。
卿靜養即可,毋須勞心。
早日歸之。
——夫:愛新覺羅.胤禛
慧珠細看後,目光落在屬款之上,握筆思忖,卻久久不曾下筆。此時,已是晚間,小娟又端着藥,備了晚飯過來,見慧珠一手拿着筆,一手拿着來信,心裡好奇,口裡卻道:“主子,回信不急,還是先服了藥,用過飯再想回信吧。”
乍一聽聲,慧珠回過醒來,轉頭對小娟不自然的笑笑,忙收起信紙,想也不想,從牀榻旁的小几上找來一張宣紙,便極快的寫道:
——吾夫:
妾請爺大安。
勞爺關之,妾聞感泣之。
爺之兒女一切安好,妾欣慰之。
——側妻:鈕祜祿氏
寫罷,慧珠也不看,拿着信微微將它吹乾,便裝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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