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再次亂成了一團。
身着洗手服的小護士匆匆路過門口，小跑着去服務檯旁邊捏起電話。
“麻煩給我轉胸外科！”
“喂！胸外科嗎？這裡消化科內鏡室！這裡有個病人......”
隔壁胃鏡室依舊關着門，但隔壁的隔壁的胃鏡室，屏蔽門已經開了，吵吵鬧鬧的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剛剛來張天陽這邊接病人的一區值班醫生去而復返。
但路過這間胃鏡室的時候對方步履匆匆，臉色焦急，連眼神都沒往這邊瞟一下，急急的就往隔壁的隔壁去了。
“出事了。”
跟出來的邱明師兄臉色嚴肅，跟張天陽對視一眼，“張師弟你......”
“去看看！”
張天陽沒等邱明師兄把話說完，腳步已經竄了出去。
“誒！”
邱明師兄慢了半拍，沒來得及表達“事情複雜，師弟你還是先回去吧”的意思，只能悔恨的一拍大腿，咬牙跟了上去。
食管破裂，而且是明明一線二線都在場，現在明顯沒搞定的食管破裂，死亡率真的很高的。
師弟你可千萬不要衝動啊！
......
隔壁的隔壁一點也不遠。
三秒鐘內，張天陽就竄到了門外。
遠遠的聽到的聲音近了之後愈發的清晰。
裡面有兩個聲線，似乎在吵架。
“不要退鏡吧？再等等啊！”
“等個屁！主任還在堵着，等他過來病人都涼了！”
“可是現在退鏡病人也很有可能涼啊！”
“那你說怎麼辦啊！”
“師兄你要不然試試上夾子......”
“老子上個屁！你瞪大眼睛看看屏幕，你給老子上一個試試！”
“可是......”
“沒什麼可是！胸外科那幫逼呢？！馬上立刻轉過去！”
張天陽很快判斷出了形式。
本來應該來救場的主任堵車堵在半路了，現在還沒到。
現在已經下了鏡子，但是因爲一些原因，裡面的一線醫生和二線醫生都處理不了。
又因爲另一些原因，鏡子暫時不能撤，一撤患者涼的會很快。
裡面兩個人一個堅持要等主任，一個覺得必須要胸外科開胸。
匆匆跨進屏蔽門的時候，剛剛跟張天陽有過一面之緣的一區值班醫生正在跟一線和二線解釋：
“外面護士已經給胸外科打電話了，對面同時兩臺急診，沒人手了！”
“那要怎麼辦！要讓病人死在臺上嗎！”
二線醫生脖子粗了眼睛紅了，“再打電話！讓胸外科帶人來！患者下不了手術檯！沒人就把那幫休假的都給老子叫回來！”
激動的吼聲讓張天陽的腳步微頓。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屏幕上——
入眼處，一片血海氾濫！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現在的處境。
患者不僅食管破裂了，說不定大血管也破了！
出血速度比抽吸速度快，所以屏幕一直是血紅一片。
視野受阻，一線醫生和二線醫生甚至都沒辦法找到破裂的血管，更別提處理了！
但鏡子又不能退，退了，血液蔓延，說不定患者幾分鐘就gg了！
更關鍵的是，胸外科人手不夠！
死局！
也難怪一線醫生和二線醫生竟然當場吵起來了。
病人死在手術檯上，他們倆指不定都是要擔責任的！
“啊！”
慢了半拍衝進來的邱明師兄也看到了那滿屏幕的紅色，瞬間明白狀況的同時，下意識的看向了張天陽。
好熟悉的紅色！
好巧師弟竟然沒走！
而此時此刻，張天陽死死的盯着屏幕，瞪大了雙眼，已經開始尋找血流方向。
“師弟你......”
邱明師兄在最初一瞬間的驚喜之後，快速認清了現在的情況。
病人很危險！
必死的局面！
張天陽雖然厲害，但再厲害，身份也只是個實習生！
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的胃鏡他能上，是因爲他們在挑選病人的時候，跟家屬進行了詳細的知情告知，簽了好幾份同意書。
可現在呢？！
萬一失敗了，家屬如果追究，就算師弟的硬實力擺在那裡，最後也是要被追責的！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讓師弟上嗎？
捫心自問，自己如果是師弟，自己會上嗎？
“有沒有患者食管的影像學資料？”
張天陽根本沒想那麼多，皺着眉頭張口就開始要資料。
他隱約能分出來血流的方向，但患者食管的性狀和特性他根本不瞭解，食道狹小，血流紊亂，他沒辦法建模！
“師弟！”
邱明師兄試圖阻止，“雖然都是出血，可背景不同啊！三思啊師弟！”
張天陽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決絕，“不試試怎麼知道！”
邱明師兄有一瞬間的愣神，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似。
下一個瞬間，他突然明悟了。
張天陽當初第一次進行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套扎的時候，不也是這樣！
情況突發，自己覺得患者已經沒救了，但他依然毅然決然的衝出來了！
邱明師兄眼睛一眯，一咬牙，快步上前拉開了又吵成一團的一線二線還有一區值班醫生。
“患者的影像學資料在哪！”
“老邱？你怎麼在？”
二線醫生這才注意到邱明和張天陽的存在，登時眉頭皺得更深。
“老邱！我可跟你說，這個病人不好搞！你帶師弟見習的話，有多遠離多遠！”
這二線醫生似乎是邱明的好朋友，明知事不可爲，還會提前警告一句。
“別廢話了！”
邱明卻完全沒有領情的意思。
張天陽既然決定要衝，那麼他這個當師兄的，怎麼可以拖後腿！
“趕快把影像學資料交出來！再耽誤一會就真沒救了！”
邱明身爲主治醫生，鐵了心要摻一腳，很快便拿到了黑白膠片。
張天陽站在閱片器前，眯着眼仔細看着，腦海裡轉的飛快，三維立體的食管模型飛速建立，於是混亂的血流便開始一點點清晰起來。
“需要什麼耗材嗎？”
邱明師兄小心的詢問。
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可以採取套扎，但食管可不行！
“血管夾，鈦夾，可吸收縫線帶針的......”
張天陽繼續盯着片子，嘴裡開始說出一連串耗材的名字。
他也不確定最終到底會用到幾種，但先備着！
邱明師兄快速記下，有些耗材科裡沒有，他直接打發一區值班醫生去樓上樓下隔壁科室現借！
“等會，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一直顯得氣急敗壞的二線醫生瞪大了雙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老邱，你該不會要讓這個師弟上臺吧！”
“是！”
眼看張天陽還在全神貫注的建模，邱明一咬牙，拉着二線醫生去了旁邊。
很快，屬於二線醫生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再次響起——
“你瘋了嗎！”
“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不同意！”
“不可以！”
“這不可能的！”
“你負責個屁！”
......
炸裂的二線跟邱明師兄你來我往，焦慮的一線一邊維持着隔一段時間進行一次的抽吸，一邊震驚的看着事情的發展。
使出了渾身解數，跑出了自己人生長跑最理想成績的一區值班醫生渾身冒汗的去而復返，喘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張天陽，始終杵在閱片器前，時而盯着黑白膠片，時而回頭看看屏幕，時而盯着一線醫生捏着胃鏡的白色長度標識發呆。
血海氾濫的時候，每一秒鐘似乎都是漫長的時間。
終於，張天陽渾身一震。
他迅速洗手，戴手套，上臺，從一線手裡捏過黑色的胃鏡管道。
喧囂的胃鏡室於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被奪走胃鏡的一線醫生呆呆的看着張天陽年輕的面孔；
一區值班醫生的汗水浸透了一半的白大褂，雙手撐在膝蓋上，即使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也要艱難的擡起頭，去看；
邱明師兄和二線醫生幾乎要打起來，但依舊給張天陽投去堅定的眼神；
二線醫生被邱明師兄牢牢的抱着，動不了，眼裡含着怒意，但又夾雜着一絲無奈和希冀......
面對着這些眼神，張天陽輕輕的嘆了口氣。
聲音不大。
像是在陳述。
“總要試一試。”
“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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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連貫~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