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藍看了夏荷一眼,差點忍不住讚一句:夏荷,你真相了。
牡丹眼裡則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輕輕抖動了一下,卻很快就垂下眸子,掩蓋住眼裡的笑意。
這兩人,折騰來折騰去的,怎麼那麼像歡喜冤家呢?
穀雨只是安靜地看着容淑藍。
王大嫂則一拍大腿,懊惱道:“那我們菜地上的菜還在不在?”說着,她又想起一事,“前幾日我剛買回來幾隻小雞,雞籠就擺在菜地邊。房子都塌了,那我的小雞仔豈不是活不成了?!”
劉嬤嬤的表情就精彩多了,忽喜忽憂的,欲言又止,很是糾結的模樣。
容淑藍靜靜地看着神色各異的衆女,等大家都安靜下來,才慢慢道:“這事先不說,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暫時就到容家莊落腳。”
劉嬤嬤張了張嘴,院門忽然被敲響,緊接着,楊舒的聲音遠遠傳了進來。
“劉嬤嬤,你們還好嗎?開開門!”
穀雨夏荷和王大嫂下意識就緊張起來,皆目露茫然看着容淑藍。
容淑藍端坐不語。
劉嬤嬤只好推門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答道:“我們都好着呢。楊舒,外邊是怎麼了?”
很快,楊舒隔着院門答道:“沒事,發生了一點小事,你們沒事就好。我留幾個護院在門外守着,你們安心睡吧。”
“哎,哎,好,好好!”
等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劉嬤嬤在原地磨蹭了好一會,才慢騰騰地轉身回了房,擡頭對上容淑藍烏黑的眸子,心裡一陣陣發虛,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道:“小姐,我們哪兒都不去,就住這府裡了。”
容淑藍面上一片溫和,聲音卻有點冷幽幽地:“嬤嬤,沈荃對你說什麼了?讓你就這麼死皮賴臉的賴在沈家不願意走?”
牡丹連忙拉了拉容淑藍的衣袖,這話太重了。
劉嬤嬤的身體忍不住有點發抖,閉上眼睛梗着脖子道:“小姐,您罵我怨我恨我,我也要留在沈家!沈大總管說,要不了一兩年,這天下終將姓沈。既然姑爺有意複合,您爲何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如果您就這樣走了,豈不是便宜了那些賤人?”
這番話完全出乎了牡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瞪大眼睛,指着門外顫聲道:“嬤嬤,你的意思是,這沈,沈家,是反,反賊?”
劉嬤嬤嗔怪地看了牡丹一眼,不屑道:“皇帝昏庸,令天下生靈塗炭。天下英雄豪傑誰不想推翻了趙皇室,成就一番不世偉業?”說着說着,語氣就有點興奮,精氣神又回來了,“小姐,您忘了,國公爺不也在替沈家練兵嘛?您跟姑爺的事情,沒有國公爺發話,哪裡做得準?”
“恐怕沈荃不止告訴你這些吧?”容淑藍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沈荃是不是還說,侯爺還年輕,但是膝下也就這麼兩個嫡子,他日沈家得了天下,侯爺登基爲帝,日後這大統的繼承人說不定會是沈十三?那我就是那板上釘釘的皇后娘娘,不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劉嬤嬤一下愣住,不知是被她言中,還是被她嘴角那抹笑容刺傷了。眼眶慢慢地就紅起來,喃喃道:“小姐,嬤嬤這麼做,都是爲了您着想啊!嬤嬤無兒無女的,那會有別的私心?”
容淑藍臉色忍不住露出一抹惱色,擡高了聲音:“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有私心了?但是,你別老是替我拿主意行不行?我都這麼大個人了,我自己要什麼我還不知道嗎?”
“小,小姐?我,我……”劉嬤嬤哽咽着說不下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掉了下來。
容淑藍的胸脯劇烈地起伏不斷,用力閉了閉眼睛,才把胸腹間的怒火壓了下去,沙啞着嗓音道:“好吧,既然你願意住在這裡,那就住着吧。”
說着,容淑藍騰地站起身,低頭對牡丹說了句“牡丹,我先走了,過兩日再來找你們”,三兩步就走到窗邊,撐着窗沿跳出了窗外,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衆女直到容淑藍的身形消失了,才愣愣回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是驚惶不定的神色。
夏荷傻愣愣道:“小姐這是生氣了?不要我們了?”
劉嬤嬤捂住臉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小姐這回得恨死我了……嗚嗚,我不是不知道她不願意回來,嗚嗚,可是,她還這麼年輕啊,膝下沒有一兒半女的……嗚……日後這天下姓了沈,姑爺又不願意放手的話,天下雖大,哪裡有她的去處……”
牡丹走到劉嬤嬤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部,低低嘆息一聲,卻沒有說話,目光投向窗外悽迷的夜色,久久無語。
容淑藍怒氣衝衝地離開小院,悶頭跑了一會,漸漸就冷靜下來。
她生氣的原因,大部分卻不是因爲劉嬤嬤跟沈荃回沈府這件事。
她知道劉嬤嬤這人耳根子軟,性子也綿軟,又沒什麼主意,卻是一心一意替她着想的。她氣的是她當親人一樣敬愛着的乳母,卻不知道她心底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就像一個鬧彆扭的孩子總是質問父母:你們理解過我嗎?總是替我決定這個決定那個,有想過我的感受問過這些是我需要的嗎?
在記憶中,原身從未與乳母發生過爭吵。劉嬤嬤本來集市極溫順的性子,一生都難得做出一件違背容淑藍意願的事情。沒想到這會倒是一鳴驚人了。
容淑藍跳窗離開,卻不是因爲賭氣,而是她想到既然沈瀚寧願撕破臉也要逼迫她回頭,肯定不會只挖了這個坑等着她。如果她貿貿然把她們帶出去,說不定正中沈瀚下懷呢!
還是暫時讓她們留在沈府好了!這裡雖然令她噁心,卻不得不承認,這是整個烏山,乃至整個夷郡府,最安全的地方。
也不知道小金把沈府的護院都折騰到哪兒去了,周圍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容淑藍正打算離去,擡頭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跑到主院來了。
也不知牡丹她們這樣住進來,司徒倩倩知道了沒有?牡丹和劉嬤嬤的身份都不算秘密,有心人只要把她們的長相畫下來,送回京城,不出半個月,就有答案了。不管沈瀚或者沈荃對她們進府給出一個什麼樣的解釋,都管不住司徒倩倩的怒火。就算司徒倩倩不敢傷了幾女的性命,但是下下絆子給點氣受,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這是沈府後宅,現在當家的女主人是司徒倩倩。
容淑藍這麼想着,耳邊就傳來了司徒倩倩不耐煩的聲音。
“外邊怎麼回事?鬧了大半宿了,煩死了!”
“回十三奶奶,好像說是府裡進刺客了……”
“刺客?堂堂總兵府還能進來刺客?養那麼多護院,還有那裡外三層的親衛都是吃白飯的?”
“十三奶奶……”
“好了我不說了,十三爺在不在府裡?”
“奴婢不知……”
“一問三不知!一羣廢物,我養你們有什麼用?通通給我滾出去!”
隨着司徒倩倩一聲怒吼,緊接着“哐當!”一聲,好像是重物跌落的聲音響起,屋子裡頓時一陣鴉雀無聲。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對了,叫把快樂建立在敵人的痛苦上!這會看見司徒倩倩不爽,容淑藍卻快活極了。
腦海中就這樣浮現出一個邪惡的念頭:沈瀚捉了我妹妹和乳母,我把你小老婆弄出來,再當衆調戲一把,不知這齣戲會如何收尾呢?
容淑藍想象着司徒倩倩花容失色、沈瀚綠油油的臉色,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有了主意,容淑藍不再大咧咧地站在院子裡,迅速往暗處掩藏住自己的身形。
等司徒倩倩房裡的丫鬟媳婦子一一退下,散到院子裡立着後,容淑藍往臉上蒙了一塊麪巾遮住面容,從短靴裡抽比匕首咬在嘴裡,藉着樹影沿着牆角潛行到後窗。
容淑藍擡頭一看,竟發現窗戶正敞開着,立刻縱身一躍,一個驢打滾落到屋裡,飛快穿過淨房和屏風,朝坐在牀邊發脾氣的司徒倩倩撲了過去。
“啊!你是誰……”司徒倩倩成功吐出幾個字,就被容淑藍撲倒在牀上,抱住打了個滾,扯下腰帶將司徒倩倩反剪在背後的雙手捆住。
一連串動作如電光火石般迅捷,司徒倩倩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提了起來,一把匕首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腰上橫過來的鐵臂和鼻子上冰冷的觸感,令司徒倩倩很快驚醒過來,有驚又怒:她這是被綁架了?
“該死的,放開我!”容淑藍並未堵住司徒倩倩的嘴巴,意識到自己還能開口說話,司徒倩倩一邊劇烈扭動着身子掙扎起來,一邊高聲嘶吼道:“來人哪,快來人哪!”
於此同時,容淑藍也低喝了一聲:“小金,快回來我身邊!”
容淑藍話音一落,一點金光從沈府一角閃爍不定,圍繞着追捕它的衆人飛行了一圈,就衝入夜色中消失不見。
幾乎在眨眼間,容淑藍就感覺左耳的鬢髮一熱,一股熟悉的安全感重新回到身上。立刻半拖半抱着司徒倩倩,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