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徐秋澗剛起牀,還未來得及吃早飯,宮裡就派人來傳話,讓他進宮面聖了。這傳話的是個小太監,對徐秋澗十分客氣。
看來這宣德帝對他的能力還尚且存在懷疑,竟只派了宣旨傳話小太監,顯然並未將他看在眼裡,徐秋澗不禁一陣苦笑。徐秋澗趕緊換了身官袍,跟隨小太監,一路來到了皇宮,巍峨紫禁城遠看倒是宏偉壯闊,但身臨其境之後倒似乎一切都變得那麼平常了,正應證了唐代詩人杜甫的一句詩--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小太監將徐秋澗帶到了一座建築前,建築正門之上寫着‘奉天門’三個大字,徐秋澗知道這就是明宣宗早朝聽政的地方了。
具史料記載,明成祖在位時,曾建有三殿,即奉天殿,華蓋殿和謹身殿,這奉天殿原本是用來皇帝早朝聽政用的,但維持時間不長,在建成投入使用僅四個月後,便被雷擊致火,燒燬了。明成祖便看做是上天對他發動靖難之役後大興土木修建行宮的懲罰,便沒再重建,將早朝聽政的地點改在了奉天門,後明仁宗和明宣宗都有重新遷都南京的意願,都未重建,直到正統(即明英宗)年間才重修的三殿。
所以當前明宣宗自然仍在這奉天門聽政,跟着小太監來到了奉天門外,想必裡面便是金鑾殿了,當然還沒聽到明宣宗明確的召見前,他還不能貿然進去。
“徐大人!您就暫且侯在這裡,一會皇上便會宣旨讓你進去了,小的還有事,便先行告退了。”小太監對徐秋澗客氣的告了別,便離開了。
徐秋澗在門外靜待着裡面的宣旨,很快半柱香時間過去了,仍沒聽到宣旨,想必明宣宗還在和大臣們議論其他事。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一聲偏遠的朗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宣渠江縣知縣徐秋澗覲見!!!!”
緊接着一個接一個相同的聲音從裡面由遠極近傳了出來,知道奉天門外的一個侍衛朝他喊出了同樣的話時,他才踏步邁進了奉天門,奉天門實質性只是一個建築形式的大門,離真正的金鑾殿還有一斷距離,不過站在門內,已近能看見金鑾殿了,甚至還能看清裡面大臣們熙熙攘攘的身影。徐秋澗從容邁步,來到了大殿之內,在文武百官關注的神色中走到了大殿正中央,纔不慌不忙的跪在了地上,朗聲道:“微臣徐秋澗奉旨進宮朝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秋澗低沉着腦袋,看似雖很從容,但要說他此時心裡不緊張那是假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進宮朝聖,甚至剛纔進來時,連明宣宗長啥樣都未看清。
“擡起頭來!”
高堂之上響起一陣低沉而又帶渾厚的聲音,徐秋澗知道,這就是明宣宗的聲音。不禁緩緩擡起了頭,正對上明宣宗那雙犀利的眼神,徐秋澗眼角微微一跳,但表現並未失態。目光反而若有若無的在明宣宗身上一陣探索。明宣宗身作五爪金龍跑,頭戴金龍冠,三十來歲的面容確有幾分英挺, 身體微微有些發胖,看來是繼承了一部分他老爹的基因,據說他老爹明仁宗是個大胖子,胖的幾乎坐立都要人扶着,另外還犯有腳疾;這也是明成祖爲何一直不喜歡他老爹明仁宗的原因之一。
“你就是徐秋澗?”明宣宗是對徐秋澗的從容變現有些詫異,不禁加沉了聲音問道。
“正是微臣!”徐秋澗雖有幾分緊張,但人表現的從容不迫。
“不知你今日有和膽識敢來此金殿之上啊?”明宣宗一針見血的道,目光則饒有趣味的在徐秋澗身上瞟了瞟。
“不知皇上又爲何會應允微臣這麼一個七品芝麻官上這金鑾大殿上呢?”徐秋澗卻不答反問道.
明宣宗顯然是氣不過他上進殿面聖的要求,故此才這麼問的。今天徐秋澗可不想屈服於明宣宗的龍威之下,這治世之能君想必也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今天萬不能丟了面子,乾脆來個置死地而後生,今天他就大膽一回,看這明宣宗會作何表現?
“你...”明宣宗一怔,突然又大有深意的笑了起來,道:“好!果然有氣魄,不過希望一會你最好能拿出一個朕正滿意的答案,否則你是知道欺君之罪的後果的。”說着,明宣宗笑容一凝,又繼續道:“行了!你知道朕爲何今天會破例允許你上這大殿之上,我們也不多說廢話了,北漠瓦剌三日前派使者拿來信函,要朕將開平府以北的大片草原租借於他們,你說朕是租得還是租不得啊?”
徐秋澗面露一陣苦笑,道:“不知微臣可否站起來回話?”
明宣宗面上露出一陣不耐煩,“你平身吧!”
“謝皇上!”徐秋澗站起了身,理了理官袍,這纔不慌不忙的道:“不知在回答皇上的問題前,可否容微臣向皇上提兩個問呢?”
結果還不待明宣宗說話,堂下的大臣中就有人斥道:“徐秋澗!別忘了這是在朝堂之上,你是在對皇上說話,怎可如此無禮?”其他大臣也跟着點頭附和,紛紛對徐秋澗遞來不太友善的目光。唯有楊榮,楊士奇和蹇義三人有些驚疑不定的瞧着徐秋澗。
堂下議論聲大起,明宣宗看的眉頭緊鎖,瞪了瞪徐秋澗,蹇義在堂下不禁重重的咳嗽了兩聲,才平息了一干大臣的議論聲。
“既然徐大人有話想問皇上,何不先聽聽他想問什麼吧?各位大人何必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呢?”蹇義低沉着聲音道。
明宣宗不滿的瞧着徐秋澗,淡淡道:“徐知縣,你的問題可還真多啊!好,朕就且回答你兩個問題,你問吧!”
“是,皇上!”徐秋澗拱手應了一聲,才問道:“不知我大明江山可算廣闊?”
“廢話!我大明山河數以千萬萬里,自然是遼闊無疆了,你何故如此之問?”明宣宗不滿道。
“那開平府以北的草原相對於我大明整個山河之廣又如何?”
“開平府以北的草原僅僅數萬裡之遙,與我大明整個疆域比起來,自然是九牛一毛了!”
“那陛下是覺得江山重要,還是黎民重要?”
“古人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天下若無黎民何來江山?自然是黎民百姓爲重啊!”
徐秋澗點了點頭,才下意識的回答道:“如此陛下就應將開平府租借於瓦剌!”
徐秋澗此言一出,頓時在朝堂上炸開了鍋。當場就有大臣反駁起來;
“混賬!我大明乃堂堂天朝上邦,豈能屈服於外邦威脅,將祖宗基業割讓與他人?”
徐秋澗微笑着看向那位大臣,道:“這位大人此言不對吧!瓦剌要求的租借土地,又並未索要,何來割讓一說呢?再說,皇上剛纔不是說了嗎?我大明江山數千萬萬里,這開平府以北之地僅僅數萬裡,於我大明整個疆域想必,簡直就是九牛一毛,無足輕重啊!”
“狗屁不通!胡說八道,開平府爲我朝北防的第一道門戶,地理位置極其重要,怎會無足輕重?你想將它割讓與瓦剌,豈不是想陷我大民於危難之中?你簡直就是居心不良,看來你徐秋澗也是浪得虛名啊。”
“是啊!徐秋澗,老夫曾也聽聞過你如何如何了不得,今日一見真是讓老夫汗顏,你身爲我大明子民,竟幫外邦說話,你是何居心?”
楊榮,楊士奇和蹇義三人頓時也面色不是很好看的瞪着徐秋澗。
“徐大人,你...你今日何故如此之說,真是令老夫太失望了!”楊榮不禁一甩衣袖的道。
徐秋澗一陣苦笑,大聲道:“諸位大人!下官也是順着皇上的意思說的啊,怎麼現在反都怪起下官來了。剛纔皇上也說了,黎民比江山更重要,你們想想看,開平府已遭韃靼大軍侵擾,現在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若不答應瓦剌的要求,只怕他們也會按耐不住與我大明翻臉,強行攻佔開平府,那是開平府的老百姓會更加陷入水生火熱之中的。若我們答應瓦剌,不但可以保全開平府的百姓,每年還可以從瓦剌那裡獲得租金,豈不更好?而且租期一滿,這開平府不還是我們大明的嗎?”
明宣宗聞言,頓時面色鐵青起來,原來這傢伙故意這麼問他,是有這般打算的,現在倒好,萬般不是似乎都落在了他這個當皇帝的頭上了。
“胡說!皇上乃一代明君,向來以仁德治國,纔會這麼說的,怎會是你所說的那樣,再說瓦剌向來久居北漠,野心形如虎狼,毫無信譽可言,若將開平府以北之地租借於瓦剌,那隻會是羊入虎口了。如何要的回來?”當即就有大臣怒斥道。
“好個能言善辯的徐秋澗,你的話似乎無懈可擊,但你要知道,正所謂有國纔有家,黎民百姓固然重要,但試問連國家都沒了,黎民百姓又何來安定,只會更加受難。你這欺世盜名之徒,快快滾出朝堂,念你曾今對我朝有功,我們也不爲難於你了,否則今日定讓你走不出朝堂。”
徐秋澗眼皮一跳,今日他果然面對的不僅僅是宣德帝一個人,這幫子大臣發起怒來,可能比堂上的明宣宗都還可怕,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步,自然是不能退縮。目光一一在衆大臣中落過,不禁大聲笑了起來。
一干人被徐秋澗這突然的大笑驚住了,不知他在笑些什麼?
“你...你笑什麼?”有大臣喝問道。
徐秋澗止住笑聲道:“我笑各位大人空有口舌之功,卻無真才實學啊!”
“你說什麼?你笑我們無真才實學,我等好歹也是能上得了朝堂的大臣,你有何資格笑我等?”有大臣不滿的道。
“難道不是麼?若各位大臣真有真才實學,能想出解決此次瓦剌威脅之舉的辦法,皇上又何至於把我這小小的七品知縣宣進朝堂問話呢?相反大家連我的話都未聽完,如何就不知道我的辦法是不可行的呢?”
一干大臣頓時語結了,楊榮和楊士奇以及蹇義三人倒是眼中露出了一絲奇異,徐秋澗這樣說,顯然是還有後話的,明宣宗頓時也眼中閃過一陣驚疑,大有深意的瞧着徐秋澗,冷斥起來;
“徐秋澗!你別忘了,朕今天特此准許你這一小小的七品知縣能上朝堂議事,是讓你提出解決開平府之危的辦法,而不是聽你來胡攪蠻纏的,你先前一再的戲弄朕,已經犯下了欺君之罪,你今日不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朕要了你的腦袋!”
徐秋澗還真嚇了一跳,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還真是這麼一回事,這皇帝的權威不容侵犯,他今天卻是表現得有些出格了,不經意便犯了欺君之罪。
一旁的楊榮像是看出了徐秋澗擔憂,趕緊上前奏道:“皇上!徐大人剛纔這般說,顯然是還有後話,不如先聽他餘下之言再說吧!”
明宣宗點了點頭,道:“朕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給朕一個滿意的答案,否則立刻推出午門斬首。”
徐秋澗心猛地一跳,這皇帝不會來真的吧!他好歹也是立過功的啊!不會如此絕情吧!趕緊點頭道:“是,是,皇上!”
“你剛纔說朕可以將開平府以北的地方租借給瓦剌,你說說看朕如何能租吧?”明宣宗淡然道。
徐秋澗一陣苦笑道:“皇上,您...您是不是聽錯了,微臣剛纔說的是將開平府租借給瓦剌,而不是開平府以北。”
“這開平府以北之地本就屬開平府,有什麼不一樣嗎?”明宣宗不經意的應了一聲,突然又恍然驚道:“難道...難道你...你還要朕將整個開平府租借給瓦剌?”
“對!皇上不但要答應出租,而且還要將整個開平府租借給瓦剌!”徐秋澗肯定的道。
“哼!出租開平府以北本就是一件很不光采的事了,你...你竟還要朕將整個開平府出租給瓦剌,是何道理?”明宣宗不滿的道。
“我大明自建國以來,便以天朝上幫自居,在歷代先皇的勵精圖治下,國力日漸昌盛,如今已歷七十餘載,皇上爲先皇們的繼承者,自是不希望將祖宗基業落於外邦之手,微臣自知今日提出讓陛下租借土地之事有違臣道,但仍舊還是提出來了,這是因爲微臣並非真讓陛下答應租借土地於瓦剌,而這只是純粹的以退爲進之法。”
“咦!怎麼個以退爲進?”明宣宗頓時被挑起了興趣,就連剛纔的其餘大臣頓時都豎直了耳朵,靜待徐秋澗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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