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匕首貼在秦齊的臉上,秦齊只感覺一片冰涼,配合着耳邊如同要將人推下地獄一般的聲音,秦齊的心顫慄起來。身子微微發抖,地上來不及清掃的雪水透過衣服滲到他的脊背處。更覺寒冷而不可言喻。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正色道:“那個人是誰?他和你有什麼仇,居然說這種咒人的話。”
貼在臉上的匕首鬆開了一分,晉夜琓眯着眼睛看着他:
“哦?你的意思是說,他在騙我,我的太子妃沒事?”
“不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說人死了,又有證據?”
秦齊見晉夜琓微微鬆開了匕首,心裡一喜,知道此計可行,如今城門被破,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齊蒙耳中,援兵會來的。他要儘量拖延時間。
晉夜琓眼神深幽不可見底,沒人能明白他此刻在心裡想些什麼。他靜靜地看了秦齊一眼,鬆開手,站起身,收起了臉上的笑:
“的確沒有證據。”
秦齊鬆一口氣,趁熱打鐵地說:“就是啊,沒有證據怎麼能輕易說一個人已經死了。三個月前貴國太子妃,她還到我府上小坐過,她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死呢?”
晉夜琓眯起眼睛,把匕首在手裡摩挲着,如同摩挲一個上等的瓷器。
見晉夜琓沒有看他,他有加重語氣道: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必要再騙你。”
的確,秦齊現在被捆在地上,周圍全是雪亮的矛頭指着他,只要他有絲毫的動彈,那些矛頭就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刺成一個刺蝟。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說謊的可能,更何況,晉夜琓心裡又何嘗不希望,燕長吟是騙他的呢?
他想了三天三夜,燕長吟和越清河並不是什麼關係密切的朋友,何故他會帶來清河的消息,如果是故意找人僞造了那些信,或是將清河囚禁起來,逼着她寫下那些信,故意露出那樣憐憫的眼神來獲取他的信任,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一想到清河已經徹底永遠地離開他了,他就痛徹心扉。
可是,想到另一件事,晉夜琓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你說她在你府上小坐過?可是我怎麼聽說的是,你派了人不折手段地追殺她?”
晉夜琓眼裡閃過殺意,這話不是他說來試探秦齊的,而是真的想要殺了眼前這個人。當他聽說,他的河河和晉夜讓分散,身邊只留了一個死士保護她,被秦國的人追殺時,他恨不得將這些人碎屍萬段。
秦齊看出晉夜琓眼中的殺氣,怎麼不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那是誤會,誤會。”秦齊急忙解釋:“那些殺手不是我派出去的,派出去追殺貴國太子妃的另有其人,結果還將此事嫁禍到我的身上。我曾也是一國國主,怎麼會做這種不入流去追殺一個弱流女子的事呢?這要是一個不小心真的傷着了碰着了,可是一屍兩命的事啊!”
聞言,正在摩挲手中匕首的晉夜琓猛地擡頭,朝地上一臉誠懇的人冷冷看去,語氣森然:
“什麼叫,一屍兩命?”
秦齊心裡一個激動,原來他還不知道這件事。秦齊的心裡略爲有底了。
他裝作驚訝萬分的樣子:“原來你竟不知道麼?
貴國太子妃早在我府上小坐時,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了。”
晉夜琓有點暈眩,這個消息無疑比那封休書更讓他意外。
清河身懷有孕?三個月?
晉夜琓很快回憶起了涼風殿的那一夜,無限溫存的一夜。
三個月前,如今又過了三個月。一共六個月。距離涼風殿那夜,剛好是六個月。秦齊就算騙他,也不可能算得這麼準。
他緊緊盯着秦齊的眼睛,試圖從中辨別出真僞,只要秦齊有絲毫的躲閃,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拿他的清河開玩笑的人,拿他和清河的孩子當擋箭牌?該問死罪!
見到晉夜琓質疑的目光,秦齊忙說:“這種事情,是我瞎編胡謅得出的麼?殿下與太子妃失散這麼多日,不是也應該料想得到麼?”
晉夜琓的臉色慢慢由疑轉信。秦齊果斷地在心裡想好了一個說辭,他飛快地說:“大概殿下還不知道吧,貴國太子妃在我府上小坐時,曾提起說肚子裡的孩子經神醫診斷出有隱疾,曾勸她放棄這個孩子。不過她斷然拒絕了,她說一定要保住她與你的孩子,在我府中住了一日,便啓程往北方尋找神醫去了。之所以一直隱藏蹤跡又不告訴殿下這件事,恐怕是因爲還在尋醫問藥中,怕孩子最後保不住,惹你傷心吧,貴國太子妃對殿下,可真是一片癡心啊。”
這番話無疑給了晉夜琓更致命的打擊。
原來真相是這樣麼?因爲怕自己傷心,所以隱瞞了事實獨自一人去求藥?
以清河的性格,的確會這麼做。晉夜琓心裡又是一陣隱隱的痛。他和清河有了孩子,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現在才知道,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
可是,想到燕長吟的話,他心裡又起了疑。緊緊盯着秦齊:
“那爲何,送信給我的人,說是你害死了我的太子妃?”
秦齊念頭一轉,便又有了主意,他裝出幾分愧疚的樣子:“殿下不知道,給貴國太子妃診斷出腹中胎兒有隱疾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府上的一位大夫。如果不是他,恐怕貴國太子妃也不會遠走禺疆,這會該靜心在晉國養胎了。北去的路途艱險,誰知道會遇到什麼。是以,聯繫太子的那個人纔會出此言。”
聽了這些話,晉夜琓眼神不住變化着,聯想到那些字字顫抖的信,聯想到燕長吟的眼神。一個大膽的猜想掠過他心頭。
難道是因爲,孩子最終沒有保住,清河傷心欲絕,所以提筆寫下訣別信,要和他斷絕關係?
晉夜琓聽信了秦齊的話,孩子有隱疾,所以清河要去找大夫治病,可惜在路上孩子因爲隱疾沒了,所以才……對!沒錯,清河是那麼心軟又善良的人,她那麼喜歡孩子,自己的親骨肉沒了,怎麼能不傷心。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清河沒有死!她一定在某個地方默默傷心着。
晉夜琓想到這,眼裡迸射出激動,希望,他甚至按捺不住,現在就想去找她了。
他要告訴她,孩子沒有了沒關係,他只要她好好的就夠了。
他冷冷掃了地上的人一眼。秦齊說的話,只能相信一半。不過,也足以讓他能清醒過來了。
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清河。
告訴她,全天下對他而言,都抵不過她一個。
他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話:“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
秦齊終於徹底地鬆一口氣。晉夜琓相信他的話了。然而,當他被幾個最低等的士兵押送着,關到他自己府中的柴房時。心裡又激盪起前所未有的怨懟。
秦齊眼裡滿是陰冷仇恨。
晉夜琓,你今日如此羞辱我。若我脫身,定要將你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
見晉夜琓從府中跨出來,談柯立刻跟上去。
“殿下問得如何?可有太子妃的消息?”
連着三夜,殿下帳中的燈火都沒有熄滅。他從帳上的身影看到,殿下整夜整夜地捧着那封從雪地上撿起的信保持着那個姿勢看着。連他也覺得不忍心。
聯繫起這段時間發生過的事談柯也隱隱地明白晉太子殿下爲何會如此。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殿下又是個癡情的人。與太子妃伉儷情深早就是聞名八國的事情了。如今太子妃遲遲未找到,的確令人焦心。
“有下落了。”晉夜琓簡短地說:“立刻傳我的令下去,所有兵馬,往北國禺疆而行!”
“得令。”
談柯聞言一喜,這麼說,殿下是要振作起來了。別人不知道,他可看在眼裡,秦國城破,完全是殿下的逐死一戰。若是秦齊承認太子妃已經故去的消息,恐怕他們的殿下就一蹶不振了。
談柯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濃烈的感情。如鴻雁般至死不渝的感情。發生在他最敬佩的人身上。談柯也在心裡暗暗祈禱。一定要讓太子順利找到太子妃。
談柯想完,又追上晉夜琓問:“那殿下,秦齊該作如何處理?”
晉夜琓腳步不停頓,只掃了掃眉。
“關在這裡,讓人好生看管。我不想帶上他去找太子妃。”
“是,殿下。”
談柯應道。馬上去部署接下來的行程。
大雪才停了一天,積雪依舊有一指厚,城纔剛剛攻破,他們還來不及休息停歇片刻。殿下居然說要整頓軍馬連夜出發。
晉軍上下不是沒有議論的聲音的。幾個老將心裡有點想法可是卻不敢說。如今的太子殿下,哪裡還只是一個儲君?分明就已經是晉國的最高人物了。所以就算有意見,也只能嚥下匆忙準備。
就當晉軍衆人忙作一團時,被人忽略的關押秦齊的地方,迎來了不尋常的探訪者。
一小隊死士悄無聲息地潛進了秦府。
手裡握着秦府佈局圖,搜尋着他們要找的人的痕跡。
很快,看守柴房的幾個士兵就被撂倒在草叢裡。
秦齊聽到動靜,便立刻掙扎着起身,下一刻,門被打開。來人解開他身上的繩索。長話短說:
“我們陛下一聽到城被晉國攻破就立刻派人前來救援。幸好趕得及救您出去。”
“你們來得正好!外面亂作一團,趁現在他們還沒發現。我們從密道走。”
秦齊鬆開了身上的束縛,略一思索,便下了決斷。一隊人貓着腰從密道穿行的時候。
秦齊在黑暗中兩隻眼睛亮得出奇。
晉夜琓。我就暫且讓你得意一陣子。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送你一份大禮。到那時,再將這恥辱加倍地還給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