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無語地看着來人一系列的動作,鐘鳴士還是悠然悠然的樣子,他奪過碗,護到身邊,瞪眼看着來人,“你要做什麼?”
來人一臉痛心地看着他,“師傅!你爲什麼要尋死?你尋死也就算了,你爲什麼要拉上無辜的人一起死?”
“什麼尋死?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鐘鳴士一本正經。
“師傅,你吃這碗麪,不就是尋死嗎?”來人比他還要正經。
越清河看看這奇怪的師徒二人組,好像明白了什麼,往碗裡夾起一根麪條,試着吃了一口,當即吐了出來,丟下筷子就去攔夜璵,“不要吃!好可怕!”
酸甜苦辣四種味道全部融合在期間,若不是這熱騰騰的霧氣蓋出了顏色,越清河早就能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哪有面條是這樣的黑色?
“這你們就不懂得了吧,我做的這面,是人生的味道,融合了世間百態在其中,若吃了一碗,必能悟道。”鐘鳴士奪過碗。面不改色地全吃了進去,一邊的青衣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師父……你。”
“都說了,我並沒有收你爲徒,不要亂叫。”鐘鳴士吃完麪,朝目瞪口呆的越清河說,“你若要真心問我問題,那麼,先將這碗麪吃了。”
他點頭,指向面道。
“什麼?將這面吃了!這怎麼能吃呢?”越清河震驚了。大師的要求真的好多,而且這麼變態。
“如何不能吃,我方纔不是吃下了麼?”鐘鳴士笑笑,又轉過頭,對這個面容清秀表情誇張的青衣少年說,“清豐,你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件事想請你幫我。”
“什麼事?只要師父一聲吩咐,徒兒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清豐立刻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完全忘記了剛纔鐘鳴士說過的,你不是我徒兒的話。
鐘鳴士直接忽略掉他的話,道:“既然如此,那便好。”
點頭稱是,完全不顧清豐瞪大的眼,“師父,到底是什麼事啊?”
“什麼事?”鐘鳴士笑笑,“等這位姑娘將面吃完,你便知道了。”
“姑娘?哪來的姑娘?”清豐瞪大了眼,看着剩餘的兩人,因爲越清河也是着男裝,清豐居然沒有認出來她,反而是將目光投到了夜璵臉上,看起來,夜璵的確是比越清河要精緻美貌得多。
“那個……”清豐一猶豫,就要勸夜璵吃麪了,越清河忙伸手,蓋住夜璵面前的碗,有些無奈地對這個愣頭青說,“你不要亂猜了,我纔是那個姑娘。”
“啊?”
“別啊的,我吃就是了。”越清河拿過面,就要吃。
一隻小手伸過來,蓋住了她的碗,是夜璵,夜璵冷着一張臉,看着她,“不要吃。”
說完,又補充一句,“很難吃。”
“沒關係,吃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越清河安慰他,但是聽到這句話,夜璵的目光更加暗淡了,果然,她是要回去,她要回到他的身邊去。
他慢慢地挪開手,將臉調轉到一邊去,這時,鐘鳴士悠悠地說:“命中有時直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啊。”
夜璵轉過臉,冷冷地看了說這話的人一眼,目光裡盡是警告。
鐘鳴士也不應答,只悠長地嘆氣,“方在執念中,未到解開時。”
說完,便再也不說話了。
清豐還在糾結,怎麼這個長得好看的人不是姑娘,反而這個長得不
怎麼好看的人反而是姑娘呢?
而越清河,已經下定決心,開始吃起面來。
登是時,舌頭上所有的味蕾都被調動起來,酸,是刺激的酸,甜,是混雜着其他味道的甜,苦,是徹徹底底的苦,甜……已經分辨不出甜的味道在哪裡了。
果然,這是人生,沒有純粹的滋味,只有與其他東西結合在一起的,分辨不出,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
果然是人生百態啊!
越清河一鼓作氣,拼了老命,最後將這碗麪吃完了。
“我吃完了。”越清河眼巴巴地看向鐘鳴士,她發現,鐘鳴士看向她的眼神已經發生了變化。
已經是那種,很深沉的,幽深的,望着她。
最後,沉默,起身。
“你跟我到佛堂來。”
越清河把碗一放,忙不迭地起身跟着前去。
留下面無表情的夜璵和一臉不可思議的清豐。
“誒,喂,剛纔這個女人,和你是什麼關係啊?鐘鳴寺好久沒人來了,你們也是過來拜師的嗎?”
見他們走了,清豐開始興致勃勃地問這個好看的孩子。
直覺告訴他,他們不是普通人。
“……”
夜璵沒理會他。
清豐再接再厲。“誒,你說,你是哪國人啊?聽你們的口音,好像不是晉國人。”
其實,口音完全是一模一樣的,這是清豐故意試探他。
夜璵不上當,還是沒有理他。
清豐抓抓頭,“怎麼不理我啊?你又不是啞巴,難道你想裝啞巴?那可不行,我剛纔還看見你和那個女人說話呢。”
“你,不準稱呼她爲女人。”不說話的夜璵聽到這句,突然認真地轉過頭,看向他。一字一頓地說。
“啊?不叫她女人,那叫她什麼?”清豐見他終於回答了,不喜反愁,對於他而言,除了師父要叫師父之外,其餘所有女人都統稱爲女人,其餘所有男人,都統稱爲男人,很好分辨,他是個簡單的人,簡單到過分。
“她有名字,她的名字是,越清河。”夜璵本來懶得理他,但是他說到清河,夜璵便不能夠淡定。
她有名字的,不是你隨意可以稱呼爲女人的人。
“哦,越清河,我知道了。”
清豐點點頭,“和我一樣有個清字呢,難道,這名字是師父幫忙取的?”說到師父,他又兩眼放光,“難道她是師父新收的小師妹?”清豐更加激動了。
夜璵睨了他一眼,顯然不想再跟這種人交談下去。
別過臉,看着那碗吃完了的面,沒有說話。
清河她,到底想問什麼問題?爲什麼,這麼執着?
而那個男人,一眼就能看穿他心事的男人,居然跟他說,命中無時莫強求?
真是可笑!莫強求!
他擡起手,看了看,自己如今再怎麼努力,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所以,就算要求,也只能等到他長大以後。
夜璵默默地望向天空。
什麼時候,流年才能飛逝?
……
越清河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心裡不停地想,佛堂?哪裡有個佛堂?
她從一開始進來,就沒有見過所謂的佛堂啊。
懷着疑問,跟着大師,走進了一間廂房,廂房裡空空如也,沒有凳子沒
有桌子,任何裝飾品以及傢俱都沒有。
牆上掛着幾張空白的畫,也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畫上去。
“這就是佛堂?”
“對,這就是佛堂。”
“哪裡有佛?哪裡算堂?這裡什麼也沒有。”
“哪裡無佛?哪裡無堂,這裡有你,也有我。”
越清河似懂非懂。“大師,我來,是想問……”
“你不必問,佛堂在此,你在此,所以,你要問,就問自己吧。”鐘鳴士站在畫面前。如是說。
“啊?”
越清河真的好鬱悶。
“你過來。”
鐘鳴士站在畫前,向越清河說。
“什麼?”越清河乖乖地跟過去。“這紙上,你看見了什麼?”
鐘鳴士問。
“我什麼也沒看到。”越清河如實回答。
“是啊,有的時候,你看到的東西越多,心裡的想法也就越多,一切,就變得紛繁複雜起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什麼也沒看到,反而能悟。”
越清河沉默了。
她大概,有點明白,鐘鳴士帶她來這個空房間的意義了。
“我再問你,剛纔那碗麪,你吃到了什麼味道?”
“很多味道,酸甜苦辣。樣樣齊全。”
越清河回味起那碗麪的味道,還是心有餘悸。
“那現在呢?”
“現在?”越清河抵着舌頭,感受了一下,認真想了想,“現在倒還好。”
“所以。”鐘鳴士道:“你要問的,也不過是這樣,初時嚐到百般滋味,卻不過是一時,那時的味道過去了,便會迴歸自然。並沒有什麼獨特。”
“人生,不過是像剛纔那一碗麪一樣。”
鐘鳴士悠悠地說。
“……”
越清河默默地點頭。
是啊,什麼都是空的,什麼都是一時的,有的時候,看的太多,想地太多,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越清河覺得,她明白鐘鳴士大師的意思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會回去嗎?像,九朝一樣……”越清河膽怯地,最終還是問了出來,如果,到最後,她看開了,卻回到了那個世界呢?
如果,當她決定安然地留在了這裡,卻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她的歸宿,又該如何?
鐘鳴士微微一笑,“你如今已是人上之人,怎麼還會回去?”
“大師,你說明白點,弟子愚昧,不能參透。”
越清河心裡抖了一抖。她不會回去?
“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體會。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便是,善待你身邊的所有人,任何你認識的,不認識的。”鐘鳴士說完,打開門,指向門外,“包括那樹上的黃鶯鳥,也要善待。這世上,已經許久沒有得到安寧了,許多人來到鐘鳴寺,不是爲了求道,而是爲了尋找內心的穩定與安寧。但其實,安寧,並不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只要願意,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尋找到它。”
話說完,一陣風吹來,院子裡灌入淡淡的墨香味。
遠遠地,悠長地,從山裡,傳來了鐘聲。
越清河轉過頭,一眼,便看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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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