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病牀前坐着一位長相明媚的女人。
“渴不渴?餓不餓?”明歡見她醒了,眉頭才舒展開。
她也不知道,只覺得全身又無力又沉重的,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幾天,她知道的是,面前的陌生女人在關心她。
可她怕了,立馬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劫後餘生她沒有喜悅,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推下山,她最喜歡的人想要她死。
銀杏躺着,一點也動不了,她幾乎全身都打了石膏,臉上和頭上也纏着紗布。
杜頡救過她,他救過她啊,她本來是賤命一條,或許她會一輩子待在那陰暗的橋洞,一輩子忍受那些長滿老繭的手,一輩子只能乞討。
杜頡讓她看到了生的希望。杜頡給了她新的生命。
生是杜頡,死是杜頡。爲什麼是杜頡。
她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敢去想杜頡前面還笑着問她冷不冷,可下一秒……她不敢想。
明歡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怕生,她也沒多問,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病牀上的人哭了起來,她也沒哄過人,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哦呦~寶寶別哭,別哭呀。傷口會發炎的。”明歡拿着紙巾替她擦着淚。
銀杏第一次被人叫寶寶,一下哭的更兇了,眼淚止都止不住,她乾脆扯着嗓子大哭了起來。
她才八歲,她應該可以哭吧,小孩子哭可以被原諒吧。
明歡也不敢再動她,就任由她哭了,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從山上摔下來,反正哭一哭應該會舒服些吧。
銀杏哭的正忘我,病房門被人推開,梳着油頭穿着正裝的男人輕輕走到明歡身後。
明歡扭頭看了他一眼,食指放在脣邊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小聲的說:“去買份粥,要清淡的。”
男人一臉不可置信的擡手指了指自己,張了下嘴,口型儼然是一個我字。
明歡瞪了他一眼,直接眼神交流:難道讓我去?
“行。”南紹謙無奈的點了下頭,自己媳婦只能自己寵着了,他堂堂一介總裁,竟然要親自去給一個小屁孩買粥。
銀杏哭累了,紅着一雙眼發呆。
“你從山上掉下來了,還記得嗎?”明歡剛問完就後悔了,她就不該問這茬。
眼看小姑娘小嘴一撇,又要哭,明歡立馬湊到她面前,燦爛一笑:“你認不認識我呀,我可是大明星。”
銀杏好奇的看着她,原來長的漂亮又溫柔的姐姐是明星啊。
“我叫明歡,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本來沒有名字,橋洞裡的流浪漢都叫她丫頭,銀杏是杜頡給的名字。
他拽着她逃跑的那個午夜,腳下的路,鋪滿了金黃的銀杏樹葉。
可是銀杏已經落了。
杜頡的月亮是牧夏,從來都不是她銀杏,或許就連救她也只是一時無聊。
她硬生生壓下眼淚,啞着喉嚨道:“我叫慕夏。”
“真好聽的名字。”
明歡這樣說,銀杏只覺得委屈,那根本不是在誇她,她想問,銀杏這個名字好聽嗎,可是她不敢。
她好羨慕牧夏啊,牧夏有一個那麼好的哥哥,就連她的杜頡都喜歡牧夏,就連這個名字都會被人誇好聽,她好羨慕她啊。
明歡又問:“你知道爸爸媽媽的手機號麼,他們肯定很擔心你。”
原來她真的什麼也沒有。
銀杏搖了搖頭,全身都開始疼了起來,她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後來她什麼都有了,包括牧夏沒有的。
明歡把帶她回了家。
在南家,明歡是媽媽,南紹謙是爸爸,她還有一個哥哥,比她大三歲,和杜頡一樣大。
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哥哥也是。
現在她叫慕夏,是南家的小公主,她搖身一躍,從草履蟲變成了鳳凰。
她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牧夏的手一直舉着,她最後還是接過了紙,隨便在臉上擦了幾下。
“當時天都黑了,我迷路了。”慕夏頓了頓,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她繼續說道:“幸好遇到了一個漂亮的阿姨,她把我帶了回去。”
她在撒謊,牧夏看的出來,可她不打算追問,只要現在她過的很好就可以了。
“你呢?怎麼改名字了?還打扮成這樣,我差點沒認出來。”慕夏指了指她的頭髮。
“假髮。”牧夏一邊說着一邊又咬起了手指:“我哥死了。”
小時候牧夏就喜歡咬手指,尤其是牧涼對其他人好的時候。多虧了她這個小習慣她才能認出她來。
慕夏突然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她其實對她哥哥沒有太多記憶,頂多就是一個脾氣很好,會給他們糖吃的大哥哥。
慕夏有一肚子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從哪開始說。
那天她們在涼亭待了整整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