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話在這說說也就罷了。”朱泠婧不悅地說道：“現在多少人盯着你你不知道嗎？自討沒趣。”
對於周某人倒賣繳獲的小轎車的事情她之前就有所耳聞，不過因爲數額太小所以壓根沒放在心上。
她感到好奇的是爲什麼周某人會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搞錢，於情於理都犯不着如此麻煩。
“是，當時沒留心，以後注意。”周長風立即應了，作揖行禮，“那這事需要澄清嗎？”
“不必，會壓下去的，堂堂國朝上將還不至於要靠搜刮破爛來牟利。”
“也是……”
“你不妨說來聽聽，你要那些錢做什麼？”
這件事聽上去算醜聞，其實還真不用太擔心。民衆對功臣名將的容忍度一直以來都是非常高的，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爛事。
或許被譏諷的權貴們本身並不在乎，但是少不了有人爲了巴結、討好他們來做些自作聰明的事，此次登報檢舉周某人走私戰利品牟利的必定就是這些傢伙。
兵部和大都督府更想要的是偏向於理論方面的經驗，時至今日全世界也只有德國人和法國人組織過數百萬機械化大軍的現代化攻防戰，這是金不換的寶貴經驗，能汲取到一丁點都是賺的。
於是周長風不得不削減他的宏偉藍圖，把裝甲輸送車削減到只有一個獨立的輸送營，專職負責將各個步兵營、步兵隊安全送入高烈度交戰地域。
這就是身在高位不得不謹言慎行的緣故，顯然在外征戰數月的周長風已經忘了即使身在本土也要當心無處不在的暗箭。
作爲後發工業國，這樣的紅利無論是大明還是歷史上的日本都享受到了。不過隨着戰爭爆發，這樣的紅利就戛然而止了。
“哦？”周長風一邊斟茶一邊笑道：“這是又要多個兒子？”
假如是徒步步兵或摩托化步兵單位，穿越炮火封鎖區域就要傷腦筋了，不僅耽誤時間而且還可能在此過程中蒙受損失。
朱泠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斥資在那練了私兵？”
“總歸要試試嘛，試了再放棄和不試就放棄是兩碼事。”
比如這回，只是隨口一說就算得罪了一整個羣體。
攤主找零的時候，周長風瞥見鄰近桌子上有份士兵保險合同，一對姐弟在等餛飩送來。
羅符認同這種作戰單位的戰鬥力，但是對其補給消耗量提出了質疑，而且認爲每個師就需要數百輛裝甲輸送車太過奢侈了。
美軍守衛橡樹嶺工廠的部隊同樣不少，包括步兵、工兵、憲兵單位，數量最多時有一千多人。
爲了保護金烏計劃的反應堆工廠“紅沙堡”，明軍一共部署有一個加強營、一個裝甲車排、兩個防化排，總人數近八百人。
羅符還急着回去以後把下午的剩餘事務快點解決，不禁無奈道：“你這不自討沒趣嗎，地方官府怎麼可能搭理，而且上訪本來就不能越級，你要找也要去上元縣。”
餛飩一個不剩、湯還剩三分之一，心滿意足的周長風好不容易摸纔出來一張面值一圓的紙幣遞給攤主，“結賬。”
“天真，舉國之力尚且做不到的事你想憑一己之力做成？”
“怎麼說話的？人家公務繁忙你還糾纏個沒完了？”說完，那吏員就搖着頭揮手讓門衛趕人。
“挺好的，多下幾步閒棋，現在戰事不緊張，可以考慮趁機來一次換裝。”周長風伸出雙手食指，比了個十字，“定一個小目標，給十個師進行改造。”
現在撒謊的風險過高，如果皇帝授意進行調查，確實有一定可能追查到資金去向，到時候再解釋可就沒人信了。
思考方式往往由地位決定，朱泠婧索擔心的事情歸根究底都跟“馭下”有關——周某人要是膽敢募集私軍，那這個行徑的性質就太惡劣了。
“那是自然，這亞歐大陸往後的趨勢就是二分天下嘛，劃清勢力範圍大有裨益，順帶協商一下如何應對英美。”
羅符也走了過來，擡手看了眼手錶，隨口說：“這事最近不少，應天府三縣都收到這樣的訴訟了。”
士兵保險被吹噓得天花亂墜，吸引了很多明軍官兵眷屬購買，但不出意外的是這些合同中另藏玄機，真正到了需要賠付時卻能以各種條款不相符來拒賠。
不大的房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周長風望着不遠處的官署大門，突然說道：“上樑不正下樑歪，皇帝說的對，官府辦事的德性就是不踢不走、輕踢慢走、重踢快走。”
周長風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今天我請客吃飯。”
“且慢，如果之後有人提起你那事，直接矢口否認便是。”朱泠婧說完又提醒了一句，只是語氣有些無可奈何，“功勳是實打實的，倒也不必顧忌太多。”
二人伱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了天，邊閒談邊辦公，不知不覺間就搞定了當日上午的全部待辦卷宗。
“你周克行當了甩手掌櫃，開戰以來啊基本都是我在幹活，頭一回這麼早就弄完。”羅符長伸了個懶腰，唏噓不已。
資本運作之下各種五花八門的東西和概念都萌生了，近代保險公司源自十九世紀，大明本土經濟發達的地方也不甘落後，現在又正值戰爭時期，精明的商人們當然會不遺餘力的營銷自己的產品。
隨着揚越公司和駿達公司擴建以後的生產線的投產，以及全國動員水平的提升，大明的卡車產量其實不低了——截止八月份今年產量已有5.7萬輛出廠，預計全年可達8.5萬輛。
英國曆史上在大戰期間的卡車平均年產量大約是9.6萬輛，德國則爲9.9萬輛。
技術轉移的紅利無疑是非常實惠的，只需要很少的成本就能獲得二流技術或介於一流與二流之間的技術。
“陛下，千萬別急着廢止，以後恐怕還有大用。”周長風擔心好不容易建立的兩個據點直接作廢，解釋道：“咱們把金烏計劃的研發地放在了偏遠的河西，美國人有可能也是這樣，說不定未來有機會能下手。”
“女兒好啊，聽說女兒乖，省心。”
“陛下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臣就告退了。”周長風準備閃身開溜。
飄着蔥花和油星的雞湯餛飩香氣撲鼻，羅符拿起醋瓶子開始加醋調味，“對了，朝廷規劃要向歐洲派出外務使團和軍事考察團。”
“該回宮了，回去以後打個電話便是。”
二人應該是京城或京畿的人，年齡相差不大，看着是中學生的樣子。
見不準自己入內，周長風便問道：“所以應天府官員都在？”
“啊要辣油啊？”
“夠了夠了，夫人她想要個女兒，我尋思也挺好。”
“這裡怎麼了？不好嗎？”周長風滿不在乎地敲了敲木桌，望着熱氣騰騰的鍋子說：“多香啊。”
“拙荊確認身孕了。”羅符一本正經地說着，但是掩蓋不了臉上的笑意。
“僅此而已？後續呢？”
羅符一如既往的案牘勞形，不過今天卻看上去神采奕奕，周長風不禁好奇地問道：“什麼事啊這麼快活？”
“沒奢望一步到位，摩托化雖然很重要，但也可以先滿足其它裝備。”
可這並非裝甲輸送車的運用方式，一個比較典型的場景是這樣的——現在需要向一處前沿陣地派遣預備隊，然而敵人卻佈置了兩道炮火攔阻線。
但是話又說回來，能摸着石頭過河當然最輕鬆，對於從數百年前就堅持實用主義至上的明人來說，如果可以從德法兩國交易到所需的技術簡直再好不過了。
二人駐足於北城區丹鳳大道旁邊的一條巷子口，面前是一連串的小攤，餛飩攤、麪攤、等等。
換作裝甲輸送車就完全不必擔心這種情況，官兵可以搭乘它們放心大膽的穿梭於炮火之間，迅速抵達目標下車投入戰鬥，至於裝甲輸送車本身則不應在一線參戰。
於是周長風帶着羅符來到了應天府官署，聲稱要尋求訴訟幫助，接着又吵着要見當官的，結果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冷眼。
周長風來到了一個餛飩攤前，很隨意的拉來了凳子，直接坐了上去。
“不見得有戲。”朱泠婧不以爲意地說：“這種要地少不了重兵把守，得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來兩大碗餛飩！”
半個鐘頭後。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無法保證朱泠婧是不是起疑心了——這樣私自斂財的行爲顯然頗爲反常。
“嗯，我們去找過了，他們說行蹤不明不能全額賠付，最多隻給四分之一。”
可這並不代表大明能夠超英趕德，因爲英國光是履帶式載具布倫機槍車就造了11.3萬輛，德國也造了數以萬計的半履帶車。
如今大明的市場監督體系還遠遠不夠完善，想要成熟起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根據歷史經驗來看，加速這個進程的往往都是一些重大事件。
“摩托化嗎？”羅符端起碗喝了一口香濃的湯，“折騰你說的十個重裝機動步兵師來？夠嗆。”
朱泠婧更多是不希望周某人這樣驕縱下去，如果習以爲常可就很難約束了，說不定就會惹出一堆爛攤子，到頭來還得自己來幫忙收尾。
難度的確極大，但終究存在一絲可行性。
“要的要的。”
“這種事和府衙有什麼干係？要找就去僱個律師打官司去。”接待的吏員很不耐煩，吐槽二人大中午的過來攪亂了避暑。
“查漏補缺吧，算是抓住時機彌補我國朝兵器的短板與不足，空軍方面一直希望採購一些現成的裝備當作參考，看看德法有沒有好東西可用。”
否則會顯得太過離譜，引發不必要的猜忌——鏈式反應都纔剛發現不久你憑什麼篤定這個現象可以被軍事化？還精準預判了美國人會將核心基地設在新墨西哥州和田納西州？
“陛下，臣當時在琢磨怎麼癱瘓巴拿馬運河這個關鍵樞紐，不過好像沒人有想過這樣子的突襲。”周長風故作輕鬆的攤手道：“所以臣就自己想辦法了。”
“保險公司耍賴嗎？”
“那倒沒有，只是開辦了兩個公司作爲據點。”
“考察團呢？”
二人退到了街角。
“我那岳父豁達、格局大，他說做人最暢快的就是隨性而爲，想做什麼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不做什麼。對吧？很有道理。”稍後餛飩煮好了，滿滿當當兩大碗僅需二角錢。
隨後，他來到了軍機待詔辦公的值房。
更高效的層流翼製造工藝、更大功率的磁控管、更強勁的發動機……這些是技術部門所期望的結果。
周長風來了興致，“怎麼？要和德法商量什麼大事嗎？”
女孩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道：“是哥哥當兵去了，他……前些天我們收到通告函說他在打仗時失蹤不見人了……”
大感無語的羅符也只得拉來凳子坐下，小聲道：“我還說你非要換衣服是做什麼？合着請客吃飯就來吃這個？”
得益於中國龐大的體量，大明可投入科研的資源與人才都不是歷史上的日本所能比擬的，這是體量優勢的一大好處，不至於陷入停滯或進展緩慢的窘境。
周長風曾經在和羅符聊天時描繪過宏偉藍圖，那是一種裝備了裝甲輸送車、裝甲偵察車、坦克、自行高射炮的重型摩步師。
“兩家公司相關事宜之後由朝廷接手，此事到此爲止。”她淡淡道。
有些緊張的周長風佯裝無奈，“沒有後續，陛下，美軍不斷往巴拿馬增兵，現在都好幾萬人馬了，沒戲。”
周長風以前設想過眼下的境況，現在給予的答覆應該儘可能與實際接近，但不應直說就是爲了核計劃。
裝甲輸送車看上去皮薄餡大，裝甲只能抵擋中口徑步機彈和炮彈破片，遇到任何像樣的反坦克武器都會被像罐頭一樣撬開。
“嘖，周克行你是真的自在。”
他沒多想就直接開口問道：“還買了保險啊？怎麼樣，家裡誰在軍中。”
對於這一類型的載具，大明的產能是很有限的，而且爲了保證經濟建設不陷入停滯，出廠的卡車可不是軍隊全盤包圓的。
“不，現在就要來上一腳。”
哭笑不得的羅符拽着他的胳膊，“求你別折騰了周大將軍，我就知道跟你出來準沒好事，你難不成要把這府衙給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