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又彷彿回到了悠然剛來到這裡的時間點,有時,站在後花園的校練場練箭的她,都會有一絲恍惚。
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的今天,她還食不果腹……爲一個小小的炸金蟬,而奔波不斷。
又到了食蟬的季節,每天練完箭,或是習完字,長樂都會端上一盤香噴噴的炸金蟬。
“過兩天,就是壽安一年一度的廟會,菊花兒,我想去。”
自從來到府中,穩婆一向深居簡出,或和幾個婆子、丫鬟說說笑笑,或者一起針織女工,這段日子,繡了一堆很優質的成品。
這會子卻像個小孩子似的,要去趕廟會,悠然不由得發笑。
“去年,我都沒有去,聽說,今年要比往年更盛大,菊花兒,我想去。”
高香葉、高香草一聽,也跟着附和,“娘,我們也要去。”
悠然噗嗤笑了,“瞧你們一個二個的可憐勁兒,哪個說不讓你們去?”
老的少的開始歡呼。
與悠然這小小後院相比,以吳氏爲主的內院,要冷清的多。
高柱倆月不曾踏入內院,與高翔幾乎整日窩在城中心的雜貨鋪,因管的細緻,倆月,倒也掙了幾十兩銀子。
高文忙着讀書,爭取在今年的秋闈時,一舉成名。
高柱的三個孫子早被扔在了香山書院,吃宿都在那裡,只得十天半月,纔可回家一次,探望父母親人。
而吳氏。一口氣“病”了倆月,錢三丫則每日去佛堂拜佛禮經,爲吳氏祈福。
王冬梅近日一直在忙高寶慧的親事,原來的鐵律三人組,早不見了蹤影。
這日,錢三丫禮完佛,照舊去溫渲室看望吳氏。
吳氏身上的鞭傷已經好的差不多。有些地方。痂早已掉了。只是整個人,彷彿死了大半,沒了生機。錢三丫日日來,日日哭。
此時,閤府上下,也就只有她一人。對吳氏真心有幾分憐憫。
當然,這其中。也有錢三丫本脫不開干係的原因。那件事情,她本是同謀,不然,自己也不會被高文趕去佛堂。日日面佛思過。
婆媳二人還沒說兩句,外面便有丫鬟喊道:“大太太來了!”
錢三丫忙起身,見王冬梅進來。蔫蔫的喊了聲“大嫂”。
如今,內宅的中饋。高柱全交給了王冬梅打理,這內宅早成了王冬梅的天下,錢三丫又做錯了事,在王冬梅面前,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
王冬梅關切的問候了吳氏幾句,見吳氏態度冷淡,王冬梅也不想囉嗦,笑道:“娘,前些日子,我帶寶慧去城郊的化安寺上香,恰好碰見了陳府的劉太太和她的表妹,劉太太的表妹是平安縣王縣令的太太,姓孫,也許是投緣,這孫太太看中了咱家的寶慧,昨日託劉太太過來,想要爲她家二郎求娶,娘,您看怎麼樣?”
錢三丫一個斜眼白了過去,不要臉又會裝腔作勢的賤.人,什麼去化安寺上香?分明帶閨女相親去了!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女兒、娘沒一個正經。
呸!
還問娘態度如何,自己都定好了,又來問什麼?炫耀而已……
吳氏沒有精神,只淡淡的說了聲好,這件事便由王冬梅親自做主去了。
王冬梅走後,吳氏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拉着錢三丫的手嘆道:“三丫兒,你知道嗎?我是真疼你。”
只一句,讓錢三丫落淚不止。
“娘,三丫不是那沒心沒肺之人,您疼我,我豈會不知?”
吳氏又道:“你嫁入高家十多年,娘真是把你當做閨女來看的。娘這輩子沒養個女兒,看見你,只覺得與你投緣,真是把你當閨女來看待的。”
錢三丫眼淚啪嗒啪嗒,掉個不停。
“可能你也不明白,同樣是兒媳,我爲啥不喜王冬梅。”
吳氏突然說到這樣一個話題,錢三丫一愣,隨即瞪眼,是啊,爲啥?
這麼些年,她當然知道吳氏對王冬梅不喜,可是百般琢磨,卻找不見原因,後來便不找了,反正三個兒媳,婆婆獨獨喜歡她一個,她心滿意足,別的,不相干。
“最看不慣的,就是她那副自以爲讀了幾本書的模樣!”吳氏恨恨的說道:“她爹不就是個秀才麼?秀才又怎樣?還不是一窮二白的,當年,爲了幾兩銀子彩禮錢,還不是照樣把閨女嫁進了白丁家裡?”
“想當初,我們高家雖然是白丁,那也是方圓百里的富戶,不種地老爺(地主)家的田,也不用外出攬工,我們可是有田的人家!”
錢三丫點頭,“那是。記得我剛嫁過來時,心裡就歡喜的不得了,我孃家可是沒有田的。那些年若不是靠着爹熬香油的手藝,一家人早喝西北風去了。”
錢三丫的話說到了吳氏心裡。
吳氏臉色稍稍好些,拉起了錢三丫的手,“你呀,就是實在,心裡想啥嘴裡就說啥,和我年輕的時候,真真兒一個樣。”
“娘……”錢三丫竟撒起嬌來,吳氏更喜。
隨即,錢三丫又賣乖的爲王冬梅說“好”話,“其實吧,大嫂這人,還不錯,就是平日裡不愛說話,畢竟出身書香世家,又沾過書香氣兒的,難免看不慣我們這些泥腿子的行事作風。”
“啊呸!”吳氏面色一冷,“去她奶奶的書香世家,什麼書香世家?她祖上不也是行腳商嗎?只不過當年略略積攢了些銀錢,供他爹讀了幾年書而已!他爹踩了一腳狗屎,走了個運,才得了個秀才的功名。只不過,這運氣就到了頭兒。”
說來說去,婆婆還是討厭讀書人,這也是錢三丫這麼多年看出的門道,具體的原因,貌似公公當年想娶的其實也是位秀才的女兒,但是隻因那秀才執意不同,公公這才轉身娶了婆婆。這麼些年,婆婆心裡耿耿於懷,也是情有可原,畢竟,無論是哪個女人攤上這樣的事兒,心裡都不會好受,誰也不願意撿漏不是。
“你大嫂啊,心裡裝着別的男人……”
吳氏幽幽的道。
然後,錢三丫就呆了……
丫的正好好分析婆婆爲啥不喜歡讀書人呢,結果,她拋來這樣一枚炸彈。
錢三丫面部有些僵硬,皮笑肉不笑,半天,才道:“娘……這,這話,不好說吧。”
吳氏就知道錢三丫不信。
“我說的是真的!你大嫂與你大哥成親不久,他倆暗暗吵架,以爲我們不知道。我本想去勸和,想着小兩口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
錢三丫點頭。
“結果,我剛走到門前,竟然聽你大嫂對你大哥說,她心裡有別人,讓他別癡心妄想!”
“你說說,這可氣不可氣!”
“簡直讓人不能容忍!娘,當時你咋不衝進去,狠狠的打她臉,然後把她休了!”
“我想啊!當時恨的牙癢癢!可是你公公愣是捂上我的嘴,把我拖走了!”
“啊?爹也知道?”
吳氏點頭。
“當時你公公說,這王冬梅原是訂過親的,只是後來男方家裡嫌她家日益凋落,於是悔婚,那男子相中了你大嫂,不同意悔婚,你大嫂也不同意,於是倆人偷偷商量着私奔。結果被男方家裡發現,沒走成。畢竟是醜事,兩家人都悄悄遮掩下來,很快男婚女嫁。纔有你大嫂這一出。你公公說,畢竟年輕,又是訂過婚的,難免小兒情長,等時間久了,也就過去了。再說,家裡爲了給你大哥娶親,光彩禮就將近六兩銀子,娶個媳婦兒,簡直花錢買來的,哪能說休就休!”
“那這件事,就不了了之?”錢三丫驚詫。
竟然花了六兩銀子,而當年,自己與高文定親時,才收了二兩。
心裡,頓時不平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