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
吳邪錯過了元宵節,自京都坐高鐵往恩市時,身邊多了一個人,以及一大箱子的行李。
看着旁邊坐着的楊先明滿眼的疲憊之色,吳邪就對他說:“休息一下吧,楊先明。估計要晚上六點多才能到恩市,我到時候叫你。”
高鐵在京廣線的速度如常,但是從漢市轉恩市方向時,速度會降下來,總體耗時至少六個多小時。
“沒事兒,事情都撐過來了,以後可能就要跟着你混了,蟹哥。”楊先明慘然一笑地如是說。
“真沒有變數了?就這麼匆忙的決定,以後恐怕會後悔,好好想想辦法,說不得還能有轉圜的機會!”吳邪憂心忡忡地問。
楊先明眉毛上的白癜風依舊明顯,但他此刻的神態卻格外疲憊。
上一次,那還是年前,楊先明藉故說自己回家是臨時回家,後來兩人約好了要在恩市見面,可吳邪等了他許久,都沒等到楊先明的聯繫。
只沒想到,這最近的一次聯繫,竟然是吳邪在京都過來跟班學習的時間點,楊先明突然來電話,問吳邪這兩天什麼時候方便,在恩市聚一下。
吳邪給楊先明說了在京都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京都的楊先明,就直接到吳邪跟班學習的積水潭醫院來尋他。
也正是這一次的見面,吳邪才知道,原來在其他人的身上,可以發生的變故,會比自己更大!
雖然楊先明並未明說,但是父親的死亡以及離譜的債務,使得他不得不申請提前畢業並開始工作掙錢來還債。
母親也因爲鉅額債務出去躲了,家裡如今只有爺爺和奶奶在,楊先明不得不挑起這個家的重任。
其實楊先明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啊!
京都協和醫院的直博生,發生了變故之後,與他的導師聯繫,對方仍然聯繫了協和醫學院,給楊先明申請了碩士學位與碩士研究生的學歷證書。
方便楊先明去找工作——
而楊先明最方便找工作的,和最能夠快速便捷地拿到一筆錢的方式,就是找一家醫院籤長約。
楊先明找的就是民大醫院,一次性簽下了二十年的合同,並且說明可以給醫院拿下許多課題後。
醫院才破格給了高達數十萬的安家費……
這個待遇,比當初吳邪碩士歸來時的人才引進費用,要高得多。且民大醫院是把楊先明當作是頂級的博士引進的,幾乎比擬重要的副教授級別了。
可吳邪知道,即便是這樣,其實楊先明內心還是頗爲憤懣的。
具體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楊先明不想言明,吳邪也不再多問。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和無奈。
“還了這筆錢後,那下一次還錢,你要怎麼想辦法呢?”吳邪再這麼問。
父債子償,在法律上其實不被認可。吳邪並不知道楊先明爲何如此衝動,但必然有他的理由,而且可能是楊先明的老師都沒辦法解決的理由。
“邊走邊看吧~”
“除了等待正義,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好在在民大醫院工作,每個月的薪資是不少的,再加上拿了課題有獎金,發了文章也有獎金,如果能力夠的話,再飛飛刀這樣的,也可能可以把債務給填完。”
“不好意思啊蟹哥,讓你看這麼大個笑話。”楊先明的眉毛聳動時,白色的皮膚皺起,如同苦瓜。
吳邪聞言則微微搖頭:“你比我好啊楊先明,我最落魄的時候,那是被人從縣醫院裡趕出來了。”
楊先明一聽,瞬間來了興趣:“細說說,讓我樂呵樂呵……”
“去你的。”吳邪翻了翻白眼。
可爲安慰楊先明的心情,吳邪還是把自己的痛苦經歷,挑挑揀揀地說了一遍。
接着不屑道:“比起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其實?”
“算了,我也不說大話了,也不說安慰你的話了,我相信你能想得明白。”
楊先明這才恍然了:“我就說嘛,你吳邪怎麼會來民大醫院,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逆行性遺忘,嘖嘖……”
“你還強撐着在臨牀上做了兩年的規培,你也是夠牛逼的。”
“牛逼個屁,誰能想得到那時候我的痛苦?”吳邪如此自嘲。
把心裡的另外一句話壓住。
要不你去借點錢吧。
可是,上千萬的資金,楊先明又要去哪裡借來?
甚至只是在地級市醫院裡當醫生的話,楊先明這一輩子,估計也就只能掙這麼多錢了。
誰會一下子借給他一輩子才能掙得到的錢?
吳邪自己也沒這麼多錢。
……
下午,六點半。
唐玥瑋驅車來接人時,特意畫了淡妝。
吳邪與楊先明二人推着箱子來到與唐玥瑋約定的地方時,唐玥瑋也頗爲大方地與楊先明握了握手:“楊醫生,我叫唐玥瑋。”
“嫂子好,我楊先明,吳邪真好福氣……”楊先明笑着回。
“楊醫生平時喜歡吃什麼?如果不挑的話,去吃狗肉火鍋?這火車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狗肉館。”唐玥瑋提前就做過攻略。
畢竟是從吳邪這裡知道,楊先明在麻醉方面,有唐玥瑋可以學習的地方。
因此唐玥瑋的態度非常好。
“我都可以,蟹哥覺得呢?”楊先明問吳邪的意見。
“我自然沒意見的,你可別害我。”
“走,今天我陪你小酌兩杯……”吳邪表態。
他要明天晚上,才正式回科室裡,所以在這個期間,他的活動時自由的,不必禁酒。
“那我們不醉不歸!”
“嫂子,要不,你提前給我訂一個近一點的酒店,我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
楊先明接着又話鋒一轉:“不過我喝酒後睡得死,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知道。”
唐玥瑋則說:“沒關係,我平時都是住隔壁的。”
楊先明立刻豎起了大拇指。
“有錢任性!”
……
吳邪不知道以前和楊先明的關係如何,不過,多年未見,這一次再相遇,楊先明是真的敞開了心扉地去喝。
不到半個小時的工夫,就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我讀了這麼久的書,我努力了這麼多年……”
“但沒辦法啊……”
“我不走,我還能喝,吳邪,你要是給面子的話,就再喝點……”
吳邪才懶得理他,一個骨科的醫生,而且還是創傷外科的醫生,還能擡不動一隻楊先明?
…… 到了房間,把楊先明放在了吳邪之前住的房間裡後。
這才說:“玥瑋,你先去休息吧,你明天還要值班,我這個同學,酒品應該還可以,就是以防他誤吸就可以了。”
“他這是?”唐玥瑋指了指房間裡問。
“個人原因吧。以後是要回來工作了,這一回回京都,是進行碩士研究生的答辯,明年畢業季纔能有學位證與學歷證書……”
吳邪也沒和唐玥瑋說楊先明的家事。
更沒有與唐玥瑋說楊先明缺錢的事。
唐玥瑋家裡的錢那是她家裡的,即便是婚後,那也是唐玥瑋這邊的財產,吳邪自己有錢可以幫一幫同學的忙,但是自己沒這個能力,吳邪就不會做這樣的聖人。
“那我先過去了,你稍微注意點啊?”
“你沒喝多啦?”唐玥瑋再次確定。
“我喝得沒他這麼急,當然是沒醉了……”
……
一夜無話。
翌日大早,吳邪這邊都還在睡得迷糊之時,楊先明卻是已經醒了過來。
並且還在七點半左右,點了個外賣,送到了家門口。
敲響了吳邪所睡的主臥門。
“蟹哥,出來喝點粥不?還是再休息一會兒?”
“馬上出來了!”吳邪回了一聲。
幾分鐘後,吳邪就穿着睡衣走了出來,看着楊先明在餐桌上,擺放着兩碗皮蛋瘦肉粥、煮雞蛋還有兩根油條。
便問:“這天氣,你是怎麼起得來的?”
“習慣了,蟹哥,沒打擾你睡覺吧?我是想着不能自己吃了,不叫你不?”
“要不,先吃了,再睡一個回籠覺?”
“順便你再告訴我一下密碼,我下去買條毛巾,TM的也洗個澡,一身的酒臭味。”楊先明對自己還頗爲嫌棄。
吳邪靠近,落坐後拿着勺子沒客氣地嚐了一口粥,覺得暖胃的粥喝起來其實味道也極好:“你以前都是這麼早起牀?”
“差不多吧,同學都是這麼卷的,我也不敢太過於偷懶啊,卷着卷着,就都成了風氣。”
“蟹哥,想問一下,這房子是你老婆自己買的,還是租的啊?”
“如果是租的話,能不能推一個熟悉的中介,如果是買的,可以不可以問下業主羣裡面還有沒有其他的房子出租?”
“我要儘快進入到科室裡工作,纔能有更多的錢拿,但住宿的問題,得先解決。”楊先明聊的話題非常蒼白。
“先明,問一句啊,你父親沒有兄弟姐妹,然後你母親這邊,舅舅阿姨也不能幫太多忙?現在這麼多的債務,都只能靠你一個人還?”
“差不多,其實也沒有蟹哥你想象的那麼慘!”
“只是我媽她必須地走,但是爺爺奶奶的年紀大了,也沒有個叔叔伯伯姑姑的,總得有人給他們養老吧,萬一他們哪天不在了,或者身體不好了,人突然沒了,我這邊連後事都沒辦法準備。”
“那你說我怎麼辦?”
“我爸已經先走了,兩位老人本就傷心……”楊先明這才說了一句非常殘酷的現實,也是非常暖心的事實。
“嗯,好,我相信你的決定。”
“我幫你找找吧,給你找一個性價比更高的。”吳邪這般說。
百善孝爲先。
楊先明把爺爺奶奶搬出來,吳邪一個屁都不敢放。
若是換位思考,若是老吳?
那爺爺奶奶?
也還輪不到吳邪來管,所以吳邪做不到這樣的換位思考。
尊重他人的選擇,有時候親情帶來的陪伴與幸福,也不是所謂的前途就能夠取代的。
“那你現在定科還是定在了急診科?”
“不!~”
“我研究的方向雖然是急診外科,但是規培的方向是外科學,我要進骨科或者普外科,到時候聽院長和各位主任的安排。”
“急診科沒那麼多錢,我不想幹。”楊先明說得很直白,張口閉口就不離錢這個字。
也是頗爲現實了。
……
楊先明在中午的時候,就找到了租的房子,也就是吳邪的隔壁。
唐玥瑋的父母就是房東,給的出租價格是市場價的百分之八十,一個月一千六左右,三室一廳,不算小了,也算便宜。
到時候即便是楊先明的爺爺奶奶過來,也頗爲方便。
這般協定好後,楊先明也不客氣地就搬去了隔壁的房間裡。
只是在進門後,對吳邪說了聲謝謝,他知道肯定是吳邪的女朋友唐玥瑋出面了,不然的話,這個價格租不到。
畢竟租房的價格,在網絡上,一查就能夠差不多明瞭市場價。
一千六,租單身公寓,有點偏高,可三室一廳,就是真正有點便宜了。
……
吳邪在三月一日的晚上,重新來到民大醫院創傷外科的科室裡時,發現傅前進還在科室裡的主任辦公室,頗爲憂心忡忡地一根菸一根菸地接着點。
吳邪本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時,沒想到周曉檸副教授,也是在科室裡。
把吳邪拉到了走廊裡面。
“周教授,傅主任他這是?”吳邪略有不解問。
周曉檸則是左右晃動了一下頭顱:“傅主任自有自己的壓力,你也應該要理解。”
“創傷外科本就是傅主任爲科室的主任,雖然不是大主任,但也是主任。”
“我作爲副教授前來,本就是一個變異因素,然後你再到來,讓科室的不穩定因素再次加劇。”
“如今,你不僅帶了兩個人過來,聽說科室裡又要來一個比較優秀的年輕人,傅前進主任的壓力也很大。”
“至少看起來,他這個主任,頗爲有一種被架空的意思了。”
“而這樣的局面,是地級市醫院,幾乎不存在的,所以,我們以後做事的時候,還是要更加低調和小心一些。”
“找準自己的定位,不要讓傅主任爲難,更不可囂張跋扈,有事情,要多商量纔好!~”
吳邪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好的,周老師。”
“等熊教授還有丁教授他們來了恩市後,我可能就會漸漸從臨牀中淡化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