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坐在大殿上，一反平常的疏懶姿態，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瞳好整以暇望向外面。
神情萬分期待，是時候驗收成果了。
由三位大師歷時七天精心打造而成的替身如何，他內心已有些焦急。
外面緩緩走進三人，正是被挑選的小太監。
沒有蘭花指，沒有彎腰屈背，脖子梗直，目不斜視，朱厚照微微點頭，正欲高興之際，卻發現他們走路硬邦邦的。
興許是禮儀調教時身子被木板夾得太久，這習慣一時改不過來。
一下子傻了眼，算了，先看看其他的，他對僵硬着身子行禮的三人做了個免禮手勢，“說幾句話來聽聽。”
三人站起來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只好大聲說，“太子爺洪福齊天，福壽綿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朱厚照身子一滑，差點跌到地上。
這什麼口號，還沒到他生辰呢！而且一堆人喊話，哪分得清誰誰！
“一個一個輪着說。”他沒好氣地揮了揮手。
三個人輪着說了幾句話，雖然沒有細聲細氣的感覺，卻過於刻意，顯得很粗魯。
這哪是翩翩公子形象！
禮儀完全不過關，朱厚照撫着額角，有些頭痛。
禮儀和文課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朱厚照拿出書本，隨便挑了一段費宏教的讓他們背。
他們支吾了半天，根本背不出。
朱厚照氣炸了，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裡迸發出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光，大聲的呵斥道，“你們七天到底學了什麼？浪費本宮時間？”
嚇得他們僵硬的身子立馬倒在地上，雙肩一抖一抖的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太子爺……小的……根本記不住……”
朱厚照瞬間陷入憂愁，本來計劃好由他引導小陸和莫瑤提問的方向，替身只要背好費宏教的就行。
各種大段引經據典的典故信手拈來，任誰都覺得太子殿下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繼而崇拜誠服。
他的一手好計劃，全被他們打亂了。
太子爺好嚇人，三個小太監嚇得蜷縮着。
朱厚照眸光一轉，只能用最下作的方法了，冷聲吐出兩字，“夾帶。”
夾帶指偷帶，考試時暗中攜帶有關材料，將考試用書變小，字壓縮，夾帶縫進衣服、鞋底、藏在頭髮裡邊等等帶入考場作弊。
三個小太監又是嚶嚶出聲，“小的……不會作弊……”
“沒用的東西，不會背書不會作弊，本宮要你們何用，”朱厚照怒瞪着他們，“作弊失敗有辱皇家形象，本宮警告你們，此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若然失敗，提頭來！”
一聽到失敗要掉腦袋，他們三個更是哭得昏天暗地。
聞者傷心，見者……其他小太監忍着幾天下來被折磨身上的痛意，偷偷一笑，關他們什麼事。
禮儀可以再調整一下，文課可以用作弊解決，但武課可要真人上陣，半點虛假不得了。
朱厚照站在殿外的空地上，指着太監們正搬到百米之外的箭靶。
“三個課你們不會一個都不行吧？”朱厚照眸光轉到三個小太監身上。
語調平和，但眼中的寒光射出來，含着一絲冷笑，交雜着些許不屑，令人不寒而慄。
練完臂力後，他們可是訓練了好幾天的。
“小的……”三個小太監僵硬的手拿起弓，目光閃躲，又要開始哭了，“小的不行呀……好遠……平時練習也沒這麼遠……”
朱厚照最討厭聽到不行兩個字，眸光更凜冽，如匕首一般。
“行行行……小的立馬……”嚇得他們馬上拉弓。
硬邦邦的身子，眼睛瞄不準，手臂不夠力，膽子小，一拉弓箭就到處亂飛。
剛剛放好箭靶正往回走的小太監，差點被射中，嚇得趴在地上，心砰砰直跳，彷彿要跳出來。
“再射，不停地射！”朱厚照再下命令，“射中爲止！”
瞬間一堆箭從四面八方射來，嚇得衆人如同出水的蝦子，亂蹦亂跳。
好端端的站着，差點沒命，氣得他們一直瞪着那三個小太監。
一堆箭，沒有一個正中靶心。
站在一旁以爲安全的朱厚照和劉瑾也差點被射中，連忙喊停。
他怒氣衝衝，指着他們的手指發抖，“你們這羣沒用的東西！居然敢刺殺本宮？”
“小的不敢……”他們嚇得再次縮在一起。
朱厚照沉着臉一拂袖，量他們也不敢。
樣樣都不行，吃飯第一名，沒眼看了！
走回大殿坐下，努力思索如何是好。
沒辦法，太子殿下射箭表演這個環節要取消了。
朱厚照又是怒瞪着站在面前瑟瑟發抖的三個小太監。
都怪他們，把他的計劃全都弄壞了！
兩害相較取其輕，他現在要在三個廢物中挑一個沒那麼廢的出來。
見了他們三個就頭疼，別人是挑來挑去挑花眼，一山還有一山高，而他正好相反。
朱厚照瞪着他們，三個都廢，一下子不知怎麼挑。
眸光遊離了片刻，他忽地一笑，只好用最公平的方法。
“抓鬮。”他淡淡開口。
衆人瞬間傻了眼，辛辛苦苦訓練幾天，沒想到太子爺居然要用抓鬮這樣兒戲的法子來定下結果。
早知如此就不用全部人一起訓練了。
不過與自己無關，他們眸光一凝，保持緘默站在一旁。
一個盒子放了三個其中一個作了記號的紙團，放在他們面前。
大殿氣氛變得壓抑，至關生死的一刻，三個小太監推來推去的，誰都不願意先抓。
“一起來。”朱厚照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沒好氣地說。
此時忍着身上痛意的劉瑾走過去，笑眯眯地勸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們趕快吧。”
來個痛快趕緊了結此事吧，不然他們隨時有惹火上身的可能。
他們三人深呼吸，閉上眼，一副要上刑場的樣子，伸手一抓。
有人歡喜，有人愁。
小喜哇的一聲哭出來，拿着打開的紙團，擦着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是自己抓中。
“小喜恭喜你呀，老天爺總是眷顧着你。”小柱和小貴立馬裝出爲他高興的樣子，他們兩個解脫了。
全世界都解脫了！萬歲！萬歲！萬歲！
其他人也立刻圍上去，一時間道賀的聲音絡繹不絕，有的誇他運氣好，有的誇他好福氣，反正什麼都誇一頓。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中了狀元衣錦還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