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悅,她和我們一樣。不,準確地說,她應該……和於迎娣一樣。”陸悠神色微沉,眼裡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或許,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地方,與她也有關係。”
陸悠清楚地記得,她和寧九最後一次聯繫時,對方就曾告訴過她。寧九說,如果陸悠沒有穿越到八零年,那秦建國所在的世界,很有可能會在五十年內迎來末世。
而於迎娣,則是那個世界的氣運者。
當然,氣運這東西,着實玄妙。寧九沒有解釋,陸悠自己也不太理解。
但她可以肯定,以於迎娣的智商和性格,就算她是什麼氣運者,這個氣運維持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久。
一旦氣運者的氣運消失,整個世界將會迎來怎樣的變化?這一點,寧九並未明說。
但有一點,顯而易見。氣運者的所作所爲,確實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走向。
一隻生活在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週以後引起一場龍捲風。
如於迎娣這樣的小人物,她的微小行爲,也可能引起世界格局的改變。
而相對於於迎娣來說,知青華悅,顯然更聰明,也更理智。
陸悠直覺,她和秦建國回家的關鍵點,就在華悅這個知青身上。
在沒有弄清一切的前提下,陸悠決定,應該對華悅保持友好且恰當的聯繫。
“行,就照你說的辦!”對此,秦建國舉手贊同。
夜沉如水,萬籟俱寂。
躺在乾淨柔軟,散發出陽光氣息的大牀上,華悅久久無法入眠。
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
上輩子剛到進山大隊時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當時的一幕幕。久違的恨意,從脊椎處開始蔓延,漸漸籠罩全身。
“秦有田……程素英……秦珍珠……盧勝利……我回來了……呵呵……”
一聲低喃在黑夜中響起,好似一陣青煙,很快消散在空氣中,輕不可聞。
晨曦,金色的光芒一縷縷灑下來,照耀大地。
窗外,幾隻鳥兒站在樹枝嘰嘰喳喳地叫着,女人溫柔的嗓音,孩子們歡樂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溫暖人心的交響曲。
華悅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睡過頭了!
自從發生那件事以後,她一直失眠,從未睡過一個安逸的好覺。
像這種放鬆的感覺,她有多久沒有體驗過了?
五年?十年?
側過頭一看,雷佳佳呈大字型睡在大牀中央,一隻腿壓在她身上。
她沒看到楊柳,對方應該已經起了。
她記得,楊柳的家庭條件很差。從小到大,楊柳不僅包攬所有家務,還得拿上糧油本,起早貪黑去領一家人的生活物資。
楊柳也是她們當中,最早嫁人的女知青。
上輩子,她只覺得楊柳太會裝,也太假。爲了競爭大隊唯一的會計工作,她私底下去找了書記,跟對方賣了個慘。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時,只覺楊柳這人太過不擇手段。可直到後來……她才猛然驚覺,就算楊柳再假,她也是個正常人,從未想過主動去害人。
他們這一批知青,是進山大隊最早的一批知青。即使是脾氣最大的雷佳佳,最大的缺點也不過是耍耍大小姐脾氣,其他還真沒什麼。
可就是這樣的五個人,除了楊柳以爲,其他幾個,都沒有好下場。
而楊柳之所以得了善終,也是因爲她足夠聰明,足夠冷靜。
“華悅,你醒了?”就在華悅陷入回憶中時,雷佳佳睜開眼睛,見她發呆,便問,“現在幾點了?”
“啊,才六點多啊!楊柳呢,她已經起了?”雷佳佳也沒指望華悅能回答她,自顧自地看了手邊,見時間還早,又躺回去閉上眼睛。
見此,華悅嘴角一扯,揚起一抹不知是否能稱之爲笑的笑容,“雷佳佳,我們也趕緊起牀吧。昨天書記就說了,我們今天就得幹活。”
“啊!這麼早就要起牀,真是……”雷佳佳抱怨了兩句,最終還是起了。
兩人很快穿好衣服,走出房間。
到廚房一看,果然不出華悅所料,楊柳已經坐在竈下燒火了。
雷佳佳面露驚訝:“楊柳,你居然會燒火?”
“只要掌握訣竅,燒火不難的。佳佳,要不要我教你?”楊柳輕聲問道。
“不不不,我還是算了吧,我怕把陸同志的廚房燒掉!”雷佳佳尷尬地擺擺手,裝了一盆熱水就往外走。
“楊柳同志太謙虛了,這燒火雖然不難,但你第一次燒,就能掌握到竅門,這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陸悠站在竈臺前揮舞鍋鏟,她看了華悅一眼,笑着問,“華悅同志,你要學嗎?”
“好的陸同志,我先洗漱,馬上就來。”華悅接受了陸悠的善意,低頭端着熱水。
華悅收拾好後,就接替楊柳開始燒火。對於十六歲的華悅來說,燒火的確難。
可她不再是十六歲的華悅。
一個早上,華悅展現了自己驚人的學習天賦。要不是她手上白白嫩嫩沒有繭子,楊柳都要懷疑,華悅在家是不是也常做家務活。
就這熟練程度,顯然不是一天兩天就練成的。除非,這個世上真的有天才。
對於女知青們的私事,陸悠從不好奇,也不過問。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向她們釋放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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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接觸下來,陸悠發現,這五個知青其實都挺好相處。
第一天上工,爲了照顧新來的知青,書記也沒給他們安排什麼重活,就讓陸悠帶着他們去地裡除草。
現在可沒有什麼除草劑,就連鋤頭和鐮刀這種農具,也沒到人手一把的程度。
那怎麼除草呢?直接用手扯。
知青們扯了一上午,手上全部起了水泡,火辣辣地疼。
雷佳佳疼得直掉眼淚,她幾度想要放棄不幹了,但看了看其他人,又默默蹲下,繼續扯草。
“嗚嗚嗚,農村太苦了!這哪是幹農活啊,這是受罪呢!”回去的路上,雷佳佳靠在楊柳身上,低聲啜泣。
陸悠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雷佳佳的抱怨,她笑了笑,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你們發現沒有,除草的都是女同志,甚至還有孩子,卻沒有男同志。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啊,爲什麼?因爲女同志更細心?”雷佳佳好奇反問。
魯軍拍拍手上的泥巴,快言快語:“扯草這活兒真是夠細緻的,我寧願乾重活!”
魯軍長得高大,一米九幾的大塊頭,讓他彎着腰桿扯草,還真是難爲他了。
倒是潘子豪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深思一動,說:“我們初來乍到,書記安排我們除草,明顯是在照顧我們。這就說明,除草的活兒,是輕省活。所以,女同志和小孩兒除草,男同志鋤地。”
“什麼?除草竟然是輕省活?”雷佳佳只覺眼前一黑,很想就地暈倒,這樣就可以不用幹活了。
陸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這幾個明顯被農活打擊到的年輕人:“習慣就好,剛開始做,可能是有點受不了。你們是知識青年,是國家未來的棟樑,肯定可以克服困難,更好地建設農村。偉大領袖曾經說過,‘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爲的。’相信自己,你們完全可以再這片廣闊的天地,做一番大事業!”
“啪啪啪!”
“好!陸同志說得好!”潘子豪不顧手上長着水泡,使勁鼓掌,眼鏡片下面的眼睛裡,充滿着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祖國需要我們,哪裡最偏僻,哪裡最落後,我們就應該到哪裡去!”
見潘子豪一臉狂熱,陸悠差點笑出聲。
不是嘲笑,不是諷笑,更不是她覺得搞笑。她是真心想笑,甚至覺得欣慰。
知青下鄉固然出現了極大的歷史遺留問題,但不能否認,國家正是因爲有這些充滿熱情和希望的知識青年,纔有了更加繁榮和光明的未來。
對於潘子豪的積極性,陸悠給予了肯定,“潘子豪同志,你的思想覺悟很高。”
知青們表現很好,中午給加個餐吧!
聽着潘子豪等人的豪言壯語,華悅扯了扯嘴角,眼底滑過一絲無奈。
真希望潘子豪他們的激情能夠持續久一點,這樣,纔不會因爲現實的打擊,轉而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幹農活,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除草,只是農活中最簡單的一項。到了夏末初秋的季節,來一次搶收,能讓人老上十歲!
那才叫真苦。
然而這一切的苦,只是建立在風調雨順的基礎上。要是老天不開眼,那才叫沒有活路。
華悅沉穩淡定的情緒,一直到遇上秦有田一家人時,才被徹底打破。
“大妞,這就是昨天剛到咱們大隊的五個知青?”秦有田揹着雙手,臉色陰沉地站在大路上。
考慮到自家和秦家的關係,陸悠和秦建國在選宅基地時,就想好了對策。
秦家離大隊更近,與陸悠家是在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秦有田站在這裡,很明顯是在等陸悠。
陸悠點點頭,“對,他們就是剛來的知青。也是書記信任我,才把安置知青的任務交給我去做。”
言外之意就是,不管秦有田在打什麼主意,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讓知青住在她家,那可是書記的意思。
秦有田又不蠢,當然聽懂了她的意思,他強壓下心底的怒意,指責陸悠:“就算分家,大牛也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兒媳婦。你自己說,這半年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媽?”
當然沒想,誰會想你們這種爛心爛肺的貨色?
陸悠眉毛一挑,儘管她沒有直接說,但只看她的臉色,秦有田就知道她的意思。
胸口的起伏頓時變得更加激烈,秦有田厲聲質問:“不管怎麼說,我和你媽生養大牛一場,你們無視父母,這是不孝!”
“不孝?”陸悠驚訝反問,“敢問秦有田同志,今年的養老錢和糧食,我們有沒有給你?”
“給了!”但那又怎樣?秦大牛是他兒子,秦大牛的一切,都該是他這個老子的!
“哦,那逢年過節,我們給禮節了沒有?”陸悠又問。
“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養育大牛,費了多少苦心?難道你以爲,爲人子女,只需要給養老錢和糧食,就叫孝順?”秦有田冷哼一聲,眼裡閃爍着暴戾的光芒。
換成其他女人,恐怕就要被他這副兇相嚇到了,可陸悠是普通女人嗎?
她連喪屍都不怕,會怕秦有田?
他兇,她能比他更兇!
“呵!呵!呵!秦有田同志!”陸悠一字一句,語氣很重,“我不管你養育秦大牛花費了多少心思,我只知道,我們現在已經分了家!分家協議,白紙黑字,書記和大隊幹部作證。你如果想要反悔,沒問題!”
秦有田臉上的喜色還沒完全掛上去,就聽陸悠用更高的聲音說道:“既然你想反悔,那就把秦家的房子過到我和大牛名下。作爲老人,你們可以住在裡面。像秦珍珠,還有秦大順和秦大孝,他們就去住窩棚!”
“尤其是秦珍珠,她可是家裡的蛀蟲。你和程素英同志在她身上花費了多少錢和精力?要不要我幫你們算一算?你說我和大牛不孝,那這些更加不孝的孩子,還是趕緊扔了好!還留在家裡幹啥?過年殺了吃肉啊!”
陸悠邊說邊笑,她故意放開聲音,引來了好些圍觀羣衆。
聽了她的話,鬨然大笑。
“有田,你這心也太大了!大牛和大妞對你們還不夠好啊?這一年的養老糧食,早早就挑過來,錢也一次性給了!逢年過節,又是肉又是酒的。你還不知足?”
“就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再看看咱們大隊,誰跟你家一樣,把老大一家給分出去?也幸虧大牛是個好孩子,纔沒有跟你離了心。要不然,你就等着後悔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大牛這麼好的孩子你給攆了,倒是把個害人精留在家裡頭,真是老糊塗!”
“陸大妞,你這個娼婦,我跟你拼了!”一個瘦弱矮小的身影從秦有田身後竄出,猛地撲向陸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