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只知楚建國在做危險營生,但怎知具體內容?
在魚家的不斷威逼之下,不但沒有屈打成招,反而守口如瓶,最後竟然活生生被打死。
這段往事,楚建國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清茶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至今都還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個夏天,清茶在茶園裡擡起頭來,對他那燦爛的一笑。
那是他最愛的女人啊!
竟然被活活打死了!
她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啊!魚家這幫禽獸,怎麼能下得去手?
楚建國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魚家滅掉!滅族!滅得點滴不剩!
把殺我妻子的惡人,放在油鍋上烹煮,切斷手腳,剁碎了喂狗!
當時,魚海棠便是魚家執牛耳者。
這也是爲何,四個月前,楚建國在面對魚海棠時,會在魚海棠死前,突然說出那番惡毒言語。
因爲那是他憋了十年的惡氣。
十年前,清茶剛死時,楚建國無數次想要集全幫之力直搗魚海棠老巢,但理性告訴他,這麼做,獲勝的機會是零。
不但沒辦法給清茶報仇,還會將跟了自己的兄弟們的性命都搭進去。
那之後,楚建國在一間房間裡獨自呆了三天,獨自瘋癲了三天。
看着清茶的照片,瘋癲了三天。
出來之後,他不但沒有去找魚家要一個公道,反而沉默了下來,主動不去提清茶被殺的事。轉而將所有的精力放在運營楚家上。
他就如同一隻被咬過尾巴的孤狼,在那個只有自己知道的信念下,一直默默地成長、變強,等到他有了咬死魚家的實力,他便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將魚家撕咬成渣!
將魚海棠碎屍萬段!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但這時候,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逝者已去。
茶莊裡再也不會有一個女人,笑容燦爛地擡頭,向他看來了。
在清茶死後,楚冬陽便深深地憎惡着楚建國的職業,不止一次離家出走。大鬧、哭喊次數不在少數,楚建國都能理解。
楚冬陽這是沒有原諒他。
楚建國自己都沒有原諒自己,又怎麼能奢求楚冬陽原諒呢?
這個月圓夜,就該他孤寂一人。
這是他楚建國的命。
楚建國坐回蒲團,望向茶莊深處。
那是茶園。
至今,楚建國還記得清茶擡起頭看他的那個位置,那時的陽光,他看她的角度,她看他的眼神。
“咔噠。”
突然一聲響動,將楚建國從回憶中驚醒。
他猛然向門外看去,難道是鄧家餘孽沒有清掃乾淨,此刻向他索命來了?
但接下來走進門的人顯示他多慮了,門口走進來一個年輕人,手裡提着兩瓶酒。
“爸,”年輕人輕聲喚道,緩緩走近,坐到一個蒲團前,突然哽咽,“我想媽了……好想。”
楚建國看着自家兒子,堅毅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面,“我又何嘗不想?我很想,很想,很想她啊……”
————
第二天。
鄧常勝帶着晨左二來到那名名叫“樑冠霖”的前任樑家管家住所附近。
這是一棟小區,佔地非常龐大,名爲“品冠居”。
品冠居周圍設置了很多禁止通行的標牌和門檻,鄧常勝只能帶着他在遠處觀望。
“前面那棟建築樓羣便是品冠居,我只聽說過樑冠霖住在那棟建築樓羣最中心的頂端。除此之外,我也沒有了其他消息,”鄧常勝遙遙指向品冠居中,一棟突出的建築小樓道,“樑冠霖此人在普通人的眼中還是一個慈善家,你要去找他的麻煩,記得做好後手。”
面對鄧常勝的善意提醒,晨左二嗯了一聲,將手中那份從鄧家祠堂得到的放火分子名單緊緊攥在手心。
鄧常勝今天早晨帶他去鄧家祠堂悄悄地將內部人才知道的文件埋藏地點將那份隱秘資料拿了出來,給晨左二看。
除了這個叫樑冠霖的人之外,其他的放火者竟是要麼死了,要麼下落不明,行蹤已無從考據。
樑冠霖成了他目前唯一的線索。
“你想要的資料我全都告訴你了,謝謝你昨天爲她守夜。”鄧常勝告謝了一聲,轉身離開,自回醫院照顧老人。
晨左二沒有阻止他離開,檸山如今風雲變幻,楚家勢力遮天蔽日,鄧常勝即便想要逃走,也會因爲他小指上的青色紋身而被發現。
他呆在檸山市內纔是最安全的。
而且,鄧常勝應該也不會主動離開。晨左二看得出,他對老人的擔心是真心的。
品冠居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證明這個叫樑冠霖的人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再加之臨時蒐集的一些信息,要從這個人嘴巴里撬出點什麼,僅憑他一個人,恐怕很困難。
此時得從長計議。
手機嗡嗡作響,傳來一條短信。
是裴二發來的,短信上有一句話。
“楚冬陽來家裡了。”
晨左二哎了一聲,想起鄧燼和路遙還在自己家裡住着,不禁感到無比地頭疼。
看來得先回家,處理鄧燼和楚冬陽的問題了。
回到家中,出人意料的,二人竟然沒有再像在檸高宿舍時那樣爭吵起來。
二人反而出奇地安靜。
裴二和秋殺在旁邊看的心驚膽戰,裴二可看過不少電影,知道每當生死決鬥之前或者大事發生前都會有這麼短壓抑的沉默。
叫暴風雨前的寧靜。
晨左二摁住了裴二的腦袋,道:“什麼暴風雨,烏鴉嘴!”
裴二“哎喲”一聲就要反擊,被晨左二身後的金毛扯住褲頭,動彈不得。
“行,晨左二,長大了,現在學會和金毛合夥起來欺負我了!還不趕緊進屋去看看去!待會兒他們要真打起來了,秋殺上去下跪都阻止不了!”裴二扯住褲頭,左腳反踹金毛,而金毛左閃右閃,和裴二玩了起來。
秋殺張大嘴巴,又關我何事?
我可是乖乖在門外待着的啊。
晨左二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大堂內的兩個男生正在看一部動畫片。
貓和老鼠。
主人公是一隻貓和一隻老鼠,貓的名字叫湯姆,老鼠名叫傑瑞。
湯姆拼命想要傑瑞而不可得,在追逐路上還被傑瑞各種使絆子,鬧出許多笑話。動畫短片輕鬆幽默,加上旁白的笑聲,本該是愉快的環境,但二人面無表情,眼睛雖然都盯着電視,心思卻明顯不在上面。
看到晨左二進門,二人的眼神恢復了些許神采。
“二位爺,這是在等我呢?”晨左二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關掉了貓和老鼠的電視畫面,拍拍手道,“我來了,有啥話,今天就都吐個痛快。”
“老楚,來我家找人,不會是被你爸慫恿來,抓鄧燼回去的吧?”晨左二試探問道。
“不是,放心。”楚冬陽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語。
“那,是來抓路遙回去的?”晨左二繼續問。
旁邊的鄧燼身子一緊。
“也不是,”楚冬陽答,“鄧三河已死,他的各種隱線也都已經被我爸處理乾淨,況且,我也不會干涉我爸的事,我這次來,只是想看看鄧燼。”
“看我?”鄧燼轉頭看向楚冬陽,“看我做什麼?看我家破人亡,看我這隻喪家之犬?”
晨左二一看空氣中硝煙四起,連忙擺手道:“好了,鄧燼,鄧家被楚家所滅,我很抱歉。但這不也是你一年前的目標嗎?當時你來到我們身邊,對鄧三河的罪惡行徑咬牙切齒,說恨不得生啖其肉,怎麼,現在想法改變了?”
鄧燼轉過頭來,不再去看楚冬陽,他眼神中透着些微迷茫:“是,我是想讓鄧三河付出代價,但那麼多鄧家兄弟,都曾是一個個鮮活的人,他們就這樣死了……還有我住慣了的鄧家分部,突然之間被打成了一片廢墟,和我當時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
“我感覺我正在和我的過去訣別,彷彿我的這十六年,從來沒有存在過。”鄧燼道出了自己的心聲。
聽完這番話,晨左二稍微理解了鄧燼的痛苦。
渴望手刃鄧三河的期望,和鄧家真正被滅的現實交雜在了一起,讓他感到仿若夢境,無法接受。
知道了鄧燼的心結所在,晨左二鬆了一口氣。
總算知道應該怎麼勸說他了。
“聽我說,鄧燼,”晨左二組織語言道,“那些往日對你恭恭敬敬的鄧家兄弟們,或多或少,都是因爲你鄧家少主的身份吧?”
鄧燼略一思索,雖有猶豫,但仍是輕輕點頭。
“他們既然選擇追隨鄧三河的腳步,恕我直言,那就是做好了承受這個結果的準備。或許其中有人是無辜的隨衆者,但肯定大多數人都是支持鄧三河的目標的,否則,鄧三河也無法控制如此多的鄧家羣衆。”
“他們既已選擇追隨鄧三河,便是這場戰爭的一份子,註定不可能全身而退。這是他們選擇的路。”晨左二將這個要點爲鄧燼摘取了出來,說與他聽。
鄧燼雖然似有所得,但眼神中仍有迷茫神色。
晨左二趁熱打鐵道:“最重要的,你沒有失去所有,你還有愛你的人,你還有你媽媽,你還有你哥哥,不是嗎?就當過往的十六年隨風而逝,取美好的回憶存下,糟糕的回憶……忘了吧。”
“擡頭向前看,你有我們大家,有檸高許多對你關心的老師和學生們,而且,你還有值得期待的未來!”晨左二輕聲說着,“在鄧家議事廳,我爲什麼阻止你殺死鄧三河,想必你現在已經明白。”
鄧燼默然。
他明白。
鄧三河是他的仇人,但也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親手殺死鄧三河這件事,在鄧燼今後的修行生涯中,將是一個不可戰勝的心魔。
而晨左二阻止了這一切。
晨左二爲了他這個朋友,確實做了太多。
鄧燼想透了,眼神堅決地轉過身來,對楚冬陽道:“老楚,對不起,我話重了,”然後又看着晨左二道,“晨左二,謝謝你。”
晨左二微微一笑:“咱們01宿舍,還說這個?”
楚冬陽乾硬的臉上也翹起嘴角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