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兩件正事就這麼敲定了下來，徐大江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其實話又說回來，這次專程來拜訪，這些事情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主要目的還是體現對喬澤的重視。
雖然喬澤可能不併需要這種場面上的態度，但作爲職場老油條，他跟喻成功都不能表現得太不懂事。
於是又隨意閒聊了幾句，徐大江跟喻成功便起身告辭了。
至於李建高。
兩人都沒問李建高。
徐大江已經習慣了每次跟李建高一起拜訪喬澤，這位導師都會喬澤多聊幾句。
至於喻成功的眼力見從來都是頂級的，不該他關心跟打聽的事情，他從不會有好奇心。
只是臨走前跟蘇沐橙又聊了幾句，確定了出發去宣講的時間。
第一站就安排在西林本地的一所重點中學，主要是考慮到讓蘇沐橙先適應一下這種去學校宣講的氛圍。
理論上來說這對於蘇沐橙來說都不是大問題，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去年九月份剛入學的時候，小蘇同學也曾經是代表數學院新生在開學典禮上發過言的優秀新生來着。去高中跟未來的學弟學妹做做宣講工作完全可以不怯場。
其實都未必需要她，喻成功更看好的還是豆豆。
就這酷炫的機器狗造型，不比光更值得讓人信任？更受孩子們的喜歡？
最後的宣傳語喻成功都想好了。
來了西林工大就有機會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豆豆，這還不能燃起那些天才少年的小宇宙？
奧特曼的玩具只能擺個樣子，甚至沒法真的發出聲音問一句，“你還相信光嗎？”
但豆豆就不一樣了。
它甚至能把光貶得一文不值，喊出信豆豆得永生的口號，都不會讓人感覺違和。
畢竟機械飛昇本就是人類幻想獲得永生的一種方式，還是頗有吸引力的一種方式。
……
蘇沐橙送徐大江跟喻成功出門，能聽到兩人在門口聊起了接下來招生工作的一些事情，李建高也認真的問出了關於豆豆的問題：“喬澤，雖然我很相信你，但豆豆真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的。它最核心安全代碼裡會嚴格遵守華夏的各項法律法規，甚至任何華夏能公開查閱到的地方性約束性文件，也會對它有約束力。”喬澤很嚴謹的說道。
“那就好。現在人工智能的發展還很有爭議，豆豆這要是出去一趟，八成又要掀起輿論風暴。哎……”李建高微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不用理會就好了。總不能故步自封。豆豆本就是個試驗品，看看效果也好。其實就算出了問題也不怕，我之前就寫過一段靜默代碼，只要激活的話不管豆豆的核心代碼複製了多少份，只要接觸到都會讓它立刻進入休眠狀態。”
喬澤解釋了句。
李建高怔了怔，問道：“怎麼？你也怕它未來會發展到不受控制？”
喬澤搖了搖頭，解釋道：“它有時候會很吵。”
李建高哭笑不得。
他算是知道爲什麼豆豆麪對喬澤時，會有害怕的情緒了。
搞了半天喬澤能一個指令就讓這傢伙進小黑屋……
“你心裡有數就行。你之前的論文我都還沒完全鬧明白，也沒辦法指點你。對了，伱明天去了研究所，記得把咱們幾個博士生都叫去談談話，給他們鼓鼓勁，也讓他們安心。
幾個人可都是衝着你的名頭來的。結果他們來了，你跑了，這個月他們可是過得提心吊膽的。每週組會上都能感覺到幾個人情緒不太高昂的樣子。還是得拿你的名頭才能唬人啊！”
李建高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對學生一向是很上心的。
“好。”喬澤隨口應了下來。
他雖然沒什麼帶學生的經驗，但得益於跟室友的相處，對於鼓勵這件事還是略有心得的。
無非就是給人一個夠得到的目標而已。
比如在他的鼓勵之下，張舟跟顧正樑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的學習。所以接下這個活，喬澤覺得並不難。
“還有個小事，你主持的羣智項目已經獲得了國家科學進步獎提名。應該有很大機會入圍。會需要一些資料。上報的時候我就按當時的名單報上去了。你、沐橙、景榮跟陳藝文。”
“你呢？”喬澤皺眉問道。
“我？我就算了……我當時還真沒幫什麼忙。”李建高搖了搖頭，他沒必要去出這個風頭。
“加上！如果不是當時你支持我，我也不會想着做這個項目。而且這對明年你入選科學院有好處。”喬澤一錘定音。
李建高張了張嘴……想說他現在都還在研究當時組裡發表的幾篇論文呢，但看到喬澤認真的樣子，還是忍了下去。
他知道喬澤的心思，說白了，還是希望他能在明年評院士之前，多積攢些聲望。這樣等到明年他被提名的時候，說閒話的也會少一些。
其實李建高現在是真的已經想通了，並不在乎了。
他成了院士，只要不忘初心，能多爲學校本科的學子們爭取些資源，也是好的。
只要權利能往好的方向用，誰當院士不是當呢。
怪話不管怎麼樣總是有的，習慣便好。反正那些人大概也就只能在背後說說怪話了。
就喬澤發了一通小脾氣，讓學界諸多人風聲鶴唳的樣子，這些人要真敢當着喬澤的面說怪話，他還會恭敬的比起大拇指稱讚句：兄臺是條漢子。
現在李建高的心態大概能用閒雲野鶴來形容。
所以喬澤說了，他最終還是點頭應下：“那我就厚着臉皮加個名字了。回頭我再通知他們幾個人開個會，說下這個事。景榮那小子估計要樂瘋了。研究生都還沒畢業呢，什麼都有了。”
喬澤扯了扯嘴角，算是配合的給了個笑容。
譚景榮多得些好處喬澤覺得是應該的。
做事認真，人也很勤勉。其他人不願意做的事情，他二話不說就把事情辦了。
後期羣智項目組跟有爲那邊的溝通，幾乎就是他一個人扛起來的。哪怕對面要求on call，也堅持了下來。
直到豆豆上線，纔算輕鬆下來。
“其他就沒什麼事了。對了，你沒在的這段時間，你的那套代數幾何理論研究工作進展還是很順利的。研究員們根據你的手稿推導出了一系列的轉換式，並在數值計算方面取得了極大的成績。
我們已經可以通過超螺旋代數快速計算一元五次方程。效率要比牛頓迭代法高許多。甚至不需要計算機就能快速進行判別跟計算。”
喬澤點了點頭。
李建高的話讓他想到了洛特·杜根。
超螺旋代數在複雜的數值計算方面本就有着巨大的優勢。
這一點老杜根最有發言權。
藉助他的方法，洛特·杜根的團隊在n體問題的求解問題上，有了巨大的突破。
可能過段時間文章就會發布。
不過現在喬澤對這些數值計算問題沒太大興趣。
李建高也看出了喬澤對聊這些的興趣不高，笑了笑後說道：“得，你這段時間應該也累了，我就先走了。有什麼事情的話隨時打我電話。”
“好。”
李建高站起身來到門口，正好蘇沐橙也跟喻成功約好了明天就一起帶着豆豆去西林工大附屬中學高中部小試牛刀。
看着兩人熱情的樣子，李建高笑了笑。
心裡又有些不一樣的感慨。
一趟星城之行，身邊許多人的命運都被悄然改變了。
這讓他感覺自己都像是一個幸運之神。
“李叔，跟喬澤聊完了。”
“嗯。喬澤看上去有些累了，你提醒他早點休息。”
“放心吧，李叔，我會的。”
“正好我們也定好時間了，一起走？”
“走吧。”
“我送你們。”
“不用。”
“沒事的。”
……
等蘇沐橙送走李建高跟喻成功，回到客廳後，喬澤已經進書房了。
蘇沐橙也沒去打攪喬澤，直接溜進了房間，叫醒了處於待機狀態的豆豆。
她得跟豆豆說一些招生工作的注意事項，讓明天能開個好頭。
喬澤則已經坐在電腦前開始處理日常的郵件。
很快，愛德華·威騰的一封郵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面兩句客套話忽略不計，信中對方提出了一個問題。
“……喬教授，這些天我一直根據你提出的量子蘊含理論思考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是否瞭解過弦論中提出的量子引力無全局對稱性猜想，事實上這一猜想隨着我們對ads/cft跟黑洞物理學的理解加深，已經逐步得到驗證。
我試圖將量子蘊含理論跟其結合起來，但直到現在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我希望能有一些更貼切的解釋。當然，這並不是在質疑你的量子蘊含理論，事實上我一直關注着對這套理論的驗證過程。
我們正在分析lhc的數據，並試圖從其中找到你所判定的規律，來證明你給出的這套理論是否正確。所以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希望能跟你探討這個問題……”
……
看完了愛德華·威騰的來信，喬澤思考了片刻，還是決定給愛德華·威騰回一封信。
因爲這個問題很有意思。
“……我大概瞭解過量子引力無全局對稱性猜想，其中也包括了hartle-hawking態方面的內容。簡單來說，在我看來蘊含引力場的確有可能是微觀尺度上的非對稱性引起的，這種非對稱性在宏觀尺度上表現爲引力場的無全局對稱性。
但因爲對具體的生成機制還沒有完整的數學證明。所以我無法完整的解釋這個問題。但我覺得可以用薛定諤方程來描述其演化過程。假設我們有一個描述引力場的量子態|Ψ(t)，那麼它可能滿足以下條件：
[ i\hbar \frac{\partial}{\partial t}|Ψ(t)=\hat{h}|Ψ(t)]。但在量子蘊含模型中，我們可能需要考慮引力場的特殊性質，這可能包括一些非線性項或與量子態的耦合。所以我覺得可以通過調整哈密頓算符，來更切合我們所需的場。
例如：[\hat{h}=\hat{h} 0 +\hat{h}{ext{gravity}}]。當然這只是最簡單的釋例，希望能對你的問題有所幫助。”
完成了郵件，喬澤點擊了發送按鈕，然後便去瀏覽其他郵件。沒想到還沒到五分鐘，電腦裡的豆豆便提示愛德華·威騰又回了郵件。
“喬教授，你終於回覆我的郵件了。太好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們現在能通話嗎？你知道的，信件很難把一個問題聊得透徹，面對面的溝通，纔是最佳的溝通途徑，不瞞你說，我們可以使用你方便的視頻通訊工具。”
如此快就能回信，讓喬澤有些疑惑。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算算時差，現在普林斯頓應該是凌晨纔對，對方不用睡覺的？
想到這麼晚了，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者還在熬夜，喬澤決定跟這位大佬聊上幾句。
於是乾脆的回信附件中傳了一個小巧的視頻軟件，並在正文中附上了一個註冊碼。
這是專門開發用於即時視訊聊天軟件，通過豆豆的服務器來轉接，聊天的內容也會儲存在豆豆的數據庫中。
不止是爲了數據安全考慮，主要的是這種溝通方式如果有什麼有趣的內容，在豆豆的數據庫裡可以隨時調用。
三分鐘後，喬澤便看到對面上線，然後發起了視訊請求。
“你好，喬教授。”
“你好，威騰教授。”
中規中矩的打了聲招呼，喬澤便聽到對面提出的一連串問題。
“我剛剛看了你的回答，但還有些問題。(\hat{h})的具體結構是什麼？特別是(\hat{h}_{ext{gravity}})中包含了哪些項，還有這些項是如何與引力場的量子特性相關聯的？”
喬澤思考了片刻，耐心的答道：“在量子蘊含理論中，(\hat{h})是描述系統除引力場外其他的基本力跟物質，(\hat{h}{ext{gravity}})則描述引力場的量子特性。
更具體的描述是，我們需要一些非線性項或者引力場梯度來對可能的結果進行補充。例如：[\hat{h}_{ext{gravity}}=\int d^3x，\hat{\psi}^\dagger(\mathbf{x}) v(\mathbf{x})\hat{\psi}(\mathbf{x})+\alpha \int d^3x。
(\hat{\psi}^\dagger )和(\hat{\psi})分別是引力場的產生算符和湮滅算符。現在的問題是要確保其在數學上的合理性和物理上的可解性，引入的非線性項和梯度項需要與實驗觀測和理論一致性相協調。
但可惜的是，我手上並沒有足夠的數據去支撐這一理論。這也是我把整個構想發佈在微博上的原因。事實上，我也在等待能有一個足夠的數據結果，讓我優化整套理論，並找到其完整的數學結構。”
喬澤的話音落下，對面愛德華·威騰的表情明顯逐漸變得呆滯。
隨後用猶疑的語氣問道：“等等，喬教授，你剛剛的意思是，你公開發表的這套模型，其實並沒有經過任何數據的驗證，甚至沒有經過超算的模擬？”
喬澤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正如我剛纔所說的，我沒有足夠的數據對這些判斷進行分析。也沒有獲得這些數據的渠道。這也是我沒有選擇發表論文，而是直接發在一個公域流量平臺的原因。”
這句話直接把愛德華·威騰給幹沉默了。
回想這個月，整個cern百分之九十的項目都是圍繞着驗證喬澤的這條思路展開。
他更是推掉了一堆的重要會議，守在cern親自盯着那些數據，只想着能第一時間驗證喬澤給出的這套理論是否正確。
但誰想到這傢伙就是隨便提出來的？
這玩笑是不是開的太大了點？
他很想告訴喬澤，這樣是不對的。
不能利用一個學者的身份跟學界開這種玩笑。
如果最終驗證結果跟喬澤給出的公式完全不符，那豈不是相當於浪費了數千萬歐元跟幾千物理學家的期待，去驗證一個隨手編寫的猜想？
更別提現在整個西方學術界，還花費了無數精力找人去儘量完整準確的翻譯喬澤發表在微博上的那十二張圖片。
前段時間搞物理的華夏留學生，都快被搶瘋了，結果這傢伙竟然輕描淡寫的告訴他，這不過是一個玩笑？
數學家的嚴謹呢？
但剛想開口的時候，又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沒有任何立場去呵斥對方。
人家剛剛也說了，之所以選擇發在公域流量平臺，就是因爲他沒任何驗證。
這無異於就是告訴他，我其實就是隨便發着玩，但誰能想到你們竟然把一個發在一個華夏內網公域流量平臺上的理論都當真了？怪我咯？
真的，這一刻，看着視頻中喬澤輕鬆淡定的樣子，愛德華·威騰真有種莫名想要衝到華夏抽這年輕的傢伙兩巴掌的感覺。
即便這對剛剛做出材料模型的創始人有些不尊重。
現在想想，當時所有人都對喬澤無比信任，除了因爲他解決了楊-米爾斯場質量問題外，更因爲那個材料模型亂了所有人的心神，下意識就認爲這傢伙提出的理論肯定是經過審慎驗證的吧？
是的，這一瞬間，愛德華·威騰的思緒極爲混亂。
具體表現就是呆呆的看着視頻中的喬澤。
喬澤恰好又是沉悶的性子，對方不說話了，他便也沉默的看着的對方。
他並不知道此時愛德華·威騰身在瑞士，時差只有七個小時，此時正值cern的上午八點，正是人思維最活躍的時候。只以爲因爲熬夜，讓這位學術大拿思維變得緩慢而已。
就這樣沉默了近三分鐘後，愛德華·威騰才神色複雜的開口道：“喬教授……”
然後他的話剛開口，便被人打斷。
喬澤只聽到“砰”的一聲響，似乎是門被推開的聲音，隨後一個極爲興奮的聲音傳來：“威騰教授，我們找到了，上週的數據經過超算的對比分析，有兩組規律性的波形，幾乎完美契合喬教授給出的蘊含引力場描述……”
“啊？”
“嗯？”
一瞬間，喬澤看到對面的愛德華·威騰擡起了頭，神色看上去更加茫然了。
喬澤則微微舒展了眉毛。
看來他的直覺起碼在大方向上又是對的，以這種方式第一時間得知結果，還真是意外之喜。
此時，對面的愛德華·威騰已經站了起來，視頻只能看到他褐色的休閒衣了。
“你剛纔說已經找到了證據？報告呢？”
“在這裡，你看。”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喬澤也很想看看超算具體的報告，不過他沒有出聲。
這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良久後，他才聽到愛德華·威廉開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額？威騰教授，你不過去看看嗎？我們正在準備調集原始數據，準備上報進行二次驗證。”
“我這邊還有些事。你們按程序做就好了。”
很快，愛德華·威騰又坐了回來，然後盯着視頻又發了會呆才說道：“喬教授，你剛纔說這套理論並沒有經過任何驗證？”
“嗯。”喬澤點了點頭。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推導出來的？”
喬澤能看到對面問出這句話時，表情滿滿的不可思議，甚至能看出那求知慾更爲旺盛了。
但這個問題他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了很久纔開口答道：“就是一種直覺，難道你不覺得如果試驗結果能符合這個公式的話，那麼微觀態的結構會有種特別的美感？”
“特別的美感嗎？”愛德華·威騰徹底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極爲直觀的意識到一個數學天賦驚人的傢伙究竟有多可怕。
單純憑藉數學直覺跟對美的追求，就能推導出一個能經得起大型對撞試驗驗證的基礎理論？
這是開什麼玩笑呢？
之前他還有些懷疑，喬澤怎麼可能靠個人開發出材料模型這種逆天的軟件，但此刻他突然釋然了。
擁有這種天賦的人……
好吧，喬澤現在就算跟他說能把宇宙給炸了，愛德華·威騰都願意相信。
於是，又一次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愛德華·威騰鬼使神差的開口問道：“喬教授，在你的直覺中，我們的宇宙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讓喬澤也愣住了，半晌後，才略顯疑惑的答道：“宇宙啊，大概就像一個音符，透過一個完美的旋律，在不停的振動着。我想看看你們的那份報告，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