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府衙一番廝殺死裡逃生,但這街衢之上卻是一切如常,連追兵也無,不知這算不算的上是不幸中的萬幸。
如若不然,憑着受傷的生如一與莊一念那花拳繡腿,她二人想要出城幾乎是只有祈禱奇蹟出現纔有可能。
二人買下一輛馬車,接近城門之時仔細查看一番,見一切如常,這才硬着頭皮駕車出城。直到出了城門走出老遠,莊一念回頭望,依舊未見追兵。
馬車中,生如一說了一句:“江固此人老奸巨猾。”
莊一念極爲不熟練的駕着車:“若殿下在邢州內出了事,對他也沒什麼好處,現下雖不見追兵,我們依舊不可掉以輕心。”
馬車顛簸,生如一不慎撞到了傷口,疼得皺了皺眉:“我們先與不知匯合,然後回洛陽。”
“只有我們三個人,回洛陽是否太過冒險?”莊一念有些擔心的問。
生如一皺了皺眉心:“現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大皇兄的同謀,已無可信之人。”
莊一念想了想說:“大殿下他……怎會……”
生如一似是氣急了一拳擊在了馬車上恨恨道:“我早就該想到,應大人那日對我說那句咬人的犬不吠的時候,我就應該有所警覺纔是,真是可惡!”
“應大人?可是應南江應大人?”莊一念問。
生如一頷首:“正是。”莊一念身爲御前女官,認識朝中官員生如一也並不覺得奇怪。
“殿下是說,應大人早就有所察覺?”
對於應南江,莊一念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只聽聞他容顏俊美,少年得志,文韜武略無所不精,二十幾歲的年紀便高居紫金光祿大夫之職,可謂古今罕見。
生如一懊惱的一聲輕嘆:“應大人怕也只是有所疑慮纔會出言提點,但我卻不信大皇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後來我隨口與父皇只當玩笑之言說起此事,父皇便將大皇兄召到宮中一通斥責,命他閉門思過不得擅自入宮,可未想……都怪我……”
莊一念這才明白,當日皇帝怒斥大殿下,惺惺作態行苟且之事究竟是指什麼了:“殿下何必自責,大殿下有此舉動必然早有預謀,無論您那日是否與皇上說了那些話,這件事遲早都是會發生的。”
大哥造反,父親被軟禁,此時莊一念也不奢望生如一還能有什麼好心情,只是勸了幾句後問生如一在何處與尚不知匯合。
生如一說:“從這裡向南三裡。”
……
雖是暫時沒有發現追兵,但是莊一念與生如一二人也不敢掉以輕心,一路駕車疾馳而去,馬車中的生如一被顛的七葷八素,終是坐不住了對莊一念道:“你休息一下,我來駕車。”
莊一念卻不知生如一的心思,搖頭道:“我不累,殿下身上有傷應好生休息。”
“一路還長着,我們輪流駕車。”生如一又堅持。
莊一念卻執意自己來。
最後生如一實在沒法子了,拉着一張臉說了實話:“我實在被顛地全身如散架一般,還是我來駕車吧……”
……
二人一路顛簸,終於在臨近傍晚之時與見到了尚不知。
尚不知正帶着幾人向邢州趕去,剛好遇到了他們。
見到二人,尚不知當即翻身下馬快步而來:“你們可好!”
莊一念頷首:“我沒事,殿下受了傷。”
生如一臉色有些泛白,卻忍着搖了搖頭:“不過是皮外傷,不礙事。”
見尚不知身上沾染了血跡,身後三名隨行之人也是多少有些傷,莊一念問:“你們這是……”
尚不知神色凝重:“我得到消息便急於趕回邢州,但路上卻遇到黑衣人阻攔,所以耽擱至此。”
生如一看了眼他身後三人:“其他人……”
尚不知搖了搖頭。
……
入夜趕路更加危險,幾人只得在野外暫宿。卻擔心追兵連火也不敢生。三個人圍坐,月光下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面孔。
莊一念一邊藉着昏暗的月光給生如一換藥包紮傷口,一邊聽尚不知說他遇到的情況。
原來尚不知與生如一自有一套他二人的通信或獲取消息的方式,尚不知得到消息後擔心生如一的安全,便急於趕回邢州,卻被一羣黑衣人早有預謀的設下了埋伏阻攔,原本跟隨尚不知的十名禁衛,最後只剩下了三人。
莊一念卻疑惑道:“這些人若是大殿下派來的,爲何只有兩名黑衣人去刺殺九殿下,而大批黑衣人卻是埋伏將軍?”
聞言,生如一與尚不知也蹙眉,也是想不通這件事。
“但無論如何,殿下與琅環都沒事就好。”尚不知回想不禁後怕。
三人此時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但是前路還有未知的甚至更大的險阻等着他們,依舊提着一顆心。
莊一念給生如一包紮好了傷口,生如一道了一聲謝說:“如今宮中境況不明,洛陽消息往來不通,我們只有先回到洛陽再作打算。”
尚不知卻有些擔心:“大殿下要置你於死地,現如今殿下回洛陽豈不是羊入虎口。”
莊一念也說:“不如有我先回洛陽探明情況,殿下與將軍屆時再據情況而定?”
“不行,父皇被軟禁宮中不知如何,我豈能畏縮在外。”生如一堅持道。
“如一,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莊一念道:“我一個女子獨自回洛陽應該不會惹人懷疑,而且我不過是個御前女官,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但是殿下您身份……”
話未說完,生如一擡手打斷了她的話:“此事不必再議,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明早啓程回洛陽。”
莊一念與尚不知對視一眼,皆有擔憂,卻又別無他法。
生如一受了傷,夜裡他獨自睡在馬車上,莊一念與尚不知在馬車旁靠着無心入睡。
“既然殿下執意如此,不如我快馬啓程,在你們之前趕回洛陽先談談情況。”莊一念對尚不知低聲道。
“這怎麼行,你一個人太危險,不可以!要去也是我去。”尚不知不答應。
“將軍你當然要留下來保護殿下。正如我方纔說的,即便他們認出了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我入宮年月尚淺,調到御前也沒幾日,誰會爲難我一個小女子。”
尚不知雖知莊一念所言在理,但依舊不放心,搖頭:“不行,若你出了什麼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實在不行,就派一名禁衛先行回洛陽。”
莊一念知道,這些他帶在身邊的禁衛,都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義氣如他,必是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見到兄弟受傷。
輕握住尚不知搭在膝上的手臂,莊一念儘量心平氣和的與他商量:“回洛陽還有很長一段路,誰都不能確定是否還有刺客追殺,三名禁衛都會武功,若是當真遇到刺客也可以助你保護殿下,而我跟你們一起,反而會給你們增加負擔。”
“不行。”尚不知依舊不答應。
頓了頓,莊一念佯裝不悅:“你硬要逼我說出這些話來,那些刺客追殺的是你和九殿下與我何干,跟着你們在一起,我反而危險。”
尚不知有些驚訝的看着莊一念,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莊一念緊蹙的眉心瞪着他,一副恨恨的模樣,但在對上尚不知的目光時,下意識的別過了頭去。
說了違心的話,自會心虛擔心被識破。
尚不知看着她說:“琅環,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無情無義之人。此事你也不必再提,我與殿下絕不會讓你犯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要我尚不知還有一口氣在,便不會讓你和九殿下受了委屈。”
“我……”
“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明早還要趕路。”尚不知爲莊一念將身上的披風緊了緊,遂即自己側過身,枕着胳膊躺下了。
深秋的林中,冷風侵肌。時不時有夜鳥從頭頂飛過,發出尖利而詭異的叫聲。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莊一念睜開了眼,見一旁守夜的禁衛也閉目睡着了,她起身,頓了頓見尚不知依舊沒什麼動靜,這才向馬匹走去。
……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負責守夜的禁衛猛地驚醒,暗道自己怎的睡着了,再看馬車與身旁衆人無事,這才放下心來,但是再定睛一看,原本躺在尚不知身邊的莊一念不見了。
起初以爲莊一念是去了遠處方便,但過了許久也不見她回來,而且發現少了一匹馬。這才覺得不對勁,當即將尚不知叫醒:“將軍。將軍。”
尚不知起身:“何事?!”
“莫姑娘不見了。”
“不見了?!”尚不知見自己身邊空着的位子,他爲莊一念蓋着的披風還在地上。
“原以爲莫姑娘是去洗漱,卻發現少了一匹馬。”禁衛擔心道。
“什麼時候不見的!”
“發生何事?”生如一被聲音吵醒下了馬車問。
尚不知說:“琅環不見了。”
“怎麼會?”生如一驚訝。
尚不知稍一想,便明白了:“她一定是先啓程回洛陽了,昨夜與我說起,我不答應,她便趁着我們睡着的時候走了。”
此時,莊一念策馬疾馳,身後捲起沙土滾滾,天邊一輪紅日緩緩升起,將她的鬢髮眉眼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