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坑爹帝后

依照大興的禮法,覲見帝后需由禮官引薦上表,由內臣通報,帝后恩准之後,再由內侍和禮官宣召覲見。但承乾殿內未見禮官,皇后只穿着常服,場合並不正式,覲見的禮數也就不必那麼繁瑣了。

饒是如此,八名貴女入殿之後,一番“臣女某某氏,父兄官職族氏分支,請皇后娘娘安”的禮數,也着實費了不少時辰。

覲見過後,內侍宣了平身,八位貴女入了席,殿內便靜了下來。

皇后用着茶,一言不發。

貴女們偷視上首,卻因懾於皇后方纔授業之威,一時竟不敢打擾。

殿內暗流涌動,皇后卻面色寡淡,一連用了兩盞茶才淡淡地開了口,“你等可有所長?”

這尋常的一句話叫人等得太久太久,倒顯得金貴無比,貴女們連忙起身回話。

“啓稟皇后娘娘,臣女擅詩琴。”

“臣女自幼習舞,略通音律。”

“臣女擅女紅。”

“臣女一無所長。”這話突兀,回話之人竟是林玥,“臣女的爹爹說了,女兒家書看多了難免多思,棋策研習久了難免多謀。女紅廚事,府裡養着繡娘廚子,而歌舞戲曲之流乃是賤役,何需臣女自貶身份去學?女兒家習好持家之道纔是正事。”

此話叫滿殿之人皆受了貶損,貴女們登時就不樂意了。

“合着咱們自幼苦練琴棋書畫,倒是父兄不曉事,坑害了咱們。”

“誰不知道女兒家縱是讀再多的聖賢書也成不了詩仙畫聖?學那些不過是打發時日,圖個悅己罷了,怎麼就被人安上多思多謀之罪了?”

“林妹妹之意是……何姐姐也是多思多謀之人?”文府貴女皮笑肉不笑地瞥着林玥,卻叫滿殿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何初心。

林家搬來汴都不久,林玥和汴都城裡的貴女們不熟,唯獨何初心與她交好。今日林玥前有謠言之失,後又口無遮攔,不知日後還做不做得成姐妹?

林玥皺了皺眉,斥道:“我爹爹之言果真不假,你們這般會挑唆,不是多思多謀又是什麼?何姐姐生在武將門庭,卻連只家雀都不忍殺,最是心慈純良了,怎會是機詭之人?”

“好了!”何初心憂心忡忡地瞥了眼大殿上首,“皇后娘娘面前,成何體統!”

“姐姐教訓的是,其實林妹妹之言有理,試問我等哪個不是自幼就跟隨母親學習持家之道?只是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由得我等做主?”文府貴女哀嘆了一聲,“我等的親事若定的是朝中門當戶對的人家,持家之道自然有用,可如若進了宮……”

她欲言又止,話裡機鋒不淺。

帝王之家,中宮爲主,不掌鳳印卻有持家之心,豈不是有爭後位之意?

林玥面色一變,下意識地擡頭看向上首。

喀!

皇后將玉盞往鳳案上一擱,渾似落劍之勢,驚得貴女們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本宮才問了一句,竟吵成這樣。”皇后言語冷淡,意態索然,“還以爲八府聯名上奏,心有多齊,鬧了半天,不過如此。”

此言如同掌摑,直叫人面紅耳熱。

貴女們只聽說過皇后的功績過往,卻沒領教過她的性情,聽多了綿裡藏針之言,乍一聽直白之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只聽皇后對文府貴女道:“既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這媒人不妨由本宮來做。今日起,你的婚事就由本宮做主了,本宮自會爲你指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好叫你日後持家。”

文府貴女聞言,心似墜入九幽寒窟裡,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這一聲如冰錐落地,砸裂了殿內洶涌的暗流。

貴女們提氣屏息,聽文府之女哭求道:“娘娘,臣女知錯了!還望娘娘饒過臣女!”

皇后默然,端茶慢品,眼都不擡。

“求娘娘開恩!求娘娘開恩!”文府之女磕着頭,一聲接着一聲,沒一會兒,額前就見了血。

皇后仍未擡眼,只問:“她求本宮開恩,你們說呢?”

貴女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何初心。

何初心垂首抿脣,雲鬢簪影遮了花顏,眉眼之間靜若一潭死水。

衆人深知她是個不得罪人的性情,於是互看一眼,齊聲道:“全憑皇后娘娘做主!”

別看八府眼下共盟,日後進了宮,照樣是你死我活,既如此,少一人進宮自然是好的。

皇后聞言久未出聲,貴女們等得心慌,偷把眼兒一擡,卻對上一道霜寒的目光,“你等自幼相熟,有姐妹之誼,今日她有難,竟無一人肯爲其求情,涼薄至此,還想進宮爲妃?你們今日能不顧念姐妹之誼,他日進了宮,就能爲謀私利鬥個你死我活!歷朝歷代,這後宮之中的血鬥傾軋還少?只要本宮掌這鳳印一日,就容不得宮裡再添冤魂,更容不得心術不正之輩進宮!”

貴女們大驚,這才知道小瞧了皇后,原以爲皇后出身民間,不諳深宅之爭,卻不料她手段了得。

發覺失策時已晚,貴女們正懊悔,只聽林玥嗤笑道:“娘娘僅憑一言就斷定臣女們心術不正,是否武斷了些?臣女是淮州人,與汴都城中的貴族小姐們並不相熟,文小姐構陷臣女,臣女爲何要替她求情?若臣女當真以德報怨,怎知皇后娘娘不會說臣女虛僞?”

皇后藉故清除異己,無論她們如何行事都是個錯,這言外之意誰都懂,卻不是人人敢說。

林玥一貫心直口快,貴女們平時不喜,這一回倒是喜聞樂見。

“林妹妹!”何初心喚了林玥一聲,拈着她的袖口便跪了下來,稟道,“皇后娘娘恕罪!林妹妹性情直率,一貫心直口快,並非對娘娘不敬!”

貴女們暗暗地皺了皺眉。

“其他姐妹方纔聽憑娘娘做主,想來也是出於對娘娘的敬意。”

貴女們怔了怔,忙齊聲跪稟:“正是!”

“臣女與文妹妹相識多年,方纔豈能不想替她求情?只是她有錯在先,皇后娘娘的懲戒並無不公之處。況且,林妹妹與臣女亦有姐妹之情,臣女如若求情,叫林妹妹情何以堪?皇后娘娘的英名四海皆知,既然說了要爲文妹妹指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那焉知文妹妹不會得一樁好姻緣?她今日是做了錯事,可未必不會因禍得福,臣女以爲,她理當謝恩纔是。”

這一番話既替衆姐妹解了圍,又安慰了文府之女,可謂八方兼顧,滴水不漏。

貴女們長吁了一口氣,暗道皇后厲害,何初心也不輸皇后。

卻不料,皇后道:“哦?她們與你果真有姐妹之情?”

貴女們擡頭望去,見皇后一派軍中坐姿,面淡如水,一雙星眸清可照人,坦蕩得似能叫人一目千里,望見塞外狼煙。衆人望着那眸子,忽然想起皇后曾從軍西北,親手殺過馬匪和胡人,親歷過大興之變,見慣了生死戰事,今兒的事於她而言只怕不值一提,於是心又提了起來。

皇后看着滿殿嬌客,目光在何初心頭上一落,問:“既然文林二人皆是你的姐妹,方纔本宮問話時,怎不見你有兩難之態?深明大義者,重理深於重情,卻非無情。而你,你的文妹妹磕得頭破血流,不見你憂,你的林妹妹心直口快,不見你攔,她總能把不該說的話說完,總能把人都得罪了。而你,總能左右勸和。”

此話意味深長,何初心仰頭望向上首,淚眼盈盈,連連搖首,“娘娘……”

“本宮專於斷案識人,見過案犯無數,還不至於在你身上出錯。你可知,世間有三寸不爛之舌,卻無欺人之態?此態藏於眉目舉止之間,任人巧言如簧,也有識破之法。”

“你方纔拉林玥跪下時不是抓着她的袖口,而是拈着,此舉頗有意思。需知人有私人空間,感情上越是親近,身體距離便會越近。如若你們當真親密無間,你方纔就會拉着她的手亦或抓着她的衣袖,可是方纔那般情急,你都不想過多地觸碰她,可見你內心是何等的嫌惡她了。話可欺人,舉止神態卻不會,任你再口口聲聲地喚她們姐妹,本宮從你身上看見的也只是鎮定權衡罷了。”

殿內靜如死水,嬌客們仰望着皇后,神色不知是驚還是懵。

皇后目光一移,看向了林玥,又道:“你直率,會直率到在宮裡高聲宣揚‘陛下胸有丘壑,姐姐腹有詩書’嗎?試問世間哪個女子樂見夫君與別的女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本宮心中不快,日後還不把你的何姐姐視爲眼中釘,必除了她?”

“你說你的何姐姐‘連只家雀也不敢殺,最是心慈純良。’此話聽來是褒,可你卻脣角微挑,頗有輕蔑之態。你喚她姐姐,聽着親熱,心裡當真看得上她?”

問罷林玥,皇后又掃了眼其餘人。

“你們八府之人且不論日後如何,眼下可是盟友,方纔有人解圍,本宮卻只見你們鬆了口氣,未見半分感激之色。如此不知領情,只顧私利,說你們心術不正,難道有錯?”

皇后之言句句誅心,斷沒斷錯,衆人各自心中有數。

半晌,林玥道:“皇后娘娘之言何意?請恕臣女聽不明白!”

皇后不答反問:“聽不聽得明白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你聽過本宮之言後,爲何不質問本宮離間你們?你一貫直率,最是心直口快了,不是嗎?”

林玥噎住,心道中計時已晚。

殿內暗流涌動,貴女們相互睃着,目光躲閃。

皇后意興闌珊,垂眸品茶,再未開口。

不知多久之後,一名宮人入殿稟道:“啓稟娘娘,午膳備好了,可否傳膳?”

皇后撂下茶盞,淡聲道:“傳。”

傳膳之聲傳出帝庭,宮人們捧着御膳魚貫而入,貴女們暗暗鬆了口氣,這才發覺皇后剛進大殿不久,陪伴鳳駕竟比等候時難熬多了。

“差人去太極殿問問,陛下在何處用膳。”

“回皇后娘娘,方纔小安子來傳過話了,陛下宣了左相等人在太極殿內議事,眼下還在批摺子,午膳就在太極殿裡用了。陛下說,晚上回來陪您用膳。陛下還說,午膳後您要睡會兒,如若久閱卷宗,陛下也不歇,午後就批摺子了。”

皇后看着彩娥,淡淡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貴女們豎耳聽着,聽說聖駕不來,臉上皆難掩失望之色。

再看皇后,得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體貼至此,眉眼間的神態卻淡如初見之時。她貴爲國母,卻身無華飾,一支翠竹簪便綰了三千青絲。那簪雖不起眼,簪身上卻看得出雕琢之痕,顯然出自一個男子之手,雖非名匠,卻珍貴無比。這世間不知有幾個女子能有此福分,被夫君用心相待,哪怕性子淡,懶梳妝,哪怕一身羅裙不襯時節,也無需憂思夫君不喜。

太監們一道道的傳菜,菜名過耳,卻難入滿殿嬌客之心,待午膳傳罷,殿中一靜,貴女們這纔回神。

只見茶點和乾果蜜餞被撤了下去,擺上了前菜四品、膳湯一品、御菜六品、餑餑四品和膳粥一品。

皇后道:“眼下正值雨季,防汛形勢嚴峻,本宮前些日子已奏請聖上削減宮中開支,替國庫省些銀子用於防汛要務。今日本宮授業,多斬殺了些牛羊雞鴨,午膳葷食多些,不可浪費。”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哪還有人吃得進去?

貴女們看了眼御膳,只見前菜、御菜皆是葷食。御廚做菜最是講究形色,一盤鴨掌能擺出花兒來,一盤紅油雞愣是斬好又拼了回來,那兔丁更絕,白花花的堆在盤中,粉白滑嫩,椒絲紅豔,叫人不由的想起方纔宮人端着血髓未乾的生食從廊下而過的情形,再想起立政殿內說的分屍案來,哪裡還有胃口?

“娘娘愛民,臣女等謝娘娘賜膳。”貴女們嘴上謝恩,筷子卻動得艱難。

皇后看在眼裡,淡淡地道:“吃不慣御膳,何必念着進宮?”

貴女們一聽,忙動起筷來。桌上有四品糕點,可幹吃糕點着實噎人,想喝口膳湯吧?那膳湯是一品血湯。想佐口膳粥吧?那粥是什錦肉粥,喝一口在嘴裡,總覺得肉糜裡滲着血水,喉嚨裡反上來的不是米香,而是血腥氣。

原以爲陪皇后說話就已經夠難熬了,沒想到陪皇后用膳更難熬,偏偏這御膳還不能浪費,否則便有不體恤百姓疾苦之嫌,可每下一筷,這御膳都叫人覺得難以下嚥。

這一頓飯,滿殿嬌客吃得面色蒼白淚眼漣漣。

偏偏皇后還要賜膳,“這兔丁不錯,賜!”

宮人們聞旨佈菜,滑嫩的兔丁入喉,嬌客們忙拿帕子捂住嘴!

皇后淡淡地看了眼衆人面前沒動多少的御膳,問道:“怎麼都沒動多少?”

“御廚的手藝自是世間最好的,只是……只是……臣女一貫少食。”何初心笑得勉強,其餘人連忙附和,都道自己飯量小,哪怕領教過皇后的識人之能,還是睜着眼說瞎話。

皇后竟未揭穿,一臉倦意地道:“既如此,那就散了吧,午歇的時辰到了,本宮下午還有卷宗要閱。”

貴女們聞言如蒙大赦,連忙離席跪安。想想一早進宮時的雀躍滿志,再想想此刻竟盼着離宮,不由得覺得諷刺。但想想一早來時,衆人伴行親如姐妹,走時相互之間竟不敢多看,又不由覺得背後發涼。

皇后着實與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嬌客們滿懷心事地退出了帝庭,仍如來時一般由彩娥送出了宮門。

人剛走,西配殿的殿門就被推開了。

“好一個連消帶打!精彩!”步惜歡笑着進了殿來。

宮人們慌忙行禮,暮青卻無詫色,淡淡地道:“看戲看上癮了?不知道進來用膳?”

彩娥回話時,眼神曾往殿外飄了飄,她那時便知道步惜歡十有*是來了,只是避不見人罷了,所以她纔沒留那些嬌客太久,懲治她們哪有叫他進殿用膳要緊。

“娘子宴請外客,爲夫怎好拋頭露面?”步惜歡笑着坐來上首,一團紅雲似的伴在暮青身旁,執起她的筷子來夾了只兔丁,嚐了一口,眉宇一舒。

“嗯,自覺。”暮青隨口稱讚,見步惜歡愛吃這菜,便吩咐宮人再添一副碗筷來。

宮人們對帝后之間的交談已經習以爲常,麻溜兒地將八府貴女用過的飯菜撤了下去,擺上了一副新的碗筷來。

寢殿中很快便恢復了常態,一張華幾,兩副碗筷,帝后並坐,不拘食不言的規矩,邊用膳邊閒話家常。

“娘子這一上午甚是操勞,多吃些。”

“不就是幾個女子?有何操勞可言?”

“爲夫何時說八府之女了?爲夫說的是授業之事。”步惜歡給暮青盛了碗粥,笑得打趣。

“……”

“當年,先帝暴斃後,朝中一番清洗,時任刑曹尚書的傅民生被貶至窮山惡水的黔西,從此再未能回朝。我年少時南下,曾到過黔西,那老傢伙那時正一蹶不振,卻不料窮山惡水出刁民之說也不盡然,黔西大山連綿,道路崎嶇,自古就少經戰事,當地民風淳樸,連偷盜案都少有。因他到任後,官府不曾盤剝百姓,當地百姓便稱頌他是好官,將他奉爲了青天。百姓哪知,他那時只是心灰意冷無心縣政罷了。但也因此,這老傢伙深受感動,從此在當地廣施仁政,開山修道,勸課農桑,離了黨爭,他倒真成了個能吏。我見他能施實政,便將他收爲已用,他輔佐我已有十餘年,如今重任刑曹尚書,組建刑吏班子,所用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這老傢伙刑吏出身,卻未辦過幾樁大案,一直心存遺憾,娘子若能叫他心服,刑獄改革之事就好辦了。”

“嗯。”

步惜歡見暮青面色甚淡,笑意不由濃了些,欣賞了好一陣兒才哄道:“好了,先用膳,等娘子吃好了,爲夫再交待那些情債舊事,可好?”

他此刻不說,只是怕壞了她的胃口。

暮青聞言,卻把碗筷一放,“我吃好了。”

步惜歡又好氣又好笑,睨向暮青時,見她的脣角淺淺地揚了揚。

“先用膳吧,昨晚就沒好好用膳。”她把那盤子兔丁端來他面前,執筷爲他佈菜,“刑曹班子只是上午來立政殿,晌午前就出宮了,我用膳一直是依着時辰的。倒是你,百官總挑你用膳和就寢的時辰奏事,我看得想個法子治一治。”

步惜歡笑道:“嗯,娘子治人的手段,爲夫見識了,甚是驚喜。”

聽說她宣見八府貴女,他着實意外,就知道來了會有好戲看,果不其然!

今兒的授業精彩至極,只是將冷宮井裡的屍骨擡去立政殿內之舉頗耐人尋味。那具屍骨若只是留給刑吏們的功課,命人將屍骨起出送去刑曹便可,何必擡去立政殿內擺着?她借散屍氣之名開了大殿的後門,一場授業,既辦了疑案,又折服了一班刑曹大吏,順道震懾了八府貴女,好個一石三鳥!宣見八府之女後,她又立威在先,離間在後,一出連消帶打的好戲,他着實沒看夠。

她擅長察色於微,又有斷案之能,那些女子在她面前演戲,自是討不得半分好處。他從不擔心她與那些女子在一起會落了下風,只是知道她的志向不在內宅,以爲她會懶得插手內宅之爭,沒想到她會宣見八府之女。

“不是說了這些事讓爲夫來解決?”

“你還是解決政事吧,我的情敵,我自己解決。”暮青一臉理所當然之態。

步惜歡低聲一笑,眸波卻盈盈如春,暖得溺人。昨兒還是他惹的情債,他自個兒解決,今兒就成了她的情敵,她來解決了。這才一宿就變了卦,還不是見他處理政務太忙,心疼他了?

“憑她們,還不配你當情敵來看。”步惜歡的目光淡了下來。

暮青沒吭聲,步惜歡也未再開口,午膳過後,二人相攜入了內殿,彩娥奉了茶來,隨即便領着宮人退了出去。

殿門一關,步惜歡倚去龍榻上,朝暮青招了招手。

暮青入了龍帳,出來時抱着只軟枕塞去了步惜歡身後。他們剛從古水縣回來,今早大朝,他昨夜只睡了一個時辰,今兒又到現在才得歇,實在辛苦。若非如此,她絕不許他剛用過膳便躺着,今兒雖容他躺一回,但也不能容他躺得太低。

步惜歡笑了笑,嫋嫋茶霧籠着舒展的眉宇,笑意暖得似慵春午後做的一場情深靜好的夢,“青青,這幾日我時常想,如若當年沒遇見你,此刻興許我就在盛京宮裡,寵愛誰,冷落誰,無關愛憎,不過是事關前朝,制衡之術罷了。縱然報了母仇,縱然親政,這一生也不過是陷在江山帝業的機謀裡,難享半分真情。”

暮青聽着揪心,不由皺了皺眉,“怎麼又說起這些了?”

步惜歡將她的手握來掌心裡,問:“你可知,如若當年沒遇見你,這會兒位居中宮之人會是何家之女?”

暮青揚了揚眉,竟不覺得驚訝。以江南水師之勢,何家之女位居中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

暮青的心一沉,面色寒了幾分,問:“你特意說起此事,莫非……你與何初心之間有婚約?”

“就數你聰明。”步惜歡笑了笑,絲毫不覺得意外,只是坦然地看着暮青,讓她可以看清楚自己的神情。他的話是真是假,他知道她能分辨,“不過,若真有此婚約,爲夫怎能不跟你說?”

暮青自然看得出真假,心卻仍提着,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我南下招賢納士,何家掌江南水師三代之久,又與元家有宿仇,我便想拉攏何家。那時我年少,正因虐殺宮妃和大興龍舟之事被天下人罵爲昏君,實在沒有什麼能許給何家的,唯有許以中宮之位,但何家沒有答應。”

“……他們怕你事敗?”

“應是有此顧慮。”步惜歡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時身邊只有寥寥幾人跟隨,何家有此顧慮也是理所應當。只是,婚約之事他們沒答應,卻也沒反對,沒回我一句準話兒,就這麼含糊至今。你今兒也見過何家之女了,她行事簡直承了何家之風,學了個十分像。當年,元修在關外一戰成名,何家雖與元家有世仇,卻怕元家日後廢帝自立,以元修之能,終能練成水師揮軍南下。他們不想到被一紙婚約所牽連,爲留後路,便沒答應婚事。但何家自然不希望元家真有稱帝之日,他們知我並非昏庸無能之輩,自然期待我能親政,於是也沒說不答應婚事,就這麼一直模棱兩可着。這些年來,何家明裡與我形同陌路,暗裡雖未輔佐襄助,倒也沒阻撓我,可謂中立。”

“前些日子接駕渡江,何家已是迫於形勢。那時,元修已反,我若敗於江邊,元修必有揮師渡江之日。而江南一旦無主,羣雄並起,他何家雖有二十萬水師,卻無州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稱雄一方罷了。加上我在江南佈局多年,暗勢已然深厚,江南水師若不接駕,何府滿門必難活着看到江南羣雄並起的那一日。何善其深諳保身之道,我還未下旨,他便差人渡江呈了摺子來,奏請江南水師接駕渡江的事宜。”

“那時,我已立後,又在南下途中頒了詔書,何善其的奏摺裡半個字也沒提婚約的事。當年,我式微之時,何家雖不曾助我,但也不曾落井下石,我見到奏摺時曾想,何善其已老,賜他個爵位,保何家一個世襲榮華也就是了,卻不料我還是小瞧人心貪念。”

暮青聽着,反倒鬆了口氣,她還以爲她睡了別人的未婚夫,如今聽來,倒也不算。

“煮熟的鴨子飛了,任誰都會不甘,這很正常。”暮青安慰步惜歡。

步惜歡睨來一眼,氣得發笑,這天底下也就她把後位比作雞鴨!

暮青道:“今日我見八府之女,似乎無人知道當年之事,林幼學之女只知你與何初心有年少相識的情誼,卻也不知你與她差一點立下婚約。”

“何家怎會提此事?當年,不立婚約可是他們之意,他們瞞得嚴嚴實實的,生怕人知曉我提過婚約之事,如今後位沒了,他們再將當年之事宣揚出去,豈不惹人恥笑?”步惜歡哼笑了一聲,端起茶來品了一口,淡淡地道,“說起來,何初心與你年紀相仿,我初回南下時,她還不滿十歲,我可無孌童之癖!我那時見何家有明哲保身之意,便懶得自討沒趣,此後再未去過何府,我與何初心只有一兩面之緣,相識陌路,何來情誼?”

暮青聽着,卻有些心疼。那時他年少,身份尊貴,卻無實權,親自登門望求聯姻,卻被臣子婉言相拒。何善其爲了何家滿門着想,當年沒允婚事,其實並沒有錯,只是步惜歡那時勢單力孤,六親難靠,連聯姻的籌碼都沒有,只怕心中的孤苦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何家當年明哲保身雖然無錯,但既然當年選擇了自保,如今就該認命。否則,有險時他們不擔,有利時倒想來得,天底下的好事豈能都讓他何家給佔盡了?

暮青想着,寒聲道:“如此說來,這年少相識的說法十有*是何家傳出來的。如今天下皆知你興舟南下並非縱樂,而何家掌着二十萬的江南水師,你與何家來往實屬常事,這期間與何府的孫小姐生出了什麼不可說的情誼來自然也屬常事。他們既然鐵了心要把人送進宮來,自然不必計較什麼閨譽了,倒是你,若不把人接進宮來,倒成了負心郎了!”

“與你說這些是怕你胡思亂想,怎麼反倒惱了?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你心中有數便好,何必氣壞了身子?”步惜歡嘆了一聲,放下茶盞撫了撫暮青的臉頰,紅袖垂來榻邊,瀉了一地的流匹紅霞。

暮青見他已生倦色,便說道:“歇會兒吧,這些人我來解決,你不必多費心思。”

“那可不成。”步惜歡笑了一聲,意味頗深地道,“娘子還得審閱卷宗,心思浪費在這些人身上太可惜。”

“嗯?”暮青的確有成堆的刑案卷宗要審閱,但總覺得步惜歡話裡有話。

果然,他道:“下午會送來些新的卷宗,娘子好生看看。”

暮青一臉狐疑之色,步惜歡卻賣着關子未再多言,又道:“下午娘子看看那些卷宗,爲夫出宮一趟。”

“去哪兒?”

“茶樓。”

……

步惜歡昨日以白卿的身份去了趟茶樓,暮青不知他是不是和學子們論政論上癮了,反正她對政事興趣不大。於是,午睡過後,步惜歡微服出了宮,暮青到了立政殿,見小安子已經捧着卷宗在候着了。

小安子小心翼翼地呈上卷宗,每當皇后審閱卷宗,內侍們都大氣也不敢出,而今日下午,皇后的面色似乎比往日更寒些。

半晌之後,只聽啪的一聲,暮青將卷宗一合,寒聲道:“宣刑曹尚書及侍郎進宮!”

*

嘉康初年,六月二十四日,八府大臣聯名奏請皇帝選妃,奏摺中列述皇后出身、專寵、干政等數項罪名,龍顏震怒,宣左相等人於太極殿中議事,午時方出。

同日晌午,英睿皇后宣召八府之女,八府之女回府後閉門不出不思飲食。下午,皇后宣召刑曹尚書及侍郎入立政殿內審閱案卷,宮門落鎖前,老尚書等人才出了宮。

仍是這日,後七賢之首白卿現身汴都茶樓,與寒門學子高談雄辯,論政甚歡。

正當百姓還在津津樂道茶樓裡的激辯之言時,朝中連發數案!

兵曹尚書陳幼學在舉家遷來汴都之前,其妻餘氏在淮南的府中將一個侍婢沉塘,並杖殺了前院兒的一個小廝,罪名是通姦。那侍婢是買來的,沒簽死契,人死之後,餘氏讓她家裡人將屍體領了回去,給了十兩的喪葬銀。人死得不光彩,主母還給了喪銀,這銀兩對窮苦百姓而言着實不少,那侍婢的爹孃直道主母寬仁,回去便將女兒給葬了。

死個丫頭小廝的事兒在大戶人家裡是再平常不過的,不知怎的就被人告發了,說那侍婢壓根兒就不是與小廝通姦才獲的罪,而是被陳幼學看上了,餘氏心中妒恨,便設局處死了侍婢,那小廝就是個冤死鬼。

此事雖發於淮南,陳府如今卻在汴都,陳幼學官拜尚書,乃朝廷重臣,告發他的案子歸刑曹審辦。

刑曹尚書傅老安慰陳幼學,“子武莫驚,定是哪個奸人污衊於你,待老夫查明此案,還你公道。”

於是便命侍郎親自去淮南督辦此案,淮州刺史陪同刑曹侍郎一道兒去了轄下小縣的村中,將已經下葬了兩三個月的陳府侍婢開棺驗屍。這一驗可不得了,那侍婢的屍骨裡竟有一堆極小的骸骨,一看便知是已成形的胎骨。

侍婢未曾許配過人家,孩子會是誰的?

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怎會與小廝通姦?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侍郎在當地一查,留下來看守陳家莊子的老僕婦一聽說這樁案子驚動了刑曹,而刑曹查察的命案都要呈給當今皇后審閱,婆子當即便嚇得六神無主,倒豆子似的招了。

原來,這侍婢並無姿色,只是陳幼學某日醉酒,趁酒興做下了荒唐事,事後又不敢聲張。陳幼學年輕時得岳父提攜才漸漸有了今日的官位,餘氏掌着中饋,一貫要強,陳幼學懼內,哄侍婢說,此事應緩,待哪日夫人心情好時再提。卻不料侍婢懷了身孕,緩來緩去,身形難緩,被府裡的下人給看了出來,於是便向餘氏告發了此事。餘氏命人將侍婢押來審問,得知醜事的原委後,竟命人擺下了一桌酒菜,稱看在陳家骨血的份兒上,會給侍婢一個名分。侍婢大喜,不疑有他,卻不料飯菜下肚後竟有睡意,醒來時已衣衫不整的與府裡慣會油嘴滑舌的小廝躺在一起,餘氏領着一羣婆子進來,二話不說便將兩人塞住嘴綁去了院中,男的杖斃,女的沉塘,連吭聲的機會都沒給兩人,兩大一小三條人命,一下子就這麼沒了。

陳幼學回府後得知事發卻不敢吭聲,餘氏關起門來哭了一通,說:“老爺剛被擢升至兵曹尚書,眼看着要舉家遷往汴都,你若納妾,納個有些姿色的倒也罷了,納個這樣的,到了汴都就不怕被同僚恥笑?老爺若想納妾,我自會挑幾個品貌端正的良家女子,不會叫朝中的同僚恥笑老爺懼內,又道妾身善妒!”

餘氏三十出頭,風韻猶在,她一哭訴,陳幼學就心軟了,又興許是餘氏說中了要害,那侍婢的確姿容普通,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事情鬧大了只會影響他的官聲,於是便默許了餘氏對後事的處置。

夫妻二人的話雖是關起門來說的,但仍有下人聽見了,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守口如瓶的嘴,尤其是陳家遷去汴都後,留在當地看守老宅和莊子的下人們少了管束,很是將此事當成談資議論了些日子。

陳府此前是淮南道總兵府,府裡死個婢女,壓根兒就沒想到會被查。大戶人家府里人命輕賤,許多時候,主子打殺下人,打殺了也就打殺了,懶得做得太乾淨,也很難做得太乾淨,尤其是後宅之事,根本就經不住嚴查。

沒經得住嚴查的不止陳府,還有文府、趙府和李府。

什麼繼室進府寵妾病故,什麼嫡庶之爭打殺下人,什麼丫鬟受辱投井而亡……一樁樁的事看着平常,查起來卻都是命案。

刑曹每每接到告發,傅老尚書都信誓旦旦地安慰同僚,“定是哪個奸人污衊於你,待老夫查明此案,還你公道!”

於是便風風火火地命人嚴查,還人公道去了,只是每每還不了同僚公道,卻總能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樁命案牽另一樁命案,一樁命案牽一樁貪污公案,一時之間,還你公道成了文武百官最怕聽的話,百官對傅老尚書避之不及,唯恐被他安慰。

百官不傻,八府剛聯名上奏就被一個接一個的告發,刑曹班子每日去立政殿聆聽皇后授業,要複覈的刑案積壓成山,忙得跟陀螺似的,這些告發狀竟一份不落地受理了,又效率奇高地查了個水落石出,傻子都知道是誰授意的。

聖上蟄伏二十年,耳目廣佈江南,想查百官後宅裡的那點事兒跟玩兒似的,後宮裡又有個有陰司判官之名的英睿皇后,凡遇命案不查明冤枉曲直決不罷休,當年西北軍撫卹銀兩貪污一案,皇后僅用了十餘日就查清了,百官後宅裡的那點事兒在她手裡查起來也差不多跟玩兒似的。

這夫妻倆齊心齊力的可怕,百官覺出心驚時已經晚了。

告發案一查清,陳、李二人便在早朝上被革職查辦,文、趙二人遭貶黜,八府之勢一朝之日廢黜了一半!

另外四府,聖上不罰反賞,只是賞得耐人尋味。

殿閣大學士秋儒茂之子成婚後尚無子嗣,聖上賜了兩名女子給秋公子爲妾。

工部尚書黃淵之妻去年病故,聖上賜了翰林院侍講之女給他續絃。

督察院左督御史王瑞妻妾成羣,早年因好美色而虧空了身子,膝下只得一子,欺霸市井,紈絝成性,今已及冠,尚未謀得一官半職。聖上便將王御史的公子指去了軍中,領的是關陽城城門校尉一職。

這三道旨意一下,秋儒茂、黃淵和王瑞撲通一聲便跪在了金鑾殿上,齊聲道:“使不得!”

“哦?如何使不得?”古來帝家皆好玄黃二色,當今天子卻偏好瑰麗之色,那大紅龍袍豔得似霞亦似血,年輕的天子噙着笑,問得漫不經心的,卻叫羣臣後背發涼。

殿閣大學士道:“啓稟陛下,那二女乃卑賤之人,怎能當得起賜婚之榮!”

聖上賜的那兩名女子是雙生子,乃是汴河畫舫上有名的麗姬,習得一套房中之術,二女共侍一人,能叫人慾仙欲死不思歸。兩名女子出身卑賤,怎能進大學士府爲妾?再說了,這艘畫舫近半年來被他重金包了,他的枕邊寵竟被聖上賜給了兒子當侍妾,此事傳揚出去,他們父子還有臉見人?

步惜歡道:“朕聽聞那二女習得房中之術,愛卿之子成婚至今,膝下還沒個一兒半女的,朕也是憂心秋家的香火。”

“犬子新婚尚不足半載,這香火之說……”殿閣大學士抽着嘴角,不敢說帝心之憂實在荒唐,只好把禮法搬了出來,“禮法有云,嫡妻三年未有所出,方可納妾。”

工部尚書道:“啓稟陛下,微臣與髮妻成婚二十載,得她服侍高堂,教養子女,勤儉持家,心中對她敬重有加。而今,她過世不足一載,微臣尚無續絃之意。”

就算續絃,他也不會續翰林院侍講之女!此女雖爲嫡出,卻是他那不肖子的思慕之人!只是老夫人嫌翰林院侍講只是個從五品的文職,配不上尚書府的嫡公子,因此死活不答應,這不肖子便害了相思,已纏綿病榻半年多了。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汴都城裡沒有不知道的,這一道賜婚的旨意若是下到尚書府,還不得要了這不肖子的命?這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人可怎麼活?

左督御史道:“啓稟陛下,犬子頑劣,不通六藝,實非武將之材。”

關陽城在關中和嶺南的交界處,一旦嶺南興兵謀反,關陽城必有守城大戰!城門校尉一職就是負責守城門的,那不等於往嶺南王的兵馬刀下送人頭?

“哦?”步惜歡定定地看着三人,脣邊依舊噙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卿等想抗旨?”

抗旨之罪可比革職貶黜更要命,可如若接旨,府裡的天可就要塌了。

三人臉色灰敗,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趕忙道:“微臣不敢!陛下三思!”

步惜歡冷笑一聲,擡袖一拂,範通手裡捧着的八本奏摺被掃下御階,噼裡啪啦地砸在了八府大臣的腦袋上!

當今天子一向隱忍,頭一遭龍顏大怒,文武百官跪了滿殿,頭不敢擡,氣不敢出。

只聽天子道:“今朕親政,江北失地未收,嶺南之逆未平,內憂外患尚無良策,卿等便聯名上奏,諫朕廣選妃嬪充裕後宮!朕還當爾等不曉禮法,鬧了半天是明知故犯!朕大婚不足一個月,爾等便憂心龍嗣,豈不荒唐至極?朕怎不見你等憂心江北,憂心嶺南,憂心江南水患,憂心朝廷吏治?卿等既然領着朝廷的俸祿,卻管着朕的家事,那今兒這早朝,朕就穿着龍袍管管卿等的家事!”

說罷,步惜歡喚了聲:“範通!”

“老奴在!”

“即刻出宮,去他們三家府上傳旨。”

“老奴遵旨!”

“陛下!”三人一根白綾吊死的心都有了,連連叩首,“微臣知罪!微臣知罪!陛下三思呀!”

已被當殿革去官袍的兵曹尚書陳幼學等人一直沒有機會喊冤,藉着這亂糟糟的時候,也跟着痛哭道:“陛下,龍嗣之大,可比江山!罪臣等真是一心爲陛下着想,爲陛下的江山着想啊!”

步惜歡看向林幼學等人,目光涼薄,“龍嗣之大,可比江山,那說的是儲君。朕即便納了妃嬪入宮,嬪妾所出也是庶子。”

林幼學等人頓時似受掌摑,面色煞白。

“爾等彈劾皇后,自家府裡的妻妾卻善妒爭寵草菅人命!母身不正,能教出什麼好德行的女兒來?德行不端,也配入宮爲妃,爲朕綿延子嗣?”步惜歡睨着御階之下的一干罪臣,眸光涼似寒宮秋月,懶慢地道,“還叫這些人在殿上杵着做什麼?污朕的眼?”

御前侍衛們一聽,即刻佩刀上前拿人,革職查辦的押入天牢,貶黜出京的逐出宮門,人被拖了下去,腿腳磕碰宮階的悶聲隔着老遠還能聽見。

殿閣大學士等三人半晌沒敢吭聲。

步惜歡道:“卿等既知這江山是朕的,就該知道,朕親政治國,不拘士族寒門,要的是循吏,而非佞臣。君臣一心,方可治國,愛卿們的憂思之心該放在何處,回府後都好好思量思量。”

說罷,步惜歡倦倦地道了聲退朝,便起身走了。

百官山呼萬歲跪送聖駕,三人卻不敢回府,忙去太極殿跪求陛見。

太極殿殿門緊閉,三人不敢擅入,只得在日頭兒底下苦哈哈地跪着。

這一跪,還不知要跪到什麼時辰。

八府聯名上奏,唯一沒被處置的便是江南水師何家,可是沒處置不見得是好事。嚴查違律之事也好,明賞實懲也罷,好歹都有個態度,不罰也不賞,便是連個態度都沒有,就這麼晾着,叫人猜不透君心。

何善其撫着一把花白的鬍鬚,心事重重地出了宮。

百官聚在殿外的廣場上,往太極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各自心裡有了底。

得!以後誰也別提後宮,別彈劾皇后了。

龍有逆鱗,觸不得。

陛下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君臣一心,臣子把心思用在後宮上,帝后便把心思用在臣子的後宅裡。要麼,君臣一心治國,要麼,後宮無寧日,百官後宅也別想安寧。

如此帝后,也是古來未見,千古一絕。

百官料不到這半壁江山日後會是何景象,只知八府這一栽,必有大浪將興,江南太平不了多久了。

------題外話------

今年本來不打算過生日了,昨天收到了小夥伴們的漂流本,聽說在全國各地漂流了一年,趕在我生日前一天送來,感動得稀里嘩啦的,麻溜兒地去訂了只蛋糕,想想這生日還是得過!

好多年沒收到手寫的信了,想起了學生時代,謝謝大家的祝福、剪紙、貼畫、簡筆畫、水彩畫(這畫美爆)、繩結還有脣印(節操呢?),我想這是我收到的最有意義的禮物了,漂流本我會珍藏在書架上,放心,你們的字都很好認(葵花畫得尤其妙),我決定小元寶的認字讀物就是它了!哈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二蛋領兵第一百五十七章 鐵證如山!第八十六章 突發!第二十七章 神權之國第二百二十九章 都督娶妻第一百六十五章 軍心所向第一百七十七章 聽案推理第九十七章 信任如山第十一章 我跟你賭!第一百一十章 元修家事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口味驗屍第一百零二章 卿本紅妝第三十四章 峰迴路轉第九十一章 小歡子第一百七十五章 定罪!第二十三章 舌頭該割第七十五章 羊排與羊湯第一章 唯一的女仵作第七十二章 心口取刀(下)第一百零七章 此生不納妾!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信忽至!第七十七章 拼骨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燒大營第二百七十九章 元修之謀第七十一章 爲誰歡喜爲誰惱第六章 坑爹帝后第九十一章 計中計!(二更)第一百一十八章 搜捕與懷疑第二十章 深夜驗屍第十七章 夜探刺史府第一百五十七章 鐵證如山!第一百一十一章 謀殺案第三十二章 深夜開棺第九十九章 春日宴第二百零七章 有我在前第二十五章 美人司第七十五章 羊排與羊湯第一百零七章 此生不納妾!第十八章 明月花下人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二百一十一章 相府變天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十五章 真假皇后第六十九章 此心不悔第二十九章 神官大選第二百二十二章 元謙自焚!(補昨天)第一百一十九章 還能好好談正事嗎?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翻譯!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要活着,才知苦難第一百零三章 門主的女人!第九十八章 人臉密碼第一百六十四章 元修離京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英睿將軍第一百零五章 夢裡見君第二百四十二章 奪宮(下)一更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扒不可看第六十四章 鬼寨第一百一十四章 掌摑皇親,辱罵權臣第七十三章 養好傷再去青樓第五十四章 好戲!第九十四章 密室逃脫(一更)第八章 兇手第十二章 生個孩子第一百零六章 妹紙大膽地送上門第一百四十五章 誘敵!第八十章 誤會是怎樣煉成的第十四章 天下利器第二十六章 鄂族聖器第一百零三章 門主的女人!第二十八章 各自的心意第二百三十六章 閱兵大典!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典前夕第六十一章 什麼仇什麼怨第六十八章 掛印辭帥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至情最絕情的女子第二百六十七章 盡人事,聽天命第六章 兇犯鎖定第十四章 運籌帷幄第四十四章 真兇現形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意第三十三章 大卸機關第四十四章 面貌復原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七十章 手信第五十九章 神一般的少年!第二百六十九章 無悔犧牲第十一章 朕本昏君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二章 人各有志第一百八十六章 臣要在上!第一百二十七章 呼延查烈(一更)第四章 奈何有人傻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第二百七十六章 圓房(上)第一百四十三章 實戰演練!第四十三章 如此問案?!第八十二章 漠上行第一百四十五章 誘敵!第七十六章 重口味將軍
第五十三章 二蛋領兵第一百五十七章 鐵證如山!第八十六章 突發!第二十七章 神權之國第二百二十九章 都督娶妻第一百六十五章 軍心所向第一百七十七章 聽案推理第九十七章 信任如山第十一章 我跟你賭!第一百一十章 元修家事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口味驗屍第一百零二章 卿本紅妝第三十四章 峰迴路轉第九十一章 小歡子第一百七十五章 定罪!第二十三章 舌頭該割第七十五章 羊排與羊湯第一章 唯一的女仵作第七十二章 心口取刀(下)第一百零七章 此生不納妾!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信忽至!第七十七章 拼骨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燒大營第二百七十九章 元修之謀第七十一章 爲誰歡喜爲誰惱第六章 坑爹帝后第九十一章 計中計!(二更)第一百一十八章 搜捕與懷疑第二十章 深夜驗屍第十七章 夜探刺史府第一百五十七章 鐵證如山!第一百一十一章 謀殺案第三十二章 深夜開棺第九十九章 春日宴第二百零七章 有我在前第二十五章 美人司第七十五章 羊排與羊湯第一百零七章 此生不納妾!第十八章 明月花下人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二百一十一章 相府變天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十五章 真假皇后第六十九章 此心不悔第二十九章 神官大選第二百二十二章 元謙自焚!(補昨天)第一百一十九章 還能好好談正事嗎?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翻譯!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要活着,才知苦難第一百零三章 門主的女人!第九十八章 人臉密碼第一百六十四章 元修離京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英睿將軍第一百零五章 夢裡見君第二百四十二章 奪宮(下)一更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扒不可看第六十四章 鬼寨第一百一十四章 掌摑皇親,辱罵權臣第七十三章 養好傷再去青樓第五十四章 好戲!第九十四章 密室逃脫(一更)第八章 兇手第十二章 生個孩子第一百零六章 妹紙大膽地送上門第一百四十五章 誘敵!第八十章 誤會是怎樣煉成的第十四章 天下利器第二十六章 鄂族聖器第一百零三章 門主的女人!第二十八章 各自的心意第二百三十六章 閱兵大典!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典前夕第六十一章 什麼仇什麼怨第六十八章 掛印辭帥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至情最絕情的女子第二百六十七章 盡人事,聽天命第六章 兇犯鎖定第十四章 運籌帷幄第四十四章 真兇現形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意第三十三章 大卸機關第四十四章 面貌復原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七十章 手信第五十九章 神一般的少年!第二百六十九章 無悔犧牲第十一章 朕本昏君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二章 人各有志第一百八十六章 臣要在上!第一百二十七章 呼延查烈(一更)第四章 奈何有人傻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第二百七十六章 圓房(上)第一百四十三章 實戰演練!第四十三章 如此問案?!第八十二章 漠上行第一百四十五章 誘敵!第七十六章 重口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