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徐襄,隱約中看見一個窈窕娉婷的身影走了進來,一身大紅的襖裙,豔麗火熱,猶如盛夏驕陽下怒放的石榴花,美麗的耀人眼目,讓人睜不開眼。
徐襄下意識地喃喃低問:“夏娘?”
這一聲帶着詢問的呼喚出了口,徐襄也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次從鬼門關打轉回來,隱約看見的身影,就是這樣火紅,燦爛而喜慶,如一團火,重新明亮了他的生命!
可,從那以後,他印象中,夏娘從未穿過一身的紅,哪怕是出門做客,最多也是一件上衣,或者一條裙子……
他覺得自己的思緒越發混沌起來。他閉了眼睛,半垂了頭,想要讓自己的思緒清晰些,讓自己看得清晰些……
可不等他擡頭,那窈窕曼妙的人兒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一隻手伸過來,略一遲疑後,落在了徐襄的肩頭!
徐襄身體一顫,思維混沌,但肌膚的感知竟仍舊清晰着,他準確地感知到那隻手指和手心中明顯的繭子,還有,還有,留的長長的尖銳的指甲!
徐襄心中一個激靈,用力咬了在了自己的舌尖兒上,一股劇疼之後,滿口鮮腥!
藉着這股劇疼,徐襄混沌的心思突然明白起來,眼睛看過去,視線也清晰了許多。然後,他都沒有擡頭,只略略一掃,目光恰看見那女子的手縮了回去,還有,順着那隻骨節明顯的手腕上一隻,分量極重、嵌了血紅寶石的赤金手鐲,徐襄就覺得那赤金嵌寶的鐲子無比刺目,刺疼了他的雙眼,同樣刺疼了他的心!
他一語不發地轉開頭,伸手將搭載浴桶上的布巾子拿起來,裹住自己的身體,然後霍地站起身來,擡腳邁出浴桶!
“啊!”一聲尖叫,毛曇兒飛快地擡手捂住了眼睛,同時轉身避開去,臉頰做燒連耳根和脖頸子都通紅成一片。
徐襄半刻不停,匆匆走出去,只眨眼,就有兩個黑衣人跳進屋裡來,毛曇兒半絲聲響沒能發出來,就後頸一疼,昏了過去。
渾渾噩噩,再次睜開眼,她卻發現自己睡在自己的牀上。自己的嬤嬤就在身邊,柔聲詢問道:“姑娘,你醒了?”
“嬤嬤,我怎麼……我怎麼在這裡?”毛曇兒只覺得滿腦子混沌着,心裡迷迷糊糊的……她隱約記得偷偷溜進了徐狀元的房間,看到了徐狀元在沐浴……對,她看到了徐狀元在沐浴,那肩頭皮膚細滑白嫩的,讓她這女人都嫉妒!再後來……再後來發生了什麼,怎麼記不起來了?她,怎麼回來的?
“姑娘,你做噩夢了吧?你睡在自己牀上纔對啊!”老嬤嬤伸手端了一盞茶水,遞到毛曇兒面前,和聲笑道,“做個夢罷了,壞的不靈好的靈呀,姑娘別多想了,喝口水,接着睡吧,剛剛丑時,離天亮還早呢!”
“嬤嬤,我記得我去了徐……”毛曇兒掙扎着還想說什麼,老嬤嬤卻是瞳孔一縮,連忙出聲打斷她。
“姑娘,這些話可不能亂說……乖,睡吧,睡醒了就好了!”老嬤嬤半強迫地把毛曇兒按進被窩裡,眼看着她猶猶豫豫着,到底還是閉上眼睛,睡了。老嬤嬤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看着睡相甜美嬌憨的姑娘,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毛曇兒連早飯都沒吃上,就被半強迫地帶上馬車,一路送離了努兒幹都司,一路往南。
徐襄早上醒來,睜開眼,已經沒了昨晚的混沌和迷糊,昨晚那一場,似乎只是做了個夢。只除了,他仍舊隱隱劇疼的舌尖。
他破天荒地睜着眼睛,躺在牀上,靜默了半晌,直到長貴看着時辰不早,進來叫起,才發現,自家二爺眼神清明,竟是醒來好久了。
在徐襄身邊伺候的久了,長貴長福稱得上是最瞭解徐二爺性格脾氣的。
兩人覷着徐襄的神色,隱約感到一絲怒意,兩個人自然而然放輕了手腳,動作小心翼翼,同時,也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着,以免觸了主子的黴頭。
徐襄卻比他們想象的平靜的多,他如常起身,如常洗漱,如平常一般更了衣服,走出裡屋門,來到正堂上,準備吃早飯。
站在堂中,他的目光甚至很平靜地看向了對面的房門,那後邊住着的就是他未成禮的妻子,成慶帝的使臣。
想起那個名字,他的心突然一陣刺疼,讓他的臉色不可控制地一白。他的眼底黑湛湛的,明亮清澈,卻深得看不見底。
他深深地看着那個低垂的門簾,隨即,轉開了自己的眼,目光再未看過去一次。
江夏洗漱完畢,穿了一件靛青色精繡纏枝蓮暗花的錦袍,腰纏玉帶,頭戴襆頭,清清爽爽地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已經坐在堂上的徐襄。她自然地揚起了嘴角,微微一笑道:“早!”
徐襄正捧了杯子喝茶,聞聲,淡淡地應了一聲:“早!”
聲音落下,他轉臉瞥了江夏一眼,隨即就重新垂下了目光,再次專心致志地喝起茶來。
江夏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也沒有追問,同樣神態平靜地走了過去。
她與徐襄隔桌而坐,彤翎立刻送了一盅清燉燕窩上來,江夏捧在手中,垂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再擡眼,就好不意外地對上了徐襄凝視着她的黑湛湛的眸子。
她毫不退縮,坦然柔和地回視過去,勾着脣角微微一笑道:“今日覺得可好些了?”
徐襄微微一怔,然後點了點頭,然後,直看進江夏的眼睛深處去,一字一字道:“至少今日,能看得清,能想的明瞭!”
江夏眉梢微微一跳,淡淡一笑,轉開目光道:“那就好!”
“彤翎,讓人上飯吧!”一邊吩咐了,江夏轉回頭看向徐襄,“昨晚的藥里加了紅螞蟻,爲的是驅寒除溼的,卻不想你第一次用,竟是有些受不住了。還好,你自己警醒,發現的及時……昨晚,你睡下後,我給你行了針,已經將偏多的藥力泄了,已經不會有什麼妨礙了。”
“紅螞蟻?……米羊?”徐襄驚異地詢問道。
江夏點點頭,道:“你昨晚沐浴時,應該嗅到淡淡的酒氣吧?那就是用紅螞蟻炮製的藥酒,一般人一日可飲半兩,因着你是沐浴,我用了一兩……”
說到這裡,江夏凝着徐襄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沒想到,你對它竟這麼靈敏,差點兒釀出錯事來。”
徐襄隱約又覺得有些糊塗,他自己暗襯,難道自己想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