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想過自己會回到太玄宗。
只是他沒想到,能回來的這麼快。
南山依舊是那個南山,不過那滿山的白雪已然消融,現出初春的綠意。
回到太玄宗的第一件事,陳安便去找了道玄真人。
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師姐蘇萍告訴他,早在一月前,宗主就已經離山,不知是去了何處。
道玄真人身爲一宗之主,渡劫真君,去哪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夠知曉。
於是陳安又接連拜訪了其他幾位峰主,可仍然沒有得到答案。
只知道應該是和幽獄底下關着的那個老魔有關。
這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太巧了。
慕三娘剛出事,這邊也跟着出事,還連帶着把道玄真人這個太玄宗的頂級戰力給引走,由不得陳安不多想。
而這樣的不安,在持續了三天後,終究化成了現實。
陳安沒有等到道玄真人回山。
但這一天,南山下的太玄天梯,迎來了新的‘客人’。
……
……
那是一位少女。
她身上白裙,不復以往的潔白無瑕,而是沾染上了許多滲入深處的血污,變得暗沉,肅殺。
少女持刀,拾級而上。
她的臉龐依然清美,只是渾身散發着的那股子冰冷,仿若是刻進了骨髓,令人覺得刺痛。
淡藍的眼眸,不知何時被猩紅侵染,閃着狂躁,暴戾,試圖毀滅一切的意味。
宗門外的異常,很快便被守山的弟子發現。
這是一位新弟子,並不知曉慕三孃的那些過往。
他只是震驚於來人的容貌,以及她身上那幾乎凝如實質的血腥味。
哪怕是南山這樣鍾靈毓秀的地方,都壓不住少女身上衝天的血煞。
他不敢靠近,遠遠喊了聲,試圖令其知難而退,不過對方依然是微低着頭,繼續向前。
他不敢耽擱,連忙拿出玉牌上報。
事實上,不等他稟報,已經有境界高深的師長,感受到了宗門外的邪惡氣息。
一道玄光閃過,在少女的面前緩緩停住,顯出了其中人影。
那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
看其身上穿着,兩邊長袖袖口處,各有一道丹爐鼎紋,應是六峰中丹玄峰的峰主,韓儀。
此刻他正緊皺着眉,凝視着眼前少女。
和剛剛那個新入門沒多久的弟子不同,他當然見過慕三娘,也知曉曾經那段往事。
只是看着少女手中的那柄黑刀,以及她身上隱隱傳來的鬼魂哀嚎,韓儀不由有些暗暗心驚。
直面少女,他更能感受到那份來自靈魂深處的壓迫感。
彷彿朝他走來的,不是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女,而是一整片滔天的血海,無數斷肢殘魂在其中掙扎着沉浮,發出痛徹心靈的慘叫哀嚎。
這只是短短几個月未見,在她身上,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韓儀收斂心神,沉聲發問。
“慕三娘,未得宗主喻令,你回來作甚?”
他話雖然這樣說,但心底已經琢磨着乾脆將她捉拿回宗,繼續關押在幽獄,否則萬一被她跑到凡間,爲禍衆生,他身爲太玄宗師長,同樣難逃其咎。
另一邊。
回來……
做甚?
聽着這句問話,少女緩緩止住腳步,似是有些愣住了。
意識如同浸泡在一片血紅的海洋,讓她的思考變得十分遲緩。
許久,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少女渙散的瞳孔才一點點重新聚焦。
她擡了擡眸,直視着擋在她前方路上的人,輕聲開口。
“回來……”“殺人。”
少女的話,一如既往的簡潔。
一如她的動作,即刻揮刀。
黑刀揮出,刀身發出了興奮的震顫,它在爲即將渴飲一位元嬰修士的鮮血而激動。
沒有任何華麗的技法。
對於少女來說,她從來都只會最簡單的揮刀。
可就是這看似簡單的一刀,卻讓韓儀的神情變得極爲凝重,像是如臨大敵般,他擡手間便喚出了十餘件法寶。
法寶散發的七彩靈光,遮天蔽日,籠罩在了整個太玄天梯的上空。
但當和那柄細長的黑刀碰上時,又像是紙糊一般,這些法寶組成的防線在頃刻間瓦解。
韓儀神情駭然,只覺手臂寒毛直豎,一陣亡魂大冒。
他難以置信,自己雖然不擅廝殺,但也是堂堂一個元嬰修士,也沒有任何輕敵留手,可竟然在這一刀面前卻是顯得如此不堪!
這真是那個人們口中說的廢物?
哪怕是再逆天的魔功,也絕不可能讓她在這麼短時間,就能達到這種地步!
可沒有給他繼續思索的時間,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通紅,耳邊也颳起了震懾神魂的淒厲哀嚎。
黑刀,已然落下。
僅僅一刀,便讓韓儀身形不受控制的倒飛而出,帶起了一陣潑天血霧。
韓儀心神懼震的同時,連忙施展術法,往身後遁去。
他一邊跑,一邊焦急的傳音道:“宗門遇敵,諸位峰主速來,與我一同開啓護山大陣!”
起初,韓儀只是想着有自己出手,拿下一個走火入魔的弟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可真正接觸下來,他才驚覺自錯了,而且簡直是錯的離譜。
他完完全全低估了少女的戰力,更要命的是,少女神智顯然已經失控,只靠着本能的殺性行事,根本無法溝通。
加上宗主如今不在,最擅打鬥的上玄峰峰主又被關押在了幽獄,韓儀第一時間想到的辦法,就是開啓護山大陣,以此對敵。
隨着宗門外發生的動靜,一道又一道的人影接連而出,開始朝着宗門外疾馳而去。
但最先趕到的,並非其他峰的峰主。
而是一個少年。
在看見少年時,韓儀臉上明顯一愣,接着他想到什麼,皺眉道:“陳安,你不過築基,來這裡做甚,速速退去!”
“這裡有我和其他峰主坐鎮,不會讓她真的進入宗門,傷及無辜。”
他有些怕這孩子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傻事。
可少年只是搖頭。
他目光越過這位丹玄峰峰主,落在了不遠處的石梯上。
那裡,是他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卻又格外陌生的身影。
“讓我去吧。”
他如此說道。
韓儀緊皺着眉,忍不住大聲呵斥道:“胡鬧!”
“她如今神魂淪喪,神智亦被侵蝕,你現在過去,就是送死!”
“她早就不是伱姐姐了,她只是一個和你姐姐有着相同模樣相同肉體的怪物而已!”
聽着師長的訓話,少年似是有些默然。
少許,他才繼續搖頭。
“三娘不是怪物。”
他輕聲反駁。
而就是他們耽擱的這會兒功夫,太玄宗各峰峰主已經接連而至。
他們通過剛剛韓儀的傳音,知曉了這邊情況,此刻神情皆是一片肅穆。
少年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讓我去試試吧。”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