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廳、花廳坐席的一衆後輩子弟,都涌到大廳來瞧熱鬧。
劉正風笑嘻嘻的走到廳中,抱拳團團一揖。
羣雄都站起還禮。
劉正風朗聲說道:“衆位前輩英雄,衆位好朋友,衆位年輕朋友。各位遠道光臨,劉正風實是臉上貼金,感激不盡。兄弟今日金盆洗手,從此不過問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個小小官兒。常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講究義氣;國家公事,卻須奉公守法,以報君恩。這兩者如有衝突,叫劉正風不免爲難。從今以後,劉正風退出武林,我門下弟子如果願意改投別門別派,各任自便。劉某邀請各位到此,乃是請衆位好朋友作個見證。以後各位來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劉某人的好朋友,不過武林中的種種恩怨是非,劉某卻恕不過問了。”
說着又是一揖。
羣雄早已料到他有這一番說話,均想:“他一心想做官,那是人各有志,勉強不來。反正他也沒得罪我,從此武林中算沒了這號人物便是。”有的則想:“此舉實在有損衡山派的光彩,想必衡山掌門莫大先生十分惱怒,是以竟沒到來。”更有人想:“五嶽劍派近年來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好生得人欽仰,劉正風卻做出這等事來。人家當面不敢說甚麼,背後卻不免齒冷。”也有人幸災樂禍,尋思:“說甚麼五嶽劍派是俠義門派,一遇到升官發財,還不是巴巴的向官員磕頭?還提甚麼‘俠義’二字?”羣雄各懷心事,一時之間,大廳上鴉雀無聲。
墨奴起身,道:“恭喜二爺福壽全歸、急流勇退、大智大勇。咱們都是二爺請來的朋友,自是會支持二爺的選擇。其實,只要胸中有俠義,在江湖在朝廷,同樣可爲弱小貧窮謀福利。只不過,我們是爲民,二爺是爲國罷了!”
劉正風雙眼微溼,道:“嶽師兄,我…”
卻被墨奴用手勢制止,高聲呼籲,衆掌門還未曾來得及應話,華山派門下弟子已經大聲響應墨奴的暢所直言。
於是,各大掌門也只得紛紛向劉正風道喜。
回想劉正風的死因,不外有二:
其一,爲了與曲洋編制《笑傲江湖曲》,而被嵩山派坐以勾結魔教長老之罪;其二,幼子被沸彬協持。
只要解決了以上兩個矛盾,劉正風纔有可能不死。
但自己門下弟子太弱,恐怕不能力保劉正風家小,畢竟嵩山派的十三太保武藝最差的都伯仲於餘滄海之流,要是師妹甯中則在的話,到可勝任此職。
這該怎麼辦呢?系統給的任務未免太難了點!
哦!對了,系統!萬事不明,可找系統。
俠修系統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說道:“再送你一個全程監控功能,你可以用它找到魔教長老曲洋,想辦法讓曲洋暗中保護劉正風家小便得了。”
墨奴腦中便多了一道記憶,眼前出現一個電視屏幕,屏幕裡是劉府內外全景,房內屋外,一花一物清晰可見。
畫面一陣滾動,終於在大廳房頂找到了一個黑巾蒙面的黑衣人。
這黑衣人正用關切的神情注視劉正風。
墨奴料定這黑衣蒙面人正是曲洋。
曲洋與天王老子向問天並稱爲魔教左右使者,其武功就算不及向問天,想來也相差無幾,單挑十三太保中的任何人,想來並不吃力。
系統並沒有告訴墨奴用何辦法讓曲洋趕去保護劉正風家小。
但墨奴卻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
墨奴步至劉正風面前,抱拳道:“二爺請慢,二爺金盆洗手之前,請容嶽某向二爺道個歉。”
說罷衝劉正風深深一揖。
劉正風忙閃開問他原因。
墨奴便開啓了撒謊模式,說道:“前不久江湖傳言,說是二爺以衡山城大俠之尊,私下裡竟然與魔教長老曲洋來往。”
衆人聽得此言,皆大驚失色。
劉正風卻神色自若。
墨奴繼續說道:“嶽某爲還二爺清白,便暗中察看,誰知二爺與那曲洋只是相交於音樂,每日均是彈琴吹簫,除此並無他圖。嶽某爲此深表慚愧!不過,嶽某又聞嵩山派有所異動,或許不久將會對二爺一家不利!二爺武功高強自能全身而退,但恐怕家小難於倖免,還請二爺早作打算!”
一提到嵩山派,許多人都是面上色變。
劉正風深深衝墨奴一揖,擡頭看了看房頂,方纔仰天嘆息:“蒼天在上,若不憐憫,我又能如何呢?多謝嶽師兄好言提醒。”他看的地方正是曲洋藏身之處,此話顯然是在暗示曲洋暗中去保護他的家人。
墨奴看見房頂的曲洋果然身形化爲輕煙般逸走,敢情真的去保護劉正風家小。
墨奴暗贊兩人心意相通。
劉正風又恢復常態,轉身向外,朗聲說道:“弟子劉正風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未能張大衡山派門楣,十分慚愧。”
“二爺過謙了。”
衆人中不少人說道。
劉正風繼續說道:“好在本門有莫師哥主持,劉正風庸庸碌碌,多劉某一人不多,少劉某一人不少。從今而後,劉某人金盆洗手,專心仕宦,卻也決計不用師傳武藝,以求升官進爵,至於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劉正風更加決不過問。若違是言,有如此劍。”
右手一翻,從袍底抽出長劍,雙手一扳,拍的一聲,將劍鋒扳得斷成兩截,他折斷長劍,順手讓兩截斷劍墮下,嗤嗤兩聲輕響,斷劍插入了青磚之中。
羣雄一見,皆盡駭異。
自這兩截斷劍插入青磚的聲音中聽來,這口劍顯是砍金斷玉的利器,以手勁折斷一口尋常鋼劍,以劉正風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折斷一口寶劍,則手指上功夫之純,實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詣。
聞先生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可惜!”
也不知是他可惜這口寶劍,還是可惜劉正風這樣一位高手,竟然甘心去投靠官府。
劉正風臉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劉正風微微一驚,擡起頭來,只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衫的漢子。
墨奴暗歎,嵩山派的人來得好及時。
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
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一展動處,發出燦爛寶光。
許多人認得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凜:“五嶽劍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劉正風身前,舉旗說道:“劉師叔,奉五嶽劍派左盟主旗令,劉師叔金盆洗手大事,請暫行押後。”
劉正風躬身說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那漢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實不知盟主的意旨,請劉師叔恕罪。”
劉正風微笑道:“不必客氣。賢侄是千丈鬆史賢侄吧?”
他臉上雖然露出笑容,但語音已微微發顫,顯然這件事來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歷陣仗之人,也不免大爲震動。幸好在此之前,得到嶽掌門提醒,想來曲大哥一定能保護我的家小。
思及至此,劉正風向墨奴投去感激的一眼,墨奴衝他微微點首。
那漢子正是嵩山派門下的弟子千丈鬆史登達,他聽得劉正風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號,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道:“弟子史登達拜見劉師叔。”
他搶上幾步,又向天門道人、墨奴、定靜師太等人行禮,道:“嵩山門下弟子,拜見衆位師伯、師叔。”
其餘四名黃衣漢子同時躬身行禮。
定靜師太甚是喜歡,一面欠身還禮,說道:“你師父出來阻止這件事,那是再好也沒有了。我說呢,咱們學武之人,俠義爲重,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去做甚麼勞什子的官兒?只是我見劉賢弟一切安排妥當,決不肯聽老尼姑的勸,也免得多費一番脣舌。”
劉正風臉色鄭重,說道:“當年我五嶽劍派結盟,約定攻守相助,維護武林中的正氣,遇上和五派有關之事,大夥兒須得聽盟主的號令。這面五色令旗是我五派所共制,見令旗如見盟主,原是不錯。不過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劉某的私事,既沒違背武林的道義規矩,更與五嶽劍派並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約束。請史賢侄轉告尊師,劉某不奉旗令,請左師兄恕罪。”說着走向金盆。
史登達身子一晃,搶着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錦旗,說道:“劉師叔,我師父千叮萬囑,務請師叔暫緩金盆洗手。我師父言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我師父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嶽劍派的情誼,亦爲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同時也是爲劉師叔的好。”
劉正風道:“我這可不明白了。劉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請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另有長函稟告左師兄。左師兄倘若真有這番好意,何以事先不加勸止?直到此刻才發旗令攔阻,那不是明着要劉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爾反爾,叫江湖上好漢恥笑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