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走在京城的道路上,突然之間便感覺很孤獨,那種孤獨並不是因爲沒有人陪伴而是從內心深處生髮出來的。
我沒有去找賓館,而是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快餐店。買了幾個菜,要了兩箱啤酒。
昨天剛剛喝多,胃裡還不適應,但這個時候沒有比酒更加適合我了。
就這樣我喝了整整一個晚上,可是最後發現除了頭稍微有些暈之外再沒有任何不適,更別說喝多了。
“謝老,我是林浩,您現在方便嗎,我想過去拜訪您。”
雖然知道滿身酒氣去找他不合適,但我實在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
“你來京城了?”
“是的。”
“那你把地址給我說一下,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我也沒有拒絕,直接將自己所在的地方跟謝老說了一遍。
“你知道這個地方嗎?”
“領導,我知道,現在就過去嗎?”
“既然知道就過去吧。”
說完便掛掉了電話,我找到附近一家小超市買了一點水果,順便還給自己買了一包煙,就這樣坐在路邊的臺階上一支接着一支的吸着煙。
“您好,是林先生嗎?”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年輕人,身材異常筆挺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是。”
“那就上車吧,謝老在家等着呢。”
打開車門上了車,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而他估計是已經很習慣這種方式了。
坐着車來到一處四合院門前,這四合院如果要賣的話絕對是天價了。進去四合院之後便看到一棵很粗的大樹,至於這樹是什麼品種我也不知道。
“小林啊,坐。”
謝老讓司機把水果接了過來,我便坐在了樹下面的石凳上面。在石桌上擺着一副象棋。
“陪我下兩盤。”
我身上的菸酒味很重,謝老肯定是聞到了,但是他卻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
“你這是一點也不讓着我啊。”
第一局我便用摧枯拉朽的架勢將謝老的棋子屠殺了,心中的戾氣一下子又爆發了出來。
“謝老,還來嗎?”
我點上一支菸,心機城府這些東西全被我拋到腦後去了,好像對面坐着的只不過是一個棋友罷了。
“再下兩盤。”
接下來的兩盤還是我贏。
“棋藝了得啊。”
謝老盯着棋盤看了好久之後哈哈笑着說道。
“你這是帶着多大的怨氣跟我下棋啊,看看我這孤零零的將,我這個老頭子都覺得膽寒。”
謝老拿起自己的中南海點上了一支眯縫着眼睛,臉上的笑意讓我有些不太舒服。
“我覺得在您老人家面前沒有必要刻意包裝自己,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
我擡起頭,眼睛跟謝老對視道。
“你這算是破罐子破摔還是體驗之後的返璞歸真啊?”
“破罐子破摔吧。”
“那能跟我說說到底是爲什麼嗎?”
我便把自己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情,包括跟慕容千雪認識這麼久來的感受一股腦的跟謝老說了。
“年輕人,可以理解。”
本來以爲謝老會開導我一下,最不濟也應該給我講一番道理,誰知道他只是淡淡的回了我一句這個。
“在外面喝不到好酒,想喝酒幹嘛不直接來我這裡。”
謝老讓他的生活秘書拿出來一瓶泥罈子的酒,順便拆開了一袋花生米。
“還能喝嗎?”
我點了點頭,趕緊起身幫謝老倒了一滿杯。
“這酒怎麼樣?”
酒一看就有年份,可是喝着卻相當烈,完全不像之前我喝過的那些好酒。
“很烈。”
我實話實說道。
“這罈子是很多年前的了,但是這酒是我昨天剛裝進去的,是農戶自己釀的。”
我一臉愕然,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種結果。
“所以很多像我們這種年齡的人大部分都是倚老賣老的,而慕容家的那個小丫頭就像裡面的新酒,所以你被假象迷惑之後纔會去接近裡面的真相。”
聽完他的話我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思,但是酒卻是一個勁的往口中灌。
“想明白了?這是一個很沉重的事實,有多少人即便明白也不願意承認,而更大部分人卻是究其一生也看不透。”
“我大體明白了一點,但是卻不完全懂。總之,謝謝您。”
我起身朝着面前的謝老深深鞠了一躬。
“能想明白就好,最起碼你比我見過的大多數年輕人都要強上不少。到現在我才真正有些明白爲什麼浮生會極力的向我推薦你了。”
謝老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然後低頭又喝了一小杯酒。
“劉青峰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的,就像之前你搶了一妙的兒媳婦。那次是拗不過浮生的死纏爛打,這次是發自內心的。”
“其實您不用這樣的。”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謝老來說不僅僅是賣一個面子便能解決的,處理這件事情肯定會用到很多的人情。
“你不懂,很多老傢伙巴不得我去求他呢,這些年他們欠我不少人情,如果不收回來他們反而睡不着覺。”
謝老知道我在擔憂什麼,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你啊,心智還是太不成熟。知道爲什麼在來京城之前慕容家的小丫頭突然間對你那麼冷淡嗎?”
“不是因爲我喝酒差點誤事嗎?”
我很疑惑道。
“你就這麼小看那丫頭的定力?當年慕容家鬧的那麼厲害,她都是雲淡風輕的,就你這點小事能亂了她的心神?”
這麼說來好像是這個樣子的,無論在我這裡多麼緊急的事情只要放在她那裡好像都不叫事。當然這裡面有實力的因素,可是個人的定力佔的比重也是相當大的。
“她這麼做無非就是把你內心的戾氣激發出來,然後用最真實的面目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小丫頭對人內心的把握相當厲害,就連我這個老頭子也逃不過她的算計。”
謝老搖頭苦笑。
“她知道我不喜歡恭維和奉承,如果你來了之後一直裝我會對你很客氣,甚至請你吃一頓好的,當然也就沒有以後了。你表現的越真我反而會越欣賞你,最後也會幫助你。”
聽謝老這麼一說我心裡暢快了很多。
“能讓她這麼重視的男孩你算是第一個,當年慕容老頭給她介紹了那麼多青年才俊都被她明確的拒絕了,要麼就是被她強大的氣場給碾壓不敢靠近了。”
是啊,這個女人太過強大了,強大到完全她的生活完全不需要任何一個人的介入。
“好好珍惜吧,即便是我現在也只能說一句年輕真好啊。”
謝老起身使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後擡頭看着這棵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樹。
“夏天來了,你看都有知了皮了。”
他將樹上的一個乾癟的知了皮拿在手裡感嘆了一句。
“來。”
我起身跟着他進入了書房,他的書房相當大,裡面擺滿了書,各式各樣的。而且還有一些我認爲完全扯淡的雞湯書籍。
唯一沒有擺上書籍的是一個寫字用的方案子,這個案子不大,也談不上古樸,想必也沒有什麼收藏價值。
“應該會寫毛筆字吧?”
我點了點頭,他便直接將筆放在了我的手上。
“寫什麼?”
有些懵圈,當然也有不想班門弄斧的覺悟在裡面。
“隨便。”
我提筆只寫了兩個字,看到我寫的兩個字謝老先是咦了一聲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確實夠扯淡的,就像我們幾乎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竟然會出現在很少有人能夠進來的書房裡。”
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竟然寫了扯淡兩字,還用的是草書。
“走,去吃飯。”
在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謝老似乎年輕了許多,走路都虎虎生風,比我都乾淨利索,要知道他可是過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了。
“領導,您不能再喝了,對身體不好。”
“放你孃的屁,如果不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活着還有什麼勁。”
謝老很粗暴的拒絕了生活秘書爲他好的提議。這一次我又喝多了,一個人喝了接近兩斤的白酒。
“你看,就連這個臭小子也喝不過我。”
這是我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一句話,然後便沉沉睡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了謝老的書房裡,而謝老則是坐在一塊地攤上看書。
“年輕人就是好啊,喝多了竟然不到半天恢復了。”
謝老這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他應該是真的老了,給我一種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悲涼感。
“已經晚上了啊。”
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也沒有跟謝老致歉,因爲喝多好像並沒有什麼錯。
“我讓司機給你訂好了去青山的火車票,凌晨一點的,安心做你該做的事情,一切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前面扛着呢。”
說完便低頭看書,直到我被司機喊着出門他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這是我的名片,謝老吩咐你來京城的話可以直接跟我聯繫。”
臨下車的時候司機遞給我一張名片,說話的語氣依舊冰冷,好像誰欠他多少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