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東北人,老家住在一個小村子,事實上我曾祖那一輩是齊地那邊闖關東過來的。
這一闖就是三四千裡的路,過天下第一關,出冀州,經草原,入遼地,過金國舊土,最後纔到了祖國的北方,各中艱辛不足與外人道也。
曾祖和五個兄弟帶着家小兒女一起闖關東,到最後只有曾祖順利來到了這裡,幾個兄弟死的死散的散。
到我如今的老家落腳時,曾祖的孩子就只剩我太爺爺和二太爺了。
當時村裡一共就五六戶人家,我曾祖來的時候大夥都很高興,因爲在那個年代不扎堆真的很難活下去。
曾祖落戶沒多久遇到了一件怪事,也就是這件事左右了我家五代人的命運。
原本這些說出去都沒人信的秘聞近三代只有姑奶一個人知道,後來因爲我五歲時的一場大病,我和爺爺奶奶從姑奶口中聽到了這段荒誕詭異,而又無比真實的歷史。
那場病來得很突然,一開始我只是發高燒,怎麼都降不下來,後來又開始上吐下瀉,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本村和附近幾個村的行腳大夫都來過了,全部束手無策,因爲那時的我還不會開口說話,沒人知道我怎麼得的病,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不舒服。
當時爺爺奶奶的白髮一天比一天多,終於,爺爺說要去請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奶,但是奶奶不同意。
奶奶對姑奶是有些偏見的,姑奶年輕時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神,據說當時都有老外開着小轎車來找她。
那個時候爺爺要跟着姑奶學這些東西,但姑奶說什麼也不答應,奶奶就認爲姑奶是怕爺爺和她搶生意,就此耿耿於懷。
爺爺說吃藥打針都沒用,保不齊就是外病,再不找人看孩子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奶奶瞅了一眼炕上眼睛半眯着的我,終究是點頭了,爺爺當即出門,騎上他的老鳳凰自行車請我姑奶去了。
爺爺走了奶奶就坐在炕頭抹眼淚,說我這命不好,都五歲了還不會說話,說不準是個啞巴,如今又得了這怪病。
當時我躺在炕上,眼睛都有些花了,直感覺身體好像一個火爐一般。
就在這時小白突然出現了,小白是個小女孩,穿着古代的衣服,從我記事開始她就經常出現在我身邊,陪我玩。
後來我發現除了我別人都看不見她,她要我答應不能告訴別人她的存在,我答應了,因爲我說不出來話,但小白能聽到我內心的聲音,她是唯一一個能和我交流的人。
小白說很快我就能和她永遠在一起了,還可以娶她。
從小小白就說要嫁給我,要和我結婚,我不懂,但是聽大人說結婚了兩個人就能永遠在一起,還可以生娃娃,我是願意娶小白的。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天旋地轉,好像要從自己身體中掙脫出來,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靈魂要離體了。
小白想要抓住我的手拉我一把,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蒼老女聲傳來,“住手!”
當時我被這聲音一震,就感覺身體一沉,那種靈魂離體的感覺消失了。
姑奶走進了我家屋子,其實我對姑奶印象還是很深的,因爲每次姑奶來串門小白就會藏起來。
果然,姑奶一進屋,小白就消失了。
奶奶和姑奶客套了幾句,雖然心中有疙瘩,但畢竟是這麼近的親屬,我姑奶又是來幫忙的。
姑奶給我搭了脈,當時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三根金絲順着姑奶的手指進入了我的身體,在我體內遊啊遊。
過了好半天,姑奶才放手,臉色很不好,說他們找來了。
爺爺奶奶都好奇地問是誰,姑奶說是咱孃的孃家人。
爺爺是吃二太奶的奶水長大的,因爲我的太奶生下我爺爺之後就消失了,從此再沒出現過,而我的太爺沒有續絃,爺爺也就一輩子都沒見過太奶。
姑奶說讓爺爺把太爺留下的東西拿出來,爺爺打開炕櫃最底下的格子,小心地取出了一張畫。
這張畫就是太爺留下的,小時候爺爺還給我講過,太爺不會畫畫,但是卻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一筆一筆地畫出了這幅畫。
畫上是一個女人,年輕又漂亮,穿着和小白一樣的古代衣服,眉眼帶笑,活靈活現,好像要從畫裡走出來一樣。
爺爺問拿這畫做什麼,姑奶接過畫,眼睛有些發紅,說這就是咱娘。
爺爺搶過畫來,直勾勾地盯着看,姑奶嘆了口氣,說有些事看來必須說出來了。
接下來,我聽到了一段比聊齋還要精彩的故事。
那是幾十年前的一個冬天,那個時代東北的冬天是極其要命的,據說在外面撒尿都要帶着小棍,邊尿邊敲,不然就會凍住。
當時姑奶的爺爺,也就是我的曾祖剛闖關東來到這邊,有一天晚上,曾祖聽到院子裡有動靜,他抄起立在火牆邊上的大砍刀就出去了。
那時候鬍子和小偷盛行,所謂鬍子就是土匪,他們不光搶東西,還搶人,急眼了當場殺人是常有的事。
曾祖雖然手中拿着刀,但心裡還是有些發虛,暗暗打算着一旦陣勢不對就喊人。
開門的瞬間,曾祖鬍子眉毛就都掛上了一層霜。
院子不大,曾祖掃了一眼就發現雞窩那邊有動靜,這幾隻雞是曾祖用一顆小金豆子和村裡人換的,曾祖母寶貝得不得了。
一看院子裡沒人,就算是有人偷雞也就一個人,曾祖膽子壯了起來,朝雞窩走了過去。
說是雞窩,其實就一個小土坯房,門口掛着一個很大的大棉被,也不用怕雞跑出來,這麼冷的天,雞也不傻。
掀開棉被一看,曾祖目眥欲裂,一個穿着破棉襖的背影正蹲在雞窩裡面,能看到這人正雙手抓着雞脖子,在那裡啃咬,其他幾隻雞都死了,屍體被扔在一邊。
幾具雞屍無一例外,都是脖子被咬開了。
曾祖只感覺心頭火起,直衝頭頂,這哪裡是偷雞,這是霍霍人做絕戶買賣,你偷走一隻吃就罷了,居然都給咬死了,包括三隻下蛋的老母雞。
那人估摸着也是聽到了動靜,緩緩回頭,這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滿臉雞毛雞血,賊溜溜的一雙眼睛盯着曾祖。
下一刻,那人居然朝着曾祖撲了過來,果然惡賊,弄死了所有的雞不說,還要害命。
曾祖闖關東這一路上不知道手刃了多少鬍子和抓人吃肉的暴民,哪裡會怕一個小賊,雞窩小施展不開,索性反手握着大砍刀往上一撩。
血光飛濺之間,賊人脖子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口子。
血液噴濺而出,那人捂着脖子,口中發出咯咯的聲音,眼神怨毒地盯着曾祖。
曾祖知道這人活不成了,雖然雞一個沒剩,但如今人也殺了,曾祖也算出了氣。
“兄弟,這年頭誰活着都不易,你要是偷一隻雞吃也就罷了,你不光咬死了所有的雞,還和我動手,這就不能怪我了。”
曾祖說着,又給那人腹部來了一刀,給了他一個痛快,在那人衣服上蹭了蹭砍刀上的血,曾祖離開了雞窩,打算明天亮天后再處理人屍和雞屍。
當時太爺爺和二太爺都是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子,在另一個屋睡覺根本沒醒。
曾祖母已經穿好了衣服,手裡握着菜刀,如果曾祖再不回來,她也要出去拼命了。
曾祖進屋後曾祖母長出了口氣,但是聽說雞都死了眼淚噼裡啪啦地就掉了下來。
曾祖一開始還好言安慰,但曾祖母哭個沒完,曾祖就罵她沒出息,說不就是幾隻雞嗎,再買不就行了。
曾祖母被訓了一通,也不敢哭了,躺下睡覺。
第二天一早,曾祖母被嚇醒了,和曾祖說夢到一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披麻戴孝地來找她索命,說是曾祖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曾祖聽了曾祖母的描述,說她是聽到自己殺了人嚇得,啥事沒有。
吃了早飯後曾祖就去了雞窩,打算將那賊人的屍體抗到河套扔了。
然而,一來到雞窩,曾祖發現那人的屍體居然不見了,不光如此,連帶着那幾只死雞也沒了。
雞死了大冬天的肉也不壞,還能吃上幾頓雞肉,如今居然也沒了,曾祖氣得夠嗆,就在院子周圍踅摸起來。
後半夜下雪了,如果是人搞得鬼肯定會留下腳印。
然而,院子四周根本就沒留下任何痕跡。
其實結合曾祖母做的那個夢,曾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要說有人把雞屍帶走了還情有可原,畢竟能吃幾頓不是,帶人的屍體走能有啥用,看這村子雖不算富裕,但遠不到吃人的地步。
怕曾祖母害怕,曾祖沒進屋,到鄰居家坐着,打算一會兒回去就和曾祖母說扔屍體去了。
鄰居姓李,挺憨厚的一戶人家,聽我曾祖說了昨晚的事,老李媳婦一拍大腿。
“大兄弟,你殺的不是人,是成了事的狐狸。”
曾祖打了個寒顫,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李媳婦說這邊不比關裡,信奉薩滿,也就是跳大神。
跳大神主要是和山精野怪打交道,其中有四大家族,胡黃白柳,這胡就是狐狸。
狐狸正經能夠化成人形之前都需要掏空人的身體,鑽到人的肚子裡,藉此修行。
而我曾祖殺了的應該就是操縱着人身體的狐狸,曾祖殺了那空殼子不算什麼,萬萬不該補那一刀,因爲他捅死了肚子裡的正主。
能夠操縱人屍的狐狸已經有了本事,肯定會報復的,昨晚我曾祖母做的那個夢就是死去的胡家帶着一窩子親戚報復來了。
曾祖聽得有些發毛,但更多的是惱火,以前他只知道和尚道士,頭一回聽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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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嫂,那畜生咬死了我家所有的雞,還要和我動手,難不成就該着它胡作非爲?”
老李和老李媳婦都是唉聲嘆氣,和曾祖說村裡其他人家也經常招狐狸黃鼠狼,但是他們不敢惹這些東西,就算看到它們禍害家裡的雞,也頂多是驅趕走罷了。
狐狸生性狡猾,黃鼠狼兇殘暴虐,作爲動物時就如此,更別說有本事後了,可以說是睚眥必報。
曾祖聽得來氣,喝了碗熱水就走了,這年頭人欺負人就算了,動物還敢欺負人,真是豈有此理。
一回家曾祖才發現出事了,太爺爺和二太爺抱着曾祖母的胳膊,三個人縮在竈房的角落動都不敢動,竈房的房樑上,掛着一溜死雞。
曾祖眼皮直蹦,一會的功夫就把這些死雞摘下來扔到了院子裡。
一問曾祖母才知道,這些死雞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誰掛上去,當時她正和太爺爺、二太爺在屋裡穿幹辣椒。
曾祖此時心中有了數,知道這不是人乾的,而是那些狐狸報復來了。
安慰了一下曾祖母和兩個兒子,曾祖琢磨起解決方法來。
村裡也沒有懂跳大神的,看來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冬天沒事幹,曾祖就在屋裡做起了繩套來。
等到了晚上,外面咕咕嘎嘎嗷嗷呦呦的怪聲不斷,正是狐狸的叫聲。
村裡其他人家早就沒了亮,一方面人睡覺早,再一個誰也不敢趟這渾水。
曾祖母打開門看了一眼,嚇得臉煞白。
曾祖說讓她去哄兩個小子睡覺,今晚就把這事情解決了。
曾祖母見曾祖說的認真,也不那麼害怕了,就去哄太爺爺和二太爺睡覺。
曾祖提溜着大砍刀和繩套就出了門,一看,好嘛,門口大大小小十幾只狐狸在那走來走去。
要說這些狐狸也是不一般,個頭比普通狐狸要大好幾圈,最大一隻白的足有小牛犢子那麼大。
這些狐狸看到曾祖後都是呲牙裂嘴的,兇狠異常。
曾祖連拿着盒子炮的鬍子都不怕,哪裡會怕這些畜生,提刀就追。
那些狐狸見嚇唬不住曾祖,眨眼之間就竄沒影了。
曾祖也不窮追,就在門口下起了套。
這種套到我爺爺那一輩就已經沒幾個人會了,據說是專門套狐狸、黃鼠狼、山狸子這些東西的,一套一個準。
下好了套曾祖就進屋了,在曾祖看來,一羣畜生往死裡和人作對就是在找死。
曾祖母在那邊哄孩子,哄着哄着娘三個就都睡着了,曾祖就一個人坐在那守着。
半夜時分,外面又有了動靜,曾祖出去一看,果然,那些狐狸都中招了,這一套就是將近二十隻。
狐狸們被套住了脖子,掙扎中眼睛都閃爍着可憐兮兮的目光,兩隻前爪像作揖一樣在那裡擺動。
曾祖站在一旁,說凡事都講究個理字,雖然它們修成了本事,但自己根本就不怕,禍害了雞就算了,還要傷人,丟了性命也是活該。
狐狸們依舊在那裡求饒作揖,曾祖鐵了心要吊死這些狐狸,然而,曾祖母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來到了院子裡。
“當家的,看它們挺可憐的,就放了吧。”
曾祖聽到曾祖母求情,看着那些可憐巴巴盯着自己的狐狸,也動了惻隱之心,便砍斷了繩套。
狐狸們接連作揖,而後灰溜溜地離開了。
當天晚上曾祖母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穿着黑色錦衣,拄着柺杖,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老太太說這事是他們不對在先,可是我曾祖也不該殺人,乾脆結個兒女親家,慢慢了這個因果。
這夢做的離奇,曾祖母沒敢相信,第二天醒來後也沒同曾祖說。
果然,接下來的幾年時間沒有任何怪事發生。
村裡人見曾祖連狐仙都不怕,還把狐仙收拾了,都對曾祖敬佩不已,曾祖就這麼成了村子的村長。
一晃我太爺十八歲了,到了結婚的年紀,但是村裡這一輩沒有年齡合適的姑娘,臨近的幾個村也沒有,這可急壞了曾祖。
有一天太爺爺去河套幹活的時候,居然扛着一個大姑娘回來了。
大姑娘沒穿衣服,太爺爺用自己的衣服裹着,將她扛回了家,看到的村民都好信地跟了上來。
大姑娘進了我家,見到曾祖和曾祖母就喊爹孃。
曾祖笑得直拍巴掌,知道大姑娘是太爺從河套撿回來後就說是老天送他的兒媳婦。
沒人注意到曾祖母的表情有些不對,這個時候曾祖母想到了多年前發生的事情。
這姑娘是當初在夢裡披麻戴孝找她索命那羣人中的一個,曾祖母還想起了那個老太太說結兒女親家的事情。
那麼,這大姑娘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曾祖母問大姑娘叫什麼名字,大姑娘說自己叫胡小云。
姓胡,果然,曾祖母心中有了計較,但是卻沒說出來,見識到了東北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後,她覺得還是少招惹爲妙,如果她說出來了,就曾祖的脾氣,肯定又是一條命,到時候樑子不定結成啥樣。
就這樣,胡小云嫁給了我太爺,辦婚禮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奇事,居然有兩隻披紅掛綵的大白狐狸送來了一大塊金子。
狐狸將金子放在門口就跑了,曾祖沒有追上。
胡小云,也就是我太奶,先是和太爺生下了姑奶,後來又生了爺爺,不過生下爺爺後就不見了。
其實太奶留下了一張字條給曾祖母,上面說婆婆,我曉得你早就知道了,我給咱家生了兩個娃,算是報公公那時的不殺之恩,接下來,就是要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