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客戶家屬是吧？”館長瞬間就露出了笑容，他覺得溫言還是挺懂事的。
“不算家屬，算是烈陽部的任務。”
“一樣，都統稱爲客戶家屬。”
館長這下放鬆了，德城殯儀館配合烈陽部做事，不說每天吧，但平均一下，每週起碼都是有的。
溫言不是來上班的，那什麼都好說。
“不是上班就好啊，這爛慫班有什麼好上的，你說是吧？
要不是我再過幾年就退休了，我也不想上班。
你來的早，這是要給客戶送一個頭爐嗎？”
“恩，這個必須要頭爐來燒，而且，用完之後，今天這個爐就不能再用了。”
“喲，看來還是個麻煩的傢伙啊，用吧，我記得今天沒富佬預約豪華爐，正好熱熱爐。”
入殮部的葉大姐，這個時間段就已經開始忙了。
反正這地方本來就邪門，邪門事見多了，也沒不信邪的人。
溫言進入院子裡，跟同事們打招呼，還看到了裴土苟開着靈車，出去接客戶。
那還是他兩次去奇蹟世界，算下來都過去半年多了，時間長了，他給忘了？
等到八點多，正常工作時間時，就會有客戶家屬來。
他現在開始琢磨，到底是溫言來上班了，纔會事多，還是單純因爲溫言來了，事就多了。
那阿飄躲在櫃子後面，溫言哪怕沒針對他，也沒有綻放陽氣，就尋常狀態下，周身氣血流轉，自然而然帶動的一點陽氣，都不是這種新出現的小阿飄能抵擋的。
“今天都警醒着點，可別出什麼岔子。”
溫言望着館長的背影，撓了撓頭，硬是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受傷嚴重？
完全記不起來了。
溫言站在那裡，心平氣和，在阿飄眼裡，也跟一個靜靜燃燒的火爐一樣，熾熱耀眼。
三天兩頭就拉來個異類屍體燒，老冰庫裡來冰封鎮壓着一堆不太適合隨意收容的東西。
溫言進入這裡，就感覺到這裡的寒氣，跟外面有一點點不一樣的地方。
“你今天是客戶家屬的角色，還是分清楚點好，你就別幹事情了。”
阿飄猶猶豫豫半晌，還是小聲道。
清晨的時候，這裡還是有些寒意，冷卻不瘮人。
有什麼遺言，需要帶的話，我幫你帶給你的家人。
不過，有意見的，或者不滿意的客戶家屬，只是少數，不滿意的客戶更是極少數。
阿飄初來乍到，剛變成阿飄，現在還是懵懵的，看到溫言這個態度，那隻要沒失去理智，應該也知道變成阿飄沒什麼稀奇的。
客戶家屬會先看一下遺體，看看客戶的妝容或者修復做的如何，有不滿意的地方，這個時候就會提出來意見。
“咋了？”火化部的老張還有些不甚在意。
“館長，你放心吧，我忙了好些天了，好不容易做完了，我才懶得動手。”
他環顧四周，就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個半邊臉都模糊的阿飄，躲在櫃子後面，似乎特別害怕他身上自帶的陽氣。
“烈陽部的人也真是的，你受傷這麼嚴重，怎麼還讓你幹活，你還是好好休假吧，還有倆月就過年了，過完年再說，我現在就去跟烈陽部的人打個電話好好說道說道，借調也沒有這麼壓榨的，真是的……”
經驗豐富的老員工，只是感受這種寒意，就能分辨出來，到底天氣問題，還是邪門問題。
躲在櫃子後面的阿飄，看起來年紀三十多歲，可能剛好到了可能會被優化的時間，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壓力最大的時候。
館長語重心長的吩咐完，便快步離開。
思來想去，館長還是謹慎的補了一句。
“放心吧，葉大姐是我見過手藝最好的入殮師，一定會給伱修復好的。
溫言看了一眼，看到只是一個普通阿飄，身上也沒什麼怨氣，就出言寬慰了兩句。
“好，結果出來了，會有人告訴你結果，還有別的嗎？”
館長快步進入殯儀館裡，立刻給館裡各個重要位置的人打了個電話。
“我想知道，我正在打的官司，最後到底能不能判非法辭退。”
館長說完，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但事情吧，就是經不住人說，館長一說，大家也就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溫言來到工作間外面，就見到葉大姐在工作間裡全副武裝，正在給一個受傷挺嚴重的客戶做修復。
你最好不要隨便惹事情，變成阿飄其實挺不容易的。”
本來他們還真沒誰在意這些事情，畢竟吧，德城殯儀館的事情這些年遇到的事情還少嗎？
溫言看了一眼資料，是出車禍，意外身亡，那應該是死的太突然，心有執念，才化作了阿飄。
“溫言來了。”
老張立刻就精神了起來，當即給自己泡了杯濃茶，開始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好像並沒有吧？
“還有，應該是對方全責吧？”
溫言拿着手機，查了一下資料。
“恩，沒什麼懸念，高速上倒車，對方全責，還有可能得進去撕魷魚。”
“能不能告訴我老婆，要是對方賠得多，就和解了。”
溫言有些意外地看了阿飄一眼，他還以爲這阿飄是那種死了也會在墓碑上刻上對方全責的人，沒想到，他其實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只是在意賠償金。
溫言往下翻了一眼資料，暗歎一聲，也沒說什麼。
“好，我會幫你轉達的，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阿飄愣了半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沒什麼了，說再多也沒什麼用。”
阿飄躲在櫃子後面，畏畏縮縮，溫言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了。
他不會去爲難這種普通阿飄的，尤其是目前的大環境是阿飄越來越多，烈陽部對阿飄的態度也開始發生轉變的情況下。
他從遺體處理部出來，準備前往火化部的時候，就見遺體處理部的一個學徒，將幾個家屬攔在外面。
他還以爲是那阿飄的家屬，準備把話帶到。
沒想到走近之後，才知道這是另外的家屬，這些家屬不知道從哪聽說的，遺體處理部裡的葉大姐手藝好，專門拿着紅包，想要見一見葉大姐，請葉大姐出手。
學徒在這好說歹說的，眼看那家屬似乎還是有點不太冷靜，溫言就走上前，接過了話茬，直接發問。
“是哪位的家屬？叫什麼名字？”
“任玉寶。”
溫言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很快就查到了資料，死的是有點慘，面目全非。
“紅包收起來吧，你家這位，難度有點高，館裡只有葉大姐有這個技術，你們不用特意拜託。
至於手藝，你們也放心，葉大姐專業水平和專業態度都非常高。
另外，你們不要在這裡吵鬧，還有別的客戶在。”
客戶家屬一聽他們的訴求，上來就被確定會滿足，再加上溫言語氣多少還有點硬，他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這些客戶家屬走後，溫言看了一眼旁邊的學徒。
“葉大姐的水平，是我跑了好幾個郡之後，依然覺得水平最高的人，好好學吧，以後再有這種事，直接找前院的同事來處理就行。
不要擔心給同事找活，他們怕是巴不得來給客戶家屬扯皮，也不想在辦公室裡做文件。
要是扯皮扯的好，萬一客戶家屬非常滿意的話，說不定還會給送個錦旗。
館裡本身就有這方面的人才，不用白不用。”
順手指點了小學徒幾句，臨走的時候，溫言想了想，想到裡面的阿飄，又叮囑了一句。“遇到什麼事，跟着葉大姐學就行了，不用害怕。”
他轉身前往火化部，老張已經差不多做好了準備。
這次溫言爲了保險起見，讓開的是那個加強版的豪華爐。
這個爐雖然也接正常客戶，但南武郡這地方吧，就算是富佬，也很少有人把錢花到這種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一般就用個豪華爐就差不多了。
溫言到了地方，率先給加強版豪華爐加持了一次陽氣，力求能加大一點威力。
然後又專門調動資料察看了一下，加強版的豪華爐，基本上是已經考慮到了各種情況。
不但威力更大，溫度更高，電磁屏蔽，信號全波段屏蔽，多種燃燒方式。
面對一些特殊東西的時候，只要重量不是特別大，甚至可以保證在燃燒的時候，被燃燒對象會全程不跟爐壁接觸。
基本上，按照烈陽部多年的經驗，溫言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人家可能都有實際經驗。
他取下了設備，全程沒有經過其他人的手，親自將其放入到火化爐裡。
溫言手裡的設備，實在是太過簡陋，功能太過簡單，不經手的話，誰來都白搭。
將這個徹底燒燬，設立者最後依存的介質就會消失。
無根浮萍的電子人，會死的連骨灰都不會有。
點火的按鈕按下，做了多重減震減噪的設備，依然像是在發出憤怒的咆哮，烈烈火氣，是根本沒法完全遮掩起來的。
純粹的毀滅烈焰在呼嘯之中，毀滅裡面所有的東西。
沒有人能看到的視角里，火焰在翻滾，那個設備在爐中翻滾着，沒有接觸到爐壁，火焰將其灼燒燬滅，連同那個儲存設備裡的設立者一起，湮滅的乾乾淨淨。
按照標準程序，一個小時的焚化結束，進入冷卻階段。
冷卻之後，老張全副武裝，以超出往常三倍的精細程度和工作時長，仔細清理了裡面所有的角落，一點點灰燼，也全部被收攏。
一切都按照最高標準來，這次收攏完之後，老張身上的防護服，都是要銷燬的。
拿着一個巴掌大的小骨灰罈，溫言立刻出發，前往海邊，將其撒入大海里，完成標準程序。
做完這一切，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最煩這種沒有實體，甚至連魂體都沒有的傢伙，處理起來特別麻煩，驗證起來也很麻煩。
而且最重要的，弄不好就會留下點東西，玩一手穢土轉生。
說真的，要不是骷髏犬是他親手點化，骷髏犬也從來沒拋棄被點化的狗頭，練級也是全程開高達，滿級號說不要就不要了，溫言也不敢帶它出來。
現在處理完設立者的儲存牢房，讓其灰飛煙滅，也該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了。
他給張啓輝打了個電話，對方秒接。
“溫哥！”
“烈陽部那邊聯繫你了吧？”
“聯繫了，已經跟我談了，也跟天師府的人談了，多謝溫哥了！”
張啓輝聲音都帶着歡快，他這不好好修行就算了，畢竟張家的人，也不一定適合修行，幹別的也行，到現在這時代了，都不會太勉強這些。
但張啓輝乾的事情吧，老一輩着實無法理解。
能讓他自己去玩，只是不讓他說自己是張家人，已經算是格外寬容了。
如今烈陽部總部長，親自跟老天師聯繫，說起一個非常重要的計劃，張啓輝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相關方面的東西，無論是適配程度，還是專業水平，目前爲止，的確沒有比張啓輝更專精的人了。
最重要的，張啓輝是根正苗紅的張氏嫡系，而且是經歷過嚴格教導的嫡系，根本不需要考慮信任方面的問題。
如今有了聯繫，老天師親自開口，張啓輝也算是給張氏長了大臉。
瓜娃子好多年都沒被長輩誇過，如今老天師都親自誇了他，張啓輝說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
更別說，這個大計劃，哪怕他只知道一部分內容，他也覺得特別符合他的想法，他的愛好。
以往他做道兵，都是往精了往高端了做，如今卻給他一個新方向。
不要求道兵有自己的意識，但是門檻得低，低的同時吧，又得保證安全性等一系列問題。
這要求其實一點都不低，專業水平低的人，纔會覺得這要求低，專業水平越高，反而越覺得有難度。
有難度了纔好，這才能顯得他這些年研究的東西，非常有價值。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走的路不一樣，那也一樣能有所成就。
爲此，張啓輝當然最感謝溫言了，他可是聽老天師說了，似乎這個計劃的主要策劃是溫言，強力推薦他的人也是溫言。
沒溫言直接在總部長那連續推薦他好幾次，這種事肯定沒他什麼事。
除了八個白骨道兵之外，溫言想要什麼，他都敢給。
“行了行了，快打住，過年前再說其他的，我是想問問你，進度怎麼樣了？”
“其實挺不容易的，要完全仿照人來做，精細程度太高，各種零件之類的，至少得十幾個資質好的大供應商，再加上青城的人幫忙，纔有可能做出來。”
“簡單做條狗，不需要太過精細，能做出來不？”
“什麼樣子的？”
溫言想了想，想到那顆狗頭的大小，明顯不算是特別小型的狗，但只是看狗頭骨，他也分辨不出來是什麼種類。
想來骷髏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狗。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小時候見過的一隻四眼土狗，聰明乖巧，不挑食，看家還非常敬業。
“大小和樣子嘛，就四眼土狗就行，不需要有意識，但是要能接收，你先用這個試試，上來就太高端了不好，還要考慮成本問題的。”
“好嘞，溫哥你稍等，最多三天。”
張啓輝幹勁十足，既然是實戰練手，先搞出來一個道兵狗，倒是也挺適合。
掛了電話，張啓輝看了看旁邊玻璃櫃裡的眼球，那一對假眼球的瞳孔，甚至能根據光照強度不同，開始擴張和收縮。
這是他給溫言精心準備的禮物，他能想到的，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也就是這個了。
塵埃落定，後續的一系列計劃，都可以開始準備了。
溫言也能好好休息幾天了，回到德城之後，溫言想起來早上見到的那個阿飄，閒來無事，就找出家屬電話，跟對方打了個電話預約了一下，把話給帶到。
在奇蹟世界裡，時間流速不同，再回來之後，溫言就覺得特別的不習慣，就像是在強行倒時差一樣，怪怪的。
德城殯儀館裡，一天哪都沒去，中午飯都是在單位隨便湊合的館長，經歷了半天的緊繃之後，終於長出一口氣。
他走出辦公室，看着外面尋常的景象，端起保溫杯，吹了吹茶葉，美美地嘬了一口。
沒有事就好啊，一切如常就行。
他所求也僅此而已了。
到了中午休息結束，遺體處理部的葉大姐，再次來到了單位。
下午纔是真正的大活。
早上處理完車禍的客戶，下午又來了一個意外事故而亡的，臉都已經面目全非了，這修復難度可一點都不小，單位裡除了她，還真沒人能接手。
這個客戶家屬說，他們家雖然只是普通家庭，但客戶是那種只要出門，就一定會刮鬍子，襯衫洗完之後，次次都會熨一遍的人，特別在意自身形象。
之前被人說起，客戶都會說，就算那天死了，他也要穿的西裝筆挺，支支棱棱。
所以，家屬如今也希望這個客戶能走的體面一點。
葉大姐站在工作間，看着不鏽鋼檯面上面目全非，頭皮都沒有的客戶，再看看家屬給的照片，也有些犯難。
這想要修復到能認出來是其本人的狀態，怕是都有些困難了。
但想起那個聲淚俱下，就差給他跪下，還要給塞紅包的家屬，她嘆了口氣，轉身來到裡面的房間，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個盒子。
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層層帶着點蛇皮紋路的皮，這是她專門搞到的修復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