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姑娘太難侍候了
李苒沒在外面吃晚飯，眼看着離晚飯時辰差不多，就辭了桃濃，往長安侯府回去。
還沒進翠微居，李苒就覺得好象哪兒不對。
翠微居那兩扇院門一向是敞開到最大，可現在，兩扇院門卻掩起了一扇。
在她踏上臺階時，掩起的那扇門拉開，一個婆子從拉開的院門裡顯身出來，垂手侍立。
李苒多看了婆子兩眼，她好象沒見過這個婆子，難道院子裡有其它人，來客人了？
李苒多看的那兩眼，並沒有影響她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穿過遊廊，走到垂花門下。
她進了垂花門，從她那間上房裡，出來了一個小丫頭，垂手垂頭侍立在上房門口，在她離上房門口兩三步時，打起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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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苒站在上房門口，轉身看了圈小小的院子。
觸目所及，都和她午後走時一模一樣。
李苒將手墊在頭下，看着窗外微微有些晃動的燈籠的紅光。
老婦人客氣的交待了兩句，就往前面過去了。
李苒坐到炕上，捧走鬥蓬的大丫頭已經進來了，後面跟着的兩個小丫頭，一個端着沐盆，一個捧着摳壺帕子。
看這些變化，吩咐她的，肯定不是那位老夫人以及夫人。
李苒看了眼已經走向後院的周娥，站到上房門口，先往屋裡看了眼，屋裡空空的，沒有客人。
李苒進了屋，小丫頭跟在她後面，也進了屋，垂手侍立在門口。
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因爲她病的那一場麼？
另一面，那隻大花瓶裡，梅花落盡後，只餘了枯枝的梅枝也不見了，換了只古樸的白玉香爐，這會兒，香爐正往外散逸着絲絲嫋嫋、似有似無的青煙。
一直緊跟在老婦人後面的秋月猶豫了下，沒跟老婦人往前，瞄着老婦人進了月洞門，一把揪住周娥，急急問道：“周姑姑你認識她？我怎麼沒見過她？你們剛走，她就來了，是二奶奶帶她來的，二奶奶說她姓付，又摞了句，讓我以後聽付嬤嬤的，就走了！
發生什麼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苒的錯覺，今天這頓晚飯，雖然還是和往常差不多的菜式，可色香味，特別是味道，和往常比，卻有着一股子大路貨和精品貨的明顯差別。
李苒從跪在她面前，高舉起沐盆的小丫頭，看到要接着替她洗手的大丫頭，擺了擺手指，伸手進盆，自己洗手。
“到吃飯的時辰了，不知道今天有什麼好吃的，有點兒餓了。”
我看她喝不喝那些茶，不是因爲茶，只看渴不渴。
……………………
我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就說了句，二奶奶不是交待過你了？
同樣是一份熗炒白菜，從前就是炒熟了，白菜絲淹在菜水裡，今天這份，明顯的火候正正好，碟子裡一絲兒菜汁沒有，菜絲爽脆細嫩，還多了一股子似有似無的誘人醋香。
吃了飯，頭一回坐在炕上，被大丫頭小丫頭捧着水捧着茶的漱了口，再接過杯茶，李苒再次看向垂手站在門內，一直微笑着的老婦人。
付嬤嬤喝着茶，溫聲細語，說到最後，嘆了口氣。
李苒走近，擡手扇過幾縷聞了聞，她聞不出這是什麼香，有花果的香味兒，很清新很好聞。
“姑娘的飯菜送過來了，我先過去侍候，一會兒得了空，咱們再說話。”
我問她姑娘這病是怎麼起怎麼好的，她說到姑娘燒的兩眼凹陷，眼淚就下來了，有這份眼淚，就是個能留下的。
付嬤嬤從前面回去的時候，周娥已經慢慢喝完了半瓶酒，聽到腳步聲，急忙伸頭往外看，見是付嬤嬤，忙進屋拎起酒，拿了兩隻杯子，跟着付嬤嬤進了隔壁。
李苒躺在牀上，凝神聽着外間的動靜。
“周姑姑，您說……”
除了打簾子的小丫頭，屋裡還侍立着一個有些眼生的十七八歲的丫頭，李苒回頭看了眼打簾子的小丫頭，也有點兒眼生。
“這位姑娘，其實一點兒也不難侍候，隨和得很。”周娥忙放下杯子解釋道。
她眼睛所及的變化，應該都是源於這位付嬤嬤了，不知道她領的這個吩咐，是誰的吩咐。
可這眼生的，怎麼到眼前來了？
“二奶奶既然交待了，老夫人也交待了，你就照二奶奶和老夫人的交待。
硬件還是那些硬件。
周娥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看看，後院角門推開，一個五十來歲，面相和衣着都極其平常的老婦人走進來。
“那我自己喝，你是個講究人兒。”周娥一句話不多客氣，給自己倒了酒，一邊抿着，一邊看着付嬤嬤問道：“一直在邊上侍候着？怎麼樣？”
暖炕旁邊高几上那盆已經花葉低垂的水仙不見了，換了盆累累落落的吊蘭。
周娥說着，揹着手，出了角門，腳步輕快的往廚房吃飯去了。
周娥眉梢高挑，片刻，緊幾步迎上前，長揖到底，“是您來了。”
“多謝。”李苒端直上身，鄭重的欠了欠身。
李苒看了片刻，擡手掐了半片菖蒲細葉，在指尖揉碎，聞了聞，幽幽的清香。
“也是，侍候人這事，我真不懂。”周娥一個不懂，認得乾脆無比，她是真不懂，也不想懂。“秋月那丫頭呢？留着？我看這院裡多了好幾個生面孔。”
李苒垂着眼簾，慢慢吃着品着這頓精品菜飯。
李苒眼簾低垂，抿着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問出口。
付嬤嬤連嘆了幾口氣，看起來頗爲發愁。
我又挑了幾個人，還不夠，明天還得再挑些。
“那是個傻丫頭。
外間的小云確實手腳很輕，她幾乎聽不到她的動靜。
她沒反對。
……………………
當然，她這個院子裡，除了秋月和其它兩三個她不知道叫什麼的小丫頭，其它的，要是還有大丫頭小丫頭的，那就都是眼生的。
“周將軍好，我過來住一陣子。”老婦人一笑起來，慈眉善目，衝周娥曲膝福了半禮。
頭兩三天，那位鬚髮皆白的老太醫，一天來三趟。
付嬤嬤嘴角往下，搖了搖頭。
“沒想到是你來了。”周娥不用付嬤嬤客氣，在炕前的椅子上坐下，放好杯子，正要倒酒，付嬤嬤擺手道：“我當值的時候不喝酒，你自己喝。”
“這位姑娘，什麼都能自己做，跟我們這些當兵的一個樣兒，真是。還有，她耐性極好，我還真沒見過比她更能耐得住性子的。”周娥喝着酒，感慨道。
……………………
再說，她是這府上老夫人指過來的，我一到，就把她退出去，這不好。
周娥替她請的是太醫，是這裡規格最高的醫生了吧，相當於院士？
這院子裡，連上秋月，統共就四個丫頭，還有就是隨院子的兩個婆子，兩個粗使小丫頭，這怎麼能顧得過來？排當值都排不齊全，唉。”
“這就是你不懂了。”付嬤嬤洗了手，沏了杯淡茶，坐到炕上，“要真是個挑剔無比左不是右不是難侍候的，那倒好侍候了，最怕的，就是她這種，萬事都不計較。”
周娥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一邊說着，一邊拍開秋月。
還有，她很節制，再渴也是慢慢喝，這你知道，象我們一場仗打下來，活着回來了，最忌諱狂喝狂吃。
他們怕她死了。
她沒有太多的好奇心。
“我跟在她身邊這些天，她真是什麼茶都能喝，白水也一樣，還從不計較冷熱，熱了就吹一吹，冷了就冷了喝，真跟我們當兵的一樣，能喝就行了，哪有什麼講究？
周娥慢慢悠悠吃好飯，喝了幾杯茶，要了兩瓶好酒拎上，回到翠微居，進自己屋前，先伸頭往付嬤嬤屋裡看了看。
她不管多渴，只要喝得差不多了，就不再喝了，難得的很。”
周娥進了後院，站住，看向她隔壁那間屋，原本空關着的那間屋，這會兒屋門半開，明顯已經住上了人。
李苒慢慢洗着手，心不在焉的想着。
“看出來了，唉，這一條，比萬事不計較還要難上幾分，她又是個極少說話的，看起來心機也深，喜怒不露在外。唉，就光沏茶這一件，我看哪，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摸得清她的脾胃。”
周娥欠身往前，認真鄭重。
迎着李苒的目光，老婦人微笑曲膝，“稟告姑娘，小婦人姓付，領了吩咐，過來侍候姑娘。”
她來，是因爲她病的那一場，感冒這病太尋常了，可這是從前那個科技發達的時候，現在，這會兒，在這裡，感冒，好象是叫傷寒的？好象不算小病。
“可不能這麼想。”付嬤嬤仔細聽着周娥的話，眉頭蹙的更緊了，再次嘆起了氣，“因爲她不計較，這侍候的人就不用用心了？要是這樣，這侍候人，不就成了撥一撥動一動，不撥就不動了？這還叫侍候人？”
這不是正好麼，來了個當家作主的，你不是一直盼着有個人替你撐在前頭？現在好了，你以後不用再發愁難爲了。”
是長安侯嗎？大概率不是……嗯，先看看吧。
付嬤嬤看着李苒抿着茶，垂眼看起了書，悄悄退出來，往旁邊茶水房查看。
她不習慣被人家這樣細緻的侍候。
李苒看着大丫頭捧着鬥蓬退出去，站在屋子中間，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她已經非常熟悉的這三間上房。
問清楚和不問清楚，對她來說，有什麼分別呢？不管是誰吩咐過來的，她都沒有說不的自由。
李苒挨個打量了一遍三人，坐到炕上，大丫頭曲了曲膝，上前替李苒攏起袖子。
周娥再想了想，替付嬤嬤嘆起氣來。
這位付嬤嬤的來歷，她不願意深想，也不用深想。
大些的丫頭低眉垂眼的上前，在有幾分怔忡的李苒之前，拉開她身上那件鬥蓬的繫帶，替她拿下了鬥蓬。
“這話也是。”周娥擰起眉，仔細想了想，同情的看着付嬤嬤，“要是這麼說，您這差使，可真夠難的，不是一般的難。”
臨睡前，那位付嬤嬤說：小云手腳輕，今天夜裡先讓她在外間當值一夜，這屋裡要是不派人當值，人就都在後院和前院，離得太遠，姑娘夜裡要是有點什麼事兒，只怕一時半會叫不到人，要是那樣，就是大事了。
周娥看着付嬤嬤，片刻，咯的笑出了聲，“難得看你因爲侍候人愁成這樣。我跟你說，這個茶，她是真不計較。”
東窗下的長書桌上，那盆半殘的水仙也不見了，放了塊佈滿青苔的樸拙石頭，石頭窩裡，一叢金錢菖蒲翠綠可喜。
您說說這話，這叫……”這叫什麼話這句，秋月沒敢說全，她可不敢這麼說老夫人。
她要是這會兒就病死了，他們不光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只怕還要擔上不知道多少種猜測，比如說她是被他們害死的。
所以，就來了位付嬤嬤，把她照顧的、養的更好一些，以及，她這間屋裡，就是睡覺，也得有人看着。
這樣也挺好。
李苒抽出手，挪了挪躺好，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