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的勁兒到底沒良傑大,給良傑拽着離開了賬房。她一邊跳一邊甩手嚷道:“吳良傑,你快放手,不然我咬你了!”
“真是小狗變的呀?怪不得喜歡逗狗玩兒呢!原來都是一窩子兄弟姐妹呢!”良傑就是不鬆手。
“我纔不是小狗變的呢!我跟小狗玩兒幹你啥事呀……”小鹿說着停了下來問道,“我跟小狗玩兒你咋曉得的?大表姐告訴你的嗎?”。
“誰不曉得呀?天天欺負那三條狗崽子,罵他們是吳良傑呢!”
小鹿笑了:“本來就是!黃斑白點那條就混帳吳良傑,黑尾巴那條叫土瓜吳良傑,見人就搖尾巴的叫醜八鬼吳良傑!”
“好玩吧?”
“好玩着呢!罵了他們,他們還跟我搖尾巴呢!比你好玩多了!”
良傑鬆手敲了小鹿腦袋一下,小鹿摸着頭,杏目圓瞪地問他:“爲啥要敲我呀?我咬死你!”
“你打得過我嗎?”良傑笑問道。
“打不過我也要咬死你!”
“還犟嘴呢?拿我當狗比是吧?從前白陪你上坡下溝玩兒了,原來是因爲那三條小狗崽沒來,你拿我墊墊底兒是吧?現下那三條搖尾巴的來了,就只當我不在了?”
“是你不陪我玩兒的!”
“我有正經事做,哪兒能像往常一樣老陪着你玩兒呢?再說了,總玩從前那些也沒意思呀!我覺得做廚子也挺好玩兒的,你也得找點正經事做做,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地滿坡跑了。”
“跟我娘似的嘮叨!是不是也想叫我學做女工,繡嫁妝呀?要不然就說叫我乖乖地學規矩,過幾年就把我嫁出去啥的。”
“我可從來沒指望你能學女工刺繡啥的,那針到你手裡就變兇器了,指不定就給你戳了滿身的窟窿呢!”
“呵呵呵……”小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你自己吧!要有針在我手裡,先把你戳成窟窿!”
“那我們說好了,我們都找些正經事做,得空了就一塊兒去玩兒,好不?你也不小了,得學着孝順父母不是?你喜歡打算盤,就跟你爹學打算盤,記記賬,掂量掂量銀子,叫你爹也輕鬆些。你說你打算盤多厲害也只能在家裡玩玩,能出得了檯面嗎?”
“笑話我呢?”
“沒笑話你,誇你能幹呢!我剛纔說的話行嗎?”
小鹿歪着腦袋想了想說:“也行,橫豎也找不到玩的了。”
“那走吧,回竈屋去,竈上還蒸着蛋呢!”良傑一回頭就看見小滿站在他身後笑米米地盯着他,他嚇了一跳問道:“小滿哥,咋了?”
“我只當你顧着跟小鹿說話,忘記竈上還有蒸蛋呢!說完了沒?蒸蛋該好了吧?”
“這就去弄去!”
良傑從蒸籠裡取了三碗雞蛋,撒了些油綠的火蔥段子,再倒了點麻油。他遞了一碗給小滿,放了一碗在小鹿跟前。小滿問道:“小鹿不是不要嗎?叫你留給你媳婦呢!”
良傑笑道:“我留了呀!你們慢慢吃,我送蒸蛋去了!”
小滿等良傑走後,一臉賊笑地轉頭問小鹿:“小鹿,良傑好還是蒙易好啊?”小鹿吹着熱氣騰騰的蒸蛋說道:“都好呀!”
“那你往後打算嫁給誰?”
“哥,你還管我呢?綠兒姐姐做不了我嫂子,你就丟臉了!”
“那算啥丟臉呢?娶不着她,我再娶別人唄!”啥跳手妹。
“那你咋不娶呢?前頭娘跟你說了好幾個姑娘,你咋不嫌棄人家身子肥,就是嫌棄人家個子矮呢?”
“吃你的蒸蛋吧!我真沒瞧出來你哪兒好了,爲啥蒙易和良傑都喜歡你呢?”
小鹿咯咯笑道:“橫豎我是沒綠兒姐姐好的!”
再說良傑送了蒸蛋去賬房裡,正好看見張金匆匆地走出來。張金對他說道:“你把蒸蛋送進去,再給她溫半壺米酒就行了。”
“曉得了,張叔。”
“我出去一趟,稍後就回來,你替我照看一眼。”張金說完就出去了。良傑送了蒸蛋進去,順便問道:“張叔吩咐我給您溫小壺米酒呢,您還要不要再來碟子豆乾或者花生下酒?”
金玉娘微微一怔,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喜歡溫了的米酒。”
“嗯?”
金玉娘回過神來,衝良傑溫和一笑道:“不必了,就給我溫些米酒就行了。真是麻煩你了,小兄弟,你是這裡的廚子嗎?”
“嗯!”
“是上竈的廚子嗎?”
“對。”
“才十四十五歲吧?真能幹,倒很像你張叔……”金玉娘說到這兒,露出一絲遺憾的表情搖頭道,“沒啥了,謝謝你了。”
“您太客氣了,想再要點啥只管吩咐吧。”
“不必了,足夠了。”
良傑疑惑地打量了這位金姑姑一眼,拿起托盤轉身回了竈屋。等他再送米酒和醬香花生來時,張金剛剛回來,額頭上還冒着熱汗,不等坐下來便對金玉娘說道:“落腳的地兒我已經給你安置妥當了。我有個侄女兒就在前面蒙香樓裡。她家地方寬,丫頭多,待人挺好的。我跟她說了一聲,等你用完飯我就送你過去。蒸蛋咋沒吃完呢?胃口不開嗎?”
“有些累了,就沒啥胃口了。”金玉娘喉嚨裡帶着一絲倦意地說道。
張金從良傑手裡接過那壺米酒,斟了一杯遞到金玉娘手裡,語氣柔和地說道:“你今晚先往我侄女兒那兒住着,明天我就給你在鎮上倒騰屋子去。”
“是不是得先見見嫂子呢?”
“先不必理會她,我們倆正上火兒呢,不見面更好。你喝一口這米酒,味兒好嗎?雖跟你在家喝的不同,可應該還不錯。”
金玉娘捧起杯子,淺酌了一口,點頭道:“味兒偏清淡,還不錯。師哥,我記得,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要不好跟人介紹我,就說我來給你賀壽的。你也不用張羅屋子了,我住幾天就走。”
“這是啥話呢?來這兒就只管放心,有我一口就餓不着你的。安心住下吧,我也不想師傅他老人家不放心呢,再說……”張金說到這兒臉上掃過一絲失落的感覺,繼而又涌起一臉笑意地說道,“再說你沒別人可投奔了,我不幫襯着你,那還算人嗎?就着花生米兒先喝兩口,歇一歇腳,我收整了面前這堆東西就送你過去。”
良傑回到竈屋裡時,小鹿已經趴在案板上睡着了。他忍不住笑問小滿:“又睡了?”小滿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筷子說道:“你又不是不曉得,這丫頭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一閉眼就能睡着,哪兒睡哪兒躺。我爹呢?還跟那金姑姑在磨嘰?”
“嗯,好像還得送金姑姑去我師傅那邊。”
“到底是我爹啥人呢?罷了,我先背小鹿回去吧,今晚橫豎是吃飽了,明早那頓在哪兒還不曉得呢!我娘要繼續跟我爹耗着,我和小鹿就倒黴了。”
“明早你門來竈屋就是了,我給你們備着早飯。”
“真的?那就先謝咯,良傑。”
小滿背起小鹿走到竈屋門口,又折回來對良傑笑了笑說:“沒瞧出來你哄姑娘還真是把好手!可說好了,只能哄小鹿,旁的姑娘一概不行,曉得不?”
良傑笑道:“這話打哪兒說起呢?”小滿賊兮兮地一笑道:“還不承認呢?剛纔想着法兒地哄小鹿跟我爹學算盤,你打啥主意我還不清楚?小鹿可是個不好收拾的主兒,你要能收拾了,算你本事!先走了。”
良傑拿了燈籠送小滿出了門,然後再回竈屋裡吃了東西,收拾了才離開瓊邀館。出客棧大門時,他看見張金送了那位金姑姑去了蒙香樓,站在門口角代了好些話,這纔看着金姑姑進了門去。
張金轉身時看見了他,笑問道:“這纔回去?”
“嗯,也不晚,橫豎回去也沒啥事,洗洗就睡了。張叔還不回去嗎?”
“我得再回一趟瓊邀館,你先回去吧!”“明早我備了早飯,給您送去?”
“行,真是想得周到!”張金笑了笑,反揹着手心情愉快地走了。
良傑打了燈籠回到家,一進門,胡氏就擱下手裡的針線,走出堂屋問他:“吃了飯了嗎?”吳善才也坐在堂屋裡,說道:“你這不是問殺豬的吃過豬肉沒有嗎?良傑是去瓊邀館,能沒吃的嗎?”良傑吹滅了燈籠,走進堂屋笑道:“爹說得沒錯,娘您還擔心這個呀?哥和嫂子都睡了嗎?”
“你哥回屋陪你嫂子去了,”胡氏說着從桌上拿起了針線活兒,一邊往頭髮上磨針一邊問道,“良傑,你到底打啥主意呀?金大姑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姑娘都不錯,今天又來說了一個,你橫豎挑揀一個,定下來算了。”
良傑笑道:“還早着呢!我都不慌,您慌啥呀?”胡氏停下手裡的活兒說道:“我能不慌嗎?你在客棧沒聽見啥動靜?我倒是聽說了,許真花正到處嚷嚷呢,說蒙少爺跟她提那定親的事了。”
“提了也沒用,給張叔一口回絕了。”
“哎喲!真的呀?”胡氏把針線活兒往桌上一丟,忙過來挨着良傑問道,“張金給拒絕了?那可不太可能吧?蒙少爺臉面上過不去呀!”
“張叔跟蒙少爺說,捨不得小鹿,往後指不定想找個上門的呢!小鹿還小,定親的事不急,往後再看吧。蒙少爺也點頭應了,沒說啥。”
“哎喲,哎喲,哎喲!那張金倒是個爺們呢!”胡氏越笑越興奮,拍了一下大腿起身往外走去。
吳善才叫住她問道:“大夜裡的,你上哪兒去閒晃啊?”
她回頭笑道:“我記得借了三嫂家裡的那把鋤頭還沒還呢,人家指不定明早要用,我這就給她還過去!”
“哪兒有大半夜還鋤頭的呀?你這婆娘有話不能等到明天說嗎?”
胡氏哪兒管吳善才說什麼呢,拿了鋤頭就往吳氏家去了。走到門口,她正想敲門呢,忽然聽見吳氏的怒罵聲:“橫豎生不出娃兒就得休了!養頭豬過年了還能賣些錢,養個廢物連豬都不如呢!她那破裁縫店能掙幾個錢,我不圖她一個銅板,趁早休了吧!人家盧新丟了不要的破鞋你也撿着,這下可撿了個生不出蛋的雞了,打破牙齒和血吞吧你!”
隨後傳來了良生的聲音:“我與她成親也才幾個月,您慌啥呢?早先嫂子不也一兩年沒懷上嗎?也沒見您急得這麼上火過。”
“巧兒嫁過來是一年多沒生,可現下也懷上了。你單算了你和她睡了幾個月,咋不算算她和盧興還睡了個大半年呢?爲啥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人家盧興新娶的那個都懷上了,就她還癟着個肚子像啥話?回頭香雲,香珠,巧兒,再有香草和盧興家的都生了,你就該着急了!”
“我倒不急,那娃兒也不是說來就來的。”“我可告訴你,良生,再過幾年你就不說這話了。瞧着良坤盧興懷裡有娃兒叫着爹,你心裡就焉了!我曉得她鼓搗着你來提分家的事,我可把話放這兒了,她要給你生不出一個娃兒來,這家就莫想分!”
“罷了,我跟您真是扯不清,先走了。”胡氏趕緊躲到旁邊暗影的地方,看着良生離開後才走了出來,扛着鋤頭回家了。吳善才見她又帶着鋤頭回來了,笑問道:“這鋤頭咋還不掉了?”
“去啥去!”胡氏放下鋤頭道,“三嫂訓着良生在氣頭上呢,明天再去吧!你說那良生到底咋回事呀?誰不娶偏偏娶個盧興不要的,真是腦子裡裝漿糊了!”
“管你啥事呢?你給香雲做的衣裳還擱這兒沒完呢,先搗鼓自己家的事吧!”
“良傑呢?”
“沖涼去了。”
胡氏笑了笑說道:“還是我們良傑爭氣,沒準能把小鹿爭過來呢!我們家有香雲和小鹿就行了,橫豎不會要好月那樣的!”
“你要真想幫良傑,明天就領着香雲去跟香草說說閒話,問問張金是不是要辦壽。”
“辦壽?啥壽?”
“聽良傑說,張金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就這幾天吧。你跟香草問問信兒,要是真的,我們就備份像樣的禮兒送去。”
“那好說,我明天就帶香雲去,兩個懷娃兒婆話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