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箋冷眼細看着林岱莫,見他臉上閃過一絲遲豫,心中莫名索然,臉上雖還淡淡的,卻沒了方纔被感動時的些微衝動。
“我林岱莫對天發誓,此生只對你一人好,你不開心,我逗樂給你聽,你想出遊,我陪你到天南海北,同甘苦共富貴,若有半點違背,縱然九霄引雷,將我化爲灰燼,在所不惜!”林岱莫神情嚴肅,右手指天,眼睛定定的看着陸夢箋,生怕一言之差,這兩日的努力便都成了泡影。
陸夢箋聽完,不露痕跡的笑起來,越笑越難以自控,她不是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可第一次便這樣紅口白牙指天發誓的,卻是第一遭,“你可知,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賭咒發誓,若是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何須憑藉誓言才能換取別人的信任?”
“若是有心,縱使不言,亦可長相廝守,可是單憑一時興起便賭上一生,林公子,難道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草率了嗎?”
“夢箋,我……”林岱莫伸手捉住陸夢箋的手,心思迴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一晃神的功夫,被陸夢箋用力猛地抽了回去。
“林公子,今日之事,我只作不曾發生過,希望你回去好好冷靜一下,感情的事絕非一朝一夕,你若想通,我也不怪你,只是從今起,你還是去書房睡吧,等會我會把被褥給你搬過去。”陸夢箋面無表情拋下兩句話,不顧林岱莫欲言卻難言的苦相,揚長而去。
眼看小兩口的關係剛有氣色,林岱莫卻又被無聲地“攆”到了書房之中,劉媽心裡雖心疼這個被他從小帶大的孩子,但也不好多說,只好背地偷偷試探地勸慰陸夢箋,誰知都被對方繞個大圈,也沒探出幾句話來。
不過林岱莫卻越發獻起了殷勤,雖說有時馬屁會拍到馬腳上,倒也不惹人厭棄,陸夢箋午夜夢迴,偶爾想起林岱莫那笨手笨腳的模樣,也忍不住將臉藏在枕頭中偷笑不止。
自打七叔送來一張新藥方,林岱莫的身體便日漸康壯,再加上身體自身排毒,體內的毒素也漸漸少了許多,雖說力氣還是顯得小了些,卻也已無大礙。
成日在四合院中,林岱莫也知自己視野小了許多,而普蘭城離得又遠,所以劉媽從不肯準他獨自出門,可自打他棲身書房後,劉媽心中疼惜,難免由着他的性子。再加上劉媽迫切希望林陸二人和好的心思,所以一聽林岱莫要進城爲陸夢箋買禮物,於是欣然答應。
興許是許久不曾進城的緣故,林岱莫只覺街道市面上熱鬧了許多,連那些買飯的大叔都熱情異常,他之前只肯光顧那些名門店鋪,根本不曾注意到街邊的繁榮,他一路看一路走,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原來林府門前,原本表面榮光的林府不過半年的時間已然凋零敗落。
那扇黑漆漆的大門上早已現出斑駁的痕跡,露出木質的紋理,一道道裂開的縫隙如同一張張嘲笑的嘴臉,他們曾見證過林家最輝煌的時刻,那時候的人來人往,從客如流,彷彿昭示着繁華永世不盡,可是不過朝夕之間,一切榮光便頃刻頹圮。
而唯一還守在門前的兩株廣玉蘭,卻比往年越發茂盛。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想來也不過轉瞬。
林岱莫立在破敗的門前,悲涼自心底而起。
直到兩腿發酸,林岱莫才默默轉身,往花解語的方向走去,他需得看看這個花坊究竟有何高妙,竟能一直撐到現在,而且今日最大的目的,還是要爲陸夢箋買件禮物,自然還要方圓幫忙拿主意纔好。
可一進花坊,他還是暗自搖了搖頭,按照這個格局劃分,雖說層次分明,可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何引人眼球之處,這樣下去,恐怕日後難保無客上門。
“大哥,你怎麼親自來了?”方圓迎上去,雙眼則不斷往林岱莫身後掃。
林岱莫輕輕一拍方圓的肩,“別看了,今兒個就我自個來的。”
“嫂子呢?你倆……”
“別提了,我都被趕到書房去了,天底下怎麼還有那樣的女人,不管你怎麼對她好,她還是那副鐵石心腸的樣子,唉!”林岱莫句句透着灰心,眼睛卻不住的看着兩邊架子上擺的那些新鮮插花。
“嗨,女人嘛,面子薄,而且那天早晨你那麼大聲,總要給人一點適應時間的,再說,我聽說,現在的女人都愛考驗男人的誠意,你對她好她偏偏還得想法設法扒開你的心來看,嘖嘖,真是可怕。”方圓一臉促狹的看看林岱莫,想不到這個號稱冷麪公子的少爺,也會有今天,他只想揚天大笑三百聲纔算暢快。
“什麼,扒開心?太血淋淋了吧,少爺,你可別想不開啊!”雙點湊上前來,同情的看着林岱莫,心中暗暗發誓以後萬不可同少爺一樣,落得被女人扒心的下場。
“一邊去,小孩子,懂什麼!”方圓將雙點支到一旁,小聲湊在林岱莫耳邊,“大哥,你們,到什麼地步啦?”
冷不防,林岱莫突然伸臂摟住方圓,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到一起,熱度騰的一下升到方圓臉上,他的脣,離林岱莫的臉不過一指的距離,那樣近,連裸在下腮上的胡茬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正猶豫是否從這個臂膀中掙脫出來,一恍惚的時間,林岱莫已然嘴角含笑的轉頭看向方圓,聲音低到不能再低,“方圓,哥以前沒虧待過你吧?”
方圓緊張的身子僵硬,直直向後挺着,搖搖頭。
“哥現在遇到個天大的問題,你嫂子,我覺得我真喜歡上她了,”林岱莫說起陸夢箋笑容便甜了幾分,方圓從林岱莫的臂膀中掙扎出來。
“大哥,有啥事你儘管說,搞得這麼一驚一乍,挺嚇人的。”方圓撫撫仍未平息的心口,以一種戒備的姿勢看着林岱莫,生怕他又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那個,你不是說女人都愛考驗男人麼,我就想着,你嫂子現在可能難追些,想讓你出出主意,買個什麼樣的禮物,她才能接受呢?”
“心意,最重要的是心意,大哥,你只要用心去選,嫂子肯定能感覺到你的一片赤誠的!”選禮物這事,方圓可萬萬不敢隨意給人開口,萬一挑的不合意,將來責任可統統落到自己身上來,搞不好還落得個破壞人家夫妻感情的名聲,這等不賺好的買賣,他纔不做!
林岱莫還想繼續追問,方圓一眼看見一位大客戶在兩個丫環的陪同下進了花坊,丟下幾句話便躬身迎了上去,只見那人在雅座處坐下來,林岱莫心知這生意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的,於是同雙點知會一聲,踱步到了街上。
街角不遠處,有家茶館,因往來行人不斷,所以平素生意也不斷,只是最近茶館對面又開了一家品茶軒,開張伊始便拉了不少顧客過去,因而茶館中生意難免冷清許多。
不過老闆爲人精明,前些天專程請來一位說書匠每日寅末在茶館當中說書,那些新奇故事每日只將一段,卻恰恰卡在最高潮處,聽得人上不上下不下,由不得第二日又跑到茶館中來聽故事。
林岱莫走到那茶館門口時,正聽見那說書匠講着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林岱莫一時興起,跑到茶館中要了杯茶,坐着聽起來。
茶水雖非名茶,但之於平頭百姓,哪個又有心思品的出來,不過是圖個爽快解渴罷了,林岱莫也不嫌棄,輕抿一口,聽見李甲爲杜十娘傾心一片,不由被這種癡情打動,又想起自己亦爲女人而困,不由神思恍惚。
衆人正被劇情引領,心思懸於一線時,突然聽到一女子大喊一聲,“賊人,站住!”
緊接着一陣劍刃出鞘的鋒利芒聲,一個白影從林岱莫面前一閃而過,森森白刃嚇的林岱莫眼中一花,耳中嗡的一聲。
說書先生卻絲毫不被茶館中突然發生的事情所擾,依舊聲音扣人心絃地顧自講着杜十孃的故事,剛講至老鴇大開血口才肯放杜十孃的身契時,故事戛然而止。
大夥兒紛紛抱怨着各自離場,彷彿方纔那女子抽刀抓賊之事全然不曾發生,可林岱莫眼中那道劍芒還清清楚楚映在腦海,待終於鎮定下來時,茶館之中已然散場。
他飲完最後一口茶,想到還要到別處挑選禮物,正準備起身,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方纔那女子的聲音,“喂,你的東西。”
說完,將一個小小的印花包袱放在桌上,林岱莫疑惑的看看女子,又看看那包袱,只覺那花紋好生眼熟,右手不自覺地往懷中掏去,卻摸了個空,那顆心瞬間便提得老高,再仔細看時,才意識到,那個印花包袱正是自己丟的那個。
“多謝姑娘!”林岱莫口中不停道謝,兩手則迅速將包袱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時,才終於鬆了口氣。
可那位姑娘臉上卻瞬間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