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返家收萌物

就在這時,一直在角落中默不作聲的林夫人突然衝了過來,嚎啕大哭着一把摟住方圓,反而將正在講話的二人嚇了一跳,林三叔冷眼看着這個陷入癲狂之中的女人,心中甚是嫌棄,但她如今已成這副模樣,卻也不好再過計較。

只聽見林夫人哭聲中帶着悲慼,抱緊了方圓不肯放手,口中連連叫道:“嶽兒,嶽兒,不要再離開娘了好不好,這裡好黑,娘好怕。你爹走了以後,你大哥也走了,就剩下我們娘倆相依爲命,你要是走了娘可怎麼辦……”

方圓本想對林三叔提及林夫人下毒暗害林岱莫及這府中地牢之事,卻被這女人突然打斷,話到嘴邊經過這一驚嚇,也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欲要脫身,卻被越抱越緊,只得作罷,任憑林夫人將自己當做林岱嶽不斷哭嚎。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不走,”方圓不耐煩的安慰林夫人兩句,林夫人這才如孩子般擡起頭,“當真不走了?”

“不走了,您這個樣子,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好不容易掙脫林夫人的懷抱,方圓才發覺林夫人已然如個幽靈一般纏上了自己,不論自己去哪,她都在自己方圓一米之內,想要甩都甩不脫,而一旦脫離了她的視線,她便如失了心一般又哭又鬧,林三叔受不了這種折騰,只好任憑方圓將林夫人帶離林府,去往方圓如今所在的祥雲軒居住。

由於林岱嶽死得突然,而林家家世又不復從前,因而上門弔唁者寥寥無幾,負責喪事的林三叔倒也落得清閒。按照俗禮將林岱嶽發喪,又安置好林家的大小事宜,事情纔算告一段落,此時已經過了三日有餘。

而林岱莫的眼疾卻始終未見好轉,從林府回祥雲軒之後,他便陷入沉默之中,不悲亦不喜,只是呆坐在椅子上,眼睛好半天才轉動一次。陸夢箋深知被困在黑暗中人類的心理變化,如今見林岱莫如此,便知事情不妙,忙向李嬸尋求幫助,可李嬸哪裡懂得這些,見陸夢箋急得團團轉,她也難免心中焦慮。

三日時間,幾個人嘴角竟都長滿了紫紅膿包的口瘡,想破了腦子都搞不明白事情的緣由。請來的數位郎中也稱是心火過剩外加憂思過度從而導致失明,雖仍有復明的可能性,但卻無人敢開口擔保,只是開了幾付安神寧心的藥方,卻也不見其效,而林岱莫的情緒越發消沉下去。

與此同時,方圓也被林夫人攪得焦頭爛額。他委實不明白這女人明明發瘋,卻唯獨對老爺去世前的往事念念不忘,甚至一心將方圓認作林岱嶽,但凡方圓出現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她瘋瘋癲癲的身影,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掉。

面對突如而來的變故,陸夢箋也似變了個人般,整日陪着林岱莫在房中靜坐,平素她嫌幹坐在房中無聊,因而總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可這次她卻反常的再不大喊無聊,甚至連往日念念不忘的澆花之事也絕口不提。而李大壯夫婦在回城第二日便思子心切,返回了石塔村,只等城中事情處理完畢再一同返回,故而並不知曉此中緣由。

待林岱嶽喪葬結束,出了頭七,一時的喧囂才總算結束。由於方圓一直爲家中之事不斷奔忙,難免對店中生意有所忽略,所以這一日天不亮便出門去店中盤點生意,只留下一心腹管家張峰在家中照看林岱莫等人。

林岱莫雖始終處於失明之中,但經過這幾日,心中卻也明白許多,再加上陸夢箋有意無意的開導,因而一大早便欲向方圓辭行,重返僻壤的那所宅院之中,唬地方圓扔下正在覈對的賬目急匆匆返回祥雲軒,劉媽等人已經將隨身攜帶的行李打包好,只待出發,方圓見狀急得通紅了眼眶。

“大哥,您這是幹嘛,是不是方圓照顧不周,還是哪裡怠慢了大哥,您若是現在走了,兩位宇大哥鐵定不能饒了方圓吶,”方圓惦記着林岱莫的眼疾,不由得方寸大亂,恨不得直接拖住林岱莫留在祥雲軒之中。

可林岱莫微微一笑,衝着方圓所在的方向搖搖頭,“這些日子在祥雲軒住得很是舒心,只是久不居鬧市,反而越發想念那寧靜的小居所,再者,每日賞花也是一大樂事,你嫂子種的那些樹苗這麼些日子不曾澆水,不知幹壞沒有。況且已經在此叨擾這麼久,再住下去也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大哥這麼說豈不見外了,方圓有今日本就多虧曾經有大哥的指點,現如今您這樣說,實在令方圓羞愧不堪,若是方圓做得不好,還請大哥見諒,但大哥,您如今眼睛尚未痊癒,方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您回去的,”方圓執意要將林岱莫留在城中,他本就同宇文宇武商量好要將林岱莫留在普蘭城,將來不管發生何事也能有所照應,可林岱莫卻偏要再次回到那個偏遠小居,方圓心中自是萬般不肯。

可林岱莫卻下定了決心不再改口,方圓求救似的看向陸夢箋和劉媽,卻發覺那二人也都無留意,心中越發失落,也便不再挽留,忙派人收拾好東西,又從城中買來諸多日常用品放在馬車之中,堆了幾乎滿滿一車廂。只是宇文宇武二人因前兩日有事,早已離了普蘭城,只餘方圓一人忙得焦頭爛額。

正在頭痛之際,林夫人又似幽靈般飄到林岱嶽身邊,語氣悠然道:“嶽兒,你又要離娘而去了嗎……”

“不是不是,哎,林夫人,您快回房中好好休息吧,莫大哥今日要回家去,我這兒還得準備些東西日後好用,您就別在這兒添亂了好不好?”方圓此刻恨不得一人分成三人用,所以想草草打發了林夫人,可誰料剛一轉身便被林夫人一把拉住。

“嶽兒,你說莫兒要去哪?”

“大哥當然是要回家去,要不還能去哪?”方圓警惕的看了林夫人一眼,方纔的林夫人一瞬間好似又回到了當初的神態,可現在一看又變成了那副瘋瘋癲癲的模樣,方圓拍拍腦袋,心知許是忙暈了頭一時花了眼。

“哦對,莫兒成親了,現在要回自己家了,嶽兒,娘現在還沒去過你大哥的新家,是爲孃的不是,這次娘想去你大哥的家裡看看,若是他過得好,娘也便放心了,”林夫人眼角隱有淚光閃動,“孃的身體不好,自打你爹過世後,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興許不知什麼時候娘也要去陪你爹了,娘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着你和你大哥能夠生活的幸福快樂,也便知足了。”

方圓被林夫人當做林岱嶽也便罷了,可如今林夫人卻連當初對林岱莫的偏見都彷彿忘得一乾二淨,這倒令方圓深覺意外,想不到經過這次刺激林夫人變化如此之大,可見林岱嶽之死對她的打擊之深。

而林岱莫聽聞林夫人也要隨之返家的消息後,沉默良久,終於點頭默許,方圓心中萬般滋味,卻不知如何表達,又見林夫人臉上難得的慈愛神色,只得又備下幾套林夫人平素穿的衣衫,也一併放在馬車之中。

返家數日的李大壯夫婦也如期返回城中,倒省了驅車往石塔村中的周折,故而兩輛馬車先後往那僻壤駛去。

後面一輛中坐着陸夢箋、林夫人、劉媽和李嬸幾個女眷,倒也顯得寬敞,可林夫人那瘋瘋癲癲的模樣,卻在車廂中莫名形成一股壓力,陸夢箋雖不言不語冷眼看着這個婦人,心中卻也難免泛起了嘀咕。

若說這婦人真瘋,可她的眼神卻似透出沉靜如水的平靜,可若說她正常,眼下那口中顛三倒四的言語卻又表明她腦子確實出現了問題。只是縱使她變成如今的模樣,陸夢箋仍對這婦人提不起好感,當初林岱莫便是險些慘遭林夫人毒手,這番回來又莫名在林府之中失明,難保不是這婦人在作怪,只可惜她變成這副模樣,倒是應了善惡終有報的那句好話。

在壓抑的氛圍中,馬車晃晃悠悠終於回到那棟宅院門前。

幾日時間,門口已然長出了大片青草,當初林岱嶽留下的痕跡已然消失殆盡,只剩下一條小徑蜿蜒向遠方。

將車中物品全部搬到房中後,方圓記掛店中生意,又交代幾句後便準備匆匆離開,可剛走到院門口,突然一拍腦門,走到馬車旁又折返回來,手中拎着一隻籃子,小心翼翼交到陸夢箋手中。

陸夢箋掀開蒙在籃子上的印花布,驚喜地發覺裡面竟躺着兩隻毛茸茸的小狗,此刻正趴在籃中香甜的睡着,其中一隻感覺到手指的撫摸,微微睜開眼睛,黑白相間的眼珠好奇的盯着陸夢箋看了又看,終於不安分的爬動起來,口中還發出稚嫩的嗷嗷聲,這一響動很快將另一隻也吵醒過來,兩隻一模一樣的小狗在籃中齊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往陸夢箋伸出的手上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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