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郭宋並不是來找郭子儀,而是來找郭重慶。
他請士兵進去通報,只稍等了片刻,便見穿着一身軍服的郭重慶匆匆走出來。
“郭宋!”
郭重慶見門口站着郭宋,頓時喜出望外,上前擁抱一下,又給了他肩頭一拳,“你這臭小子怎麼現在纔來找我?”
郭宋揉揉肩頭苦笑道:“中午剛回來!”
“聽你胖師兄說,你去了江淮,老爺子說你去江淮肯定和鹽稅有關,是吧!”
郭宋點點頭,又問道:“老爺子身體可好?”
郭重慶目光有些黯然,“這兩天老爺子心情很糟糕,身體也不太好,已經臥牀三天了。”
“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剛剛得到消息,他的侄子,安西四鎮節度使郭昕依然率軍死守安西四鎮,懇求朝廷援助,但朝廷卻無法救援,老爺子心力憔悴,便病倒了。”
郭宋沉思一下道:“我想朝廷就算無法救援,但也一定會派使者前去慰問,給他們精神上的鼓勵,關鍵原因是現在已經秋天了,再一個多月就要入冬,邊疆大雪封路,就算朝廷要派使者前去,也要等到明年春天,郭兄好好安慰一下老爺子,我相信天子絕不會對這個消息無動於衷。”
“好吧!”
郭重慶點點頭,“我一定會把你的勸告轉達給老爺子,你現在要去找樑武嗎?”
“正是!他現在住在哪裡?”
“他們住在靈州進奏院,在崇仁坊,不過他們現在就在附近。”
郭宋大喜,“就在附近嗎?”
郭重慶笑着點點頭,“就在斜對面的豐安坊,我帶你去!”
郭重慶也騎了一匹馬,帶着郭宋前往豐安坊。
“郭武現在已經是朔方軍旅帥了,燒燬薛延陀的後勤大營,迫使薛延陀敗退,這批靈州子弟都立下了戰功,李季升爲果毅都尉,林泰升爲校尉,郭武從備將直接轉爲旅帥,連我都沾了光,同樣升爲正六品果毅都尉,可我們大家都覺得對不住你。”
“這是什麼話,是我自己放棄的,有什麼對不住?”郭宋搖搖頭道。
“若沒有你燒燬敵營,我們怎麼可能成功?”
郭宋拍拍他的胳膊,“別再歉疚了,我混得也不差,說說樑武,他這次京城做什麼?”
郭重慶一指前方笑道:“你去校場內看看就知道了。”
豐安坊內有一座很大的校場,大部分時間都空關着,今天校場內卻喝喊聲不斷,郭宋進了校場大門,只見十幾名騎手在校場上縱馬疾奔,揮動着一根像高爾夫球杆子的長棍。
“馬球!”郭宋脫口而出。
唐朝的馬球,宋朝的蹴鞠,他久聞其名,今年還是第一次見到。
郭重慶笑道:“每年秋狩,按照慣例都要舉行一場軍方馬球大賽,一共二十四支球隊參加,朔方軍隊也來了,樑武就是代表朔方軍前來,隊正也是你很熟悉的李季,還有林泰也來了。”
郭宋心中一熱,“看看去!”他催馬向校場奔去。
“郭大哥!”
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小娘子驚喜地叫喊。
郭宋一回頭,只見旁邊看臺上站起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娘子,梳着雙環髻,穿一件青綠色襦衣,下穿紅色長裙,容貌俏麗,肌膚晶瑩透白,正是古怪精靈的小丫頭樑靈兒。
樑靈兒看見郭宋,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拎着長裙飛奔過來。
郭重慶呵呵一笑,催馬向校場奔去了。
“別跑這麼快,當心腳下!”郭宋見她跑得跌跌撞撞,着實擔心,連忙翻身下馬。
樑靈兒果然被石頭絆了一下,險些摔倒,郭宋連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幾個月不見,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的?”
樑靈兒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又見到了郭宋,沒想到一見面卻被對方數落,她委屈得要哭出來、
“人家心裡激動,哪裡毛燥了?”
郭宋啞然失笑,“好吧!你不是毛燥,你爹爹怎麼會讓你來長安?”
“這次我就是跟爹爹一起來的,他是領隊,多虧了郭大哥,我爹爹還升官了。”
“你爹爹升官,和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
樑靈兒嘟着小嘴道:“所有人升官都是因爲郭大哥,我爹爹也是推薦良纔有功,才升爲錄事參軍。”
這時,郭宋見衆人走過來,便拍拍樑靈兒的胳膊,小聲囑咐道:“別再提升官和我有關係,心裡明白就行了,說出來大家都會難堪的。”
樑靈兒點點頭,“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死要面子!”
話雖這樣說,她卻不肯放開郭宋的胳膊,郭宋着實有些無奈,只得對樑武以及衆人苦笑道:“負重在身,恕我無法給大家見禮了。”
衆人啞然失笑,樑武連忙上前拉開妹妹的手道:“別這樣拉着郭大哥,別人會笑話你的。”
樑靈兒才十一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但她還是有點朦朦朧朧,只知道對郭宋有好感,卻又說不清楚道不明,不過兄長一說,她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連忙鬆開郭宋的胳膊,又笑嘻嘻道:“郭大哥,他們昨天都在商量,怎麼見面時宰你這個地主,把你吃窮!”
郭宋哈哈大笑,“不妨,吃不窮我,今晚我請大家去最好的太白酒樓吃飯!”
........
太白酒樓內,郭宋要了一間雅座,衆人濟濟一堂,連樑蘊道也被請來了,樑蘊道現在是朔方節度使府錄事參軍,正五品中散大夫。
五品官階雖然在高官林立的京城實在不起眼,但樑蘊道卻心滿意足了,他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名門望族,卻能突破正五品這個大檻,着實不容易,他心中對郭宋同樣充滿了感激,若沒有郭宋,段使君也不會把他的功勞放在文官第一的位置上。
樑蘊道是長輩,又是馬球隊的領隊,他坐在主位,郭宋坐在右邊,李季坐在左邊,郭宋旁邊原本是郭重慶,但郭重慶卻和樑靈兒換了位子。
樑靈兒喜滋滋地坐在郭宋身邊,問東問西,一張小嘴就沒有停過,直到父親嚴厲盯了她一眼,她才嘟起小嘴不吭聲了。
衆人按照靈州風俗喝了三杯相聚酒,便隨意喝酒聊天。
今天郭宋特地點了十大瓶眉壽酒,光酒錢就是一百貫,但在坐客人中,除了樑蘊道和郭重慶對酒比較精通外,其他人都不辨滋味。
樑蘊道品了一杯酒讚道:“這酒很好啊!烈度高,年份足,京城的酒就是不一樣。”
旁邊酒保笑道:“這眉壽酒是我們京城第一酒,也是天子喝的御酒,這一瓶就要十貫錢,別的酒樓還買不到,只有京城十大酒樓可以喝到。”
衆人聽得直咂舌,我的乖乖,這一瓶酒就要十貫錢,這簡直就是瓊漿玉液啊!
樑武忽然回頭望着郭宋,“老郭,這酒是你的吧!”
他們前幾天去了眉壽酒鋪,既然酒鋪是郭宋師兄的,那必然和郭宋有關係。
郭宋呵呵一笑,“這酒是我師兄的,我只是有一點點份子。”
酒保聽得眼都直了,原來這位是眉壽酒的東主,這麼年輕!
林泰笑道:“那老弟現在發大財了嘛!
“哪裡!賺點小錢,在長安生活不易,養家餬口而已。”
旁邊樑靈兒口中酒一下子噴了出來,衆人哈哈大笑,樑武敲敲桌子,“莫非老郭已經成家了?”
衆人一下子笑聲收斂,含笑望着郭宋。
樑靈兒頓時有點心虛道:“五哥,你在胡說什麼,人家郭大哥才十九歲,離成家還早呢!郭大哥,是不是?”
“小妹說得沒錯,娶妻的事情還沒有考慮過,我說的養家餬口,是指我有個外甥,我得養活它。”
樑武一愣,“你什麼時候有外甥的,你不是說你孤身一人嗎?”
樑靈兒眼珠一轉,“郭大哥,你不會在說小鷹吧!”
郭宋揪揪樑靈兒的辮子笑道:“還是小妹聰明,你們不都見過我外甥嗎?整天叫我舅舅的。”
衆人再次笑了起來,李季插口道:“你的外甥已經當爹了,你知道嗎?”
郭宋心中一喜,“你是說斥候鷹的母鷹?”
李季點點頭,“產了三隻蛋,這下我們斥候營兵強馬壯了。”
“應該有我一隻吧!”郭宋不甘心道。
“去你的!”樑武聽說郭宋想要鷹,他頓時急了眼,“說好了一隻鷹跟我,這次你別想再搶去。”
“五郎!”
樑蘊道不滿地瞪了侄兒一眼,“怎麼說話的?”
郭宋連忙擺擺手,“伯父別在意,在靈州時他一直就這樣跟我說話,已經習慣了。”
樑靈兒託着下巴在苦思怎麼和郭大哥天天見面,她忽然靈光一現,有了。
“郭大哥,我忘記告訴你了,施小胖也來了。”
郭宋一怔,“那怎麼沒見他?”
樑蘊道微微笑道:“施童負責後勤,今天我放他一天假,他們幾個後勤一早就出去郊遊了,恐怕要明天一早才能回來。”
“明天可以見到他嗎?”
樑靈兒連忙道:“當然可以,要不明天郭大哥也來校場玩玩吧!”
郭宋忽然有種中計的感覺,誰說這個小娘子不精靈,把自己繞進去了。
他見衆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便欣然答應了,“好!明天我也學習打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