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昏暗的酒店房間裡，窗簾緊閉。
牀上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嗡嗡嗡振個不停。
紀晨睡眼朦朧摸到了手機，屏幕的光刺得睜不開眼睛。宿醉還有些頭疼，窗簾緊閉，嗓子積壓着火氣
“喂？”
“少爺還睡呢？都十一點，熱搜看了沒？”
“沒看。”他在牀上翻了個身，又聽到李明偉喊他少爺兩個字，越發不快，悶聲道，“昨天參加了一個酒會，剛醒。”
“你前天是不是半夜發貼了？攻擊許青焰翻唱裴暮蟬的歌，涉及侵權之類的？”李明偉語氣透着無奈。
“是，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問題可大了，不是讓你不要隨便發聲嗎？”對方嘆了一口氣，“你下次拉踩別人能不能用小號啊！”
“到底怎麼了？有事快說，別賣關子。”紀晨坐在酒店牀上，修長的手指揉着太陽穴，“那個鄉巴佬跳腳了？”
房間光線昏暗，手機屏幕的光打在他的側臉，拓出一絲陰翳。硬朗的臉頰有棱有角，看着冷酷傲慢。
他甚至懶得看一眼熱搜，不想看到那個鄉巴佬的名字。即使是下場開團，他也沒有用情緒性的詞語，因爲這樣不體面。
抨擊一條鄉下的野狗，沒必要大動干戈，會敗路人緣。
“跳腳？！！”
聲音從手機擴音喇叭裡傳出來，有些震耳朵。
“你丟臉丟大了，你知不知道！”李明偉怒道，“裴暮蟬那首歌，他有版權！人家工作室直接闢謠了！”
“你發帖不盯着嗎？丟臉帖子在上面掛了一晚上？”
聞言，紀晨一愣。
“他有版權？裴暮蟬怎麼會分給了他版權，這怎麼可能？不是買斷嗎？”
“我真的伱現在還糾結這個？”李明偉道，“你不要再給我惹事了，帖子我今早已經讓運營緊急上號幫你刪了。”
嘟嘟一聲，電話掛斷。
他坐在牀上懵了一會，捂着臉揉搓了一會，倒是精神了一些。眼神慢慢有了焦距，望着昏暗的房間喃喃道。
“裴暮蟬，你到底把他當什麼人了？”
紀晨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難過，裴暮蟬甚至更願意和一個素人買歌分享版權，也不願意和他有任何交集。
他很清楚，裴暮蟬從始至終沒拿正眼瞧他。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星辰娛樂新人訓練營，爲期兩個月的封閉式訓練選拔裡，裴暮蟬總是綁着一個高馬尾。
尚且稚嫩的年紀裡，一晃一晃，晃成了人間的白月光。
她永遠自信，永遠璀璨奪目，從上千人的訓練營裡脫穎而出。去往了更高的舞臺，成爲了萬衆矚目的小天后。
自己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藝人，如果不是有李明偉，或許
如今時過境遷，好不容易等到了裴暮蟬跌落了神壇。自己應該是那個唯一的救世主，卻沒想到被人截胡。
爲什麼，偏偏要選一條鄉下的野狗。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許久，這才慢慢點開了熱搜，心裡僅存最後一絲期盼想看看裴暮蟬闢謠的那條帖子發了什麼。
希望聲明是假的，希望事情有反轉。
比真相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喜歡之人對別人的偏袒，卻不肯回頭看自己一眼。
熱搜！
#蟬鳴工作室迴應#(爆)、#林晚粥解約#（爆）、#許老師詞曲#（爆）、#《我懷念的》（爆）#、#《晴天》#（爆）。
這五條熱搜幾乎是連在一起，佔據了熱搜全十一半的位置。
最高的一條莫過於#林晚粥解約#，衝到了熱搜第二的位置，其次是《我懷念的》，呆在熱搜第六的位置。
紀晨原本是想看裴暮蟬工作室迴應侵權的詞條，但最後還是鬼使神差的點了林晚粥解約的那條詞條。
他在飛機上見過林晚粥本人，和傳聞一樣，對人的態度有些冷，不過本人比鏡頭裡還要好看一些。
冷白皮，眼睛漂亮得像是玻璃種，素顏也很絕。
“新歌《我懷念的》感謝許老師的詞曲，前途未明，冬盼春來！@許氏春秋。”
許老師？
這個“許氏春秋”id，怎麼越看越眼熟，十分裡有九分的不對勁。不像是五六十的老詞曲大牛，倒像是那個鄉巴佬。
紀晨越想眉頭越是緊皺，顫抖着點開了那個賊幾把騷氣的id，瞬間彈出某人的主頁。許氏春秋，圍脖官方認證。
《戀愛獵手》男嘉賓、獨立詞曲人，實名認證許青焰。
那一瞬間，紀晨大腦一片空白。腦海裡閃過林晚粥帖子的內容，什麼冬盼春來，又稱呼他爲許老師。
這是林晚粥？那個對誰都是不鹹不淡態度的林晚粥？
冬盼春來是什麼鬼！
明明不該是這樣，吃錯藥了嗎？爲什麼又是許青焰？他真會寫歌？他能寫出什麼好歌，不過是一些不入流的！
刷新了幾次，卻發現許青焰暫時沒有任何迴應。
僅有的兩條帖子下面也都是罵聲一片，幾乎沒有人相信許青焰真的會寫歌，一個個都在半信半疑的問。
“花了多少錢做營銷？這麼爛一個人想洗白？侮辱西餐！還教人做渣男，追求女孩子怎麼了你，受不了！”
“呵呵，目測下一步就是直播帶貨。”
“這人是真的爛透了，還有一大堆下頭男捧臭腳，真是蛇鼠一窩了。”
“歌花了多少錢找人寫的，不便宜吧，哥們也想寫歌。我等着看，《晴天》真不咋樣，取這個破名字，另一首歌估計也是垃圾。”
紀晨退了出去，又點開了林晚粥的解約聲明看了一眼，看到賠償數字的時候再次被震驚了。一千來萬，她瘋了吧？
花這麼大的代價解約，一直拖着難道不划算嗎？。
既然付出這麼大代價，爲什麼又要選一個籍籍無名的素人寫的歌？真是瘋了，是因爲解約賠太多，沒錢約歌？
他越看越覺得荒謬，甚至沒心思去看蟬鳴工作室的闢謠聲明。
許青焰半個熱搜榜都是他，無論是裴暮蟬還是林晚粥，彷彿都往上靠。自己得不到的，卻是別人唾手可得的。
如果他是某個頂流，紀晨也不至於心裡不平衡。
娛樂圈是一個很現實的地方，人氣高，什麼都能配得上。腦殘粉會把你捧上高位，不管幹什麼都配享太廟。
可許青焰只是一個素人，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青焰像是一個滿手泥巴的髒小孩，陰差陰錯闖入了藝術展，把兩隻黑乎乎的髒手應在了牆上空白的畫布上。
明明只是兩個無名的手印，卻被畫展上的女富豪瘋狂追捧
“冬盼春來是什麼鬼？”裴暮蟬擡頭問道，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
“不知道。”許青焰坐在辦公桌對面，擺弄着一個電腦，“可能是因爲解約之後太興奮，用詞不太嚴謹。”
“她又不是沒讀過書，聽說文化課成績還不錯。”裴暮蟬撇了撇嘴，“她還特意感謝了你，很嚴謹了。”
裴暮蟬和林晚粥兩人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除了之前打擂臺的關係，還牽扯到私底下的一些陳年舊事。
總之，兩人有矛盾，但是沒正面見過。戀綜那會還是第一次同臺，難得火藥味那麼大還沒有互相嗆起來。
“因爲她來星海錄歌了，明天我可能得過去一趟。”許青焰道，“，她邀我過去試聽效果，看樣子是想靠這首歌翻身。”
聞言，裴暮蟬不由再次擡頭，盯了他一眼。
“我現在更好奇你給她寫的是什麼歌了，竟然值得用翻身歌曲來形容。”
“冷門歌曲。”他笑了笑，“過幾天就知道了，質量挺不錯的，和《晴天》不相上下，對了，昨晚你說那不用管是什麼意思？”
許青焰總記得那牀上四件套還沒幹洗，總覺得給人牀睡了又不負責，挺不好意思的。想買套新的，又怕冒犯。
這種私人的東西，是真不好辦。
“我送去幹洗了，所以你不用管。”裴暮蟬白了他一眼，“所以讓你放着不用管，你在擔心什麼？”
“沒什麼。”許青焰沒多問，心想多半是扔了。
咔噠咔噠，裴暮蟬忽然道。
“今天有音樂網站的人聯繫我了，通知我《晴天》上網站推薦的事情。數據上去了，有的給了歌單推薦，有的給了網站大封。”
“是嗎？這麼快？”他擺弄着電腦，看了一眼企鵝音樂裡《晴天》的評論區，評論又漲了一大波。
目前爲止，他們把所有的營銷手段都用了一遍，壓根沒花錢。有這個效果，屬實有點空手套白狼了。
想到營銷，許青焰忽然想到了林晚粥在聊天時蹦出的那句，“芸姐手裡還有一些資源”，現在才反應過來。
她口中的有點資源，指的應該不是花錢買熱搜這種資源，很有可能是空降某個娛樂綜藝宣傳新歌。
畢竟過去所屬她的所有版權都被公司打包賣了，好在用天價賠償換取了繼續演出的機會，不然得沉寂好幾年。
歌手想要維持熱度，靠發歌可能不太夠。要麼上一些綜藝，刷個臉熟，要麼就是參與一些電影電視的主題曲製作。
“最近有什麼青春電視劇，或者青春電影在拍嗎？”他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青春行，一路生花，挺多的。”裴暮蟬手撐在桌上，頭髮垂落，“怎麼？你想給他們寫歌？”
“不是，看看《晴天》能不能做個插曲什麼的。”
“還真有可能，你不說我都忙忘了。”裴暮蟬愣了一瞬，這幾天大起大落太頻繁，腦子都有些木了。
“我等會找人問問，說不定還真能被選上。”
主要是沒想到《晴天》問世，原本成績不溫不火。卻沒想到靠着一波又一波的熱搜送上去，直接爆火了。
如今付費數量已經來到了驚人的百萬大關，目前總付費98萬。一夜之間，四五個熱搜，直接多了接近六十萬的下載量。
《晴天》爆火，裴暮蟬心情自然好，人也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放鬆。
唯獨一點不好，林晚粥來星海了。
自己看上的詞曲人好像要被挖牆腳了，還是當面ntr的那種，實在有些不能忍。偏偏沒法說什麼，畢竟不是私人專用。
明明昨天還說要給自己寫歌，寫到紅爲止，現在轉頭就忘了。
heitui！！渣男！
裴暮蟬在心裡嘀嘀咕咕扎小人，許青焰還在扒《偏愛》的譜子，倒也不需要專門待在編曲室裡寫。
目前他也不知道這歌該賣給誰，裴暮蟬不太適合唱這種歌。想先寫出來，找機會賣給仙俠電視劇組。
雖然裴暮蟬沒事會喊着要出新專輯，實際上工作室現在壓根忙不過來。她是老闆，所以清閒一些。
《晴天》這首歌的潛力還沒完全消化完，還得再等一段時間。不過也不能等太久，熱度過去了，發歌容易遇冷。
還是那句話，得在大衆眼前保持活躍度。
要麼發歌勤快一些，要麼就是刷個臉熟什麼的，上點綜藝圈一波粉。只要這部分粉絲轉化爲音樂粉，又能正向循環了。
下午，許青焰終於登上了圍脖大號。
後臺消息99+，他壓根不看，沒有人會因爲《晴天》寫的好就對他刮目相看。多半都是質疑，要麼是陰陽怪氣。
沒關係，許青焰生性本賤，論陰陽怪氣比網友更在行。
噠噠噠敲鍵盤，順便附帶了一個裴暮蟬彈吉他的視角視頻，直接配文道。
“歌壇萌新，剛入行，會一點詞曲。”
“迴應一下，我確實不會彈吉他，視頻裡的我確實是在假彈，不過，你們以爲誰在幫我彈吉他？”
讀書時，離騷背得滾瓜爛熟，長大後忘得一乾二淨，人卻越來越騷了。
第三條帖子，叮咚發表成功，又騷又賤又囂張。
空調呼呼吹着，許青焰摩挲着手中關於《偏愛》的譜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查過了，眼下的仙俠片都在談戀愛。
人家的要求也很明確，要小甜歌。
不見上仙五百年，提燈相見眼迷離。各種紅眼仙俠，虐妻一時爽，下界追妻火葬場橫行一時。太久沒看，這個圈子更爛了。
誰他媽的，修仙沒事就談戀愛啊。
雖然說仙路苦寒，相擁取暖也沒什麼錯，但也不能整篇都在談戀愛啊。整個一戀愛腦仙尊，當初怎麼飛昇的。
更有甚至，仙二代？
這年頭修仙也有天龍人啊，居住在桃花之巔。明明是男仙，偏偏面若桃花更似零，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小男娘。
目前來看，《偏愛》想投仙俠幾乎是沒戲。
影視庫裡倒是有一部合適的劇本，正好和《偏愛》關聯，不僅如此，甚至還關聯了好幾首不錯的歌。
可總不能爲了一盤醋專門包一盤餃子，顯然也不現實。
夕陽晚風濃烈。
辦公室裡只剩下許青焰一人，空調關了，工作室二樓窗戶大開着。橘色的晚霞映滿了整個房間，如夢如幻。
他趴在桌上，逐個寫下了幾首歌的歌詞。
一直等到晚霞褪去，裴暮蟬也沒回來，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他想了想索性起身自己去吃飯了。
紙就壓在電腦桌邊緣，拿鼠標蓋着，反正辦公室只有裴暮蟬能進。
他剛出門不久，裴暮蟬正巧趕了回來。
掃了一眼辦公室沒人，不由嘆了一口氣，想着先看一眼數據再問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