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一週之前準備的，影響是昨晚產生的，熱搜是第二天清晨登頂的。
而當苗頭起來之後，有些事情就開始不可控了。
因爲互聯網商業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已經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平臺主動向消費者退款，而且涉及金額超過千萬。
最關鍵的是，拼團退掉的那部分本來就不是應退的，而是他們已經吃到嘴裡的。
連鎖反應，不斷產生……
匯聚於京都的團購精英、網站高管已經沒時間關心所謂的研討會了，口袋裡的電話一個接着一個。
現在輪到他們做決定了，退還是不退，什麼時候退。
在這種時候，你的公關只要錯一步，不，哪怕錯一個字都完蛋了，因爲你走到了消費者的對立面。
首先走錯一步的是糯米網，他們的公關發表了一則聲明，說購買折扣券時糯米就明確告知了消費者，如消費券過期則由用戶自行承擔，退還過期費用不合規定。
於是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糯米網就狠狠經歷了一次網爆，被噴到關了評論。
“拼團已經牽住所有人的節奏了，我們不能跟着他的節奏走啊。”
但沒等幾分鐘的時間，他們的評論區也被噴到關閉了。
從要跑路的吸血鬼變成了大善人，而他們呢？直接就被拉到了消費者的對立面。
“越是迴應，就越是往這件事的熱度裡添柴加火！”
有了專家站臺，消費者的勁頭更足了，還錢的表情包開始出現在了各大貼吧、論壇，鋪天蓋地。
他們身後跟着各大高管，還有自己的隨行秘書。
楊學宇神神叨叨地念了幾句，額前的冷汗都下來了，轉頭再看陳嘉欣，他發現對方的眼神也在發怔。
正當陳嘉欣和楊學宇不斷頭腦風暴的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自家老闆張韜、拉手網老闆吳博、糯米網老闆沈洋，窩窩團老闆王斌亮全都走了進來。
常見鬆人都麻了，這他媽是評論區嗎，這簡直是國粹大全集啊草。
爲什麼？
那些過期消費券有百分之八十是針對一線城市發放的，可你們拉手網半年前就取消了一線城市的業務，被拼團攆去做二三線城市了。
“要趕緊控制局面。”
如果交易未達成，這筆錢就沒有真實意義上的流通，那麼它在法律意義上仍舊屬於消費者，任何網站如果想要將這筆錢據爲己有，都是巧取豪奪。
陳嘉欣有種被人拽進了泥沼當中的感覺，越掙扎越要往下沉。
怎麼着，我用券還得跑到隔壁的縣城嗎？這就是典型的避重就輕，渾水摸魚，我們要的是錢，不是你的券！
“太快了，這時候不應該回應的。”
拉手網是第二個迴應的，他們吸取了糯米網的教訓，表示不退錢，但是可以恢復過期消費券的使用，意思就是之前過期的券現在延期了。
而就在這件事發生不久之後，臨川大學教授，著名經濟學家王老站了出來，針對糯米網與拼團的選擇做了一次分析。
“現在要怎麼辦？”
所以江勤昨晚的態度不是硬撐，他是真的永不妥協，而且真的能反擊到所有人都疼。
僅僅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拼團只做了一個動作，就徹底扭轉了局面。
“除了跟拼團一樣，全部退款，還有什麼方式能控制局面？”
他聲稱，過期消費券的錢確實應該要有一個明確的界定。
除此之外，人羣裡還有個留着山羊鬍的男人，一直在轉手上的一枚扳指，進來之後也不說話，直接就坐到了主位上。
“介紹一下，這位是孟彥生，孟先生，互聯網傳播專家。”
“……”
聽到這句話，現場的衆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原來這就是那個策劃了一系列“拼團資金斷鏈事件”的高手。
孟彥生看向衆人：“這件事不能正面迴應，因爲無論你退還是不退，都是在幫拼團。”
“不退，你就成了反派資本家，把拼團的形象樹的更高大，退，你就是和拼團一樣好人，但拼團在消費者心裡始終是牽頭的那個好人。”
“也就是說，如果你們哪個網站退了，消費者也只會把感激算在拼團頭上。”
康敬濤抿了下嘴：“那現在該怎麼辦？”
孟彥生靠在椅子上：“他把主要矛盾轉移開了，我們就要把主要矛盾轉移回來，讓輿論再次回到拼團的資金即將斷鏈上面。”
“這要怎麼做？”
“提醒消費者，不要貪小便宜吃大虧，讓他們覺得拼團忽然退掉消費券，一定是想釣魚，背後是爲了捲走更多的錢，之後所有網站的迴應都必須掐住這一點。”
“！”
聽到孟彥生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緊接着就開始頭皮發麻。
沒錯，現在的拼團之所以能夠把所有人拉下水，是因爲他主動退還過期消費券的行爲讓消費者有了好感。
但如果從動機上抨擊他呢？
如果讓人覺得他這種行爲不單純，是爲了謀取更大的利益，那就相當於是直接打破了他的人設！
這就像是現在剛剛興起的一些博彩網站，一開始總是讓伱贏，但到等到你加大投入之後，一波就會捲走你所有的錢。
夠狠！玩輿論的，心是真的髒。
“你們暫時不要多做迴應，要讓整個節奏慢下來，我們已經請了一些專家，今天中午會針對這件事做出迴應，帶動輿論，來打破他的人設。”
“一旦消費者開始懷疑拼團的動機，他們資金即將斷鏈的問題就坐的更實了！”
“要知道，花了那麼多錢爲過期券買單，拼團的下一步肯定是搞活動回血。”
“只要我們掐住他目的不純來帶動節奏，那麼他只要敢搞活動，立馬就會被消費者認爲是圈錢的前奏，信任會再次崩塌！”
“……”
玩輿論和做商業不一樣，所以光靠生意人自己來想對策是比較困難的，但只要有專業人士提供給他們一個路子，那思路當然就豁然開朗了。 於是，很多眼巴巴等着要要飯的專家都收到了錢，開始按照他們給的腳本錄製視頻。
有的西裝革履，有的白髮蒼蒼，正襟危坐地面對着鏡頭，說的話字正腔圓，但沒人能聞到他們的嘴裡全都是錢味兒。
“互聯網上充滿陷阱……”
“警惕，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團購市場較爲混亂，大衆更應該擦亮眼睛，不能主動走進深坑……”
隨後的，被拍攝好的視頻紛紛發到了各個大v的手中，在孟彥生的確認之下被髮了出去。
因爲拼團退款的熱度還未平息，所以這個東西傳播的很快，再加上有人在背後花了錢，傳播速度根本不需要懷疑。
他們就是要爲網友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然後繼續攻擊拼團的資金問題，同時騰出時間來準備退款的事情。
事實上，這種角度的抨擊也確實在短時間內引起了關注，很多的網友看完這些專家視頻之後，“猛然驚醒”，心說難道這是真的嗎？
難道拼團真的要用一點小恩小惠吊住大家，然後捲走更多的錢財？
看着大家的討論和質疑，孟彥生揚起嘴角，知道自己的目的正在漸漸達成。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隨着自己的視頻發出去之後，一條熱搜在悄無聲息之間逐漸登頂，當他點進去看了一遍之後，整個微笑都僵硬在了臉上。
“你只聞到了我的香水，卻沒看到我的汗水。”
“……”
中午時分，午飯過後，拉手，大衆、糯米和窩窩團的人紛紛來到了會議室，找到了孟彥生，臉上充滿了不解。
因爲他們正關注網絡輿情呢，忽然發現那些發出去的專家視頻全部被刪掉了。
“孟先生，視頻怎麼沒了？”
“我讓人刪掉了，這玩意現在不能發，會起反效果的。”
陳嘉欣微微皺眉：“爲什麼？”
孟彥生沉默片刻後開口：“拼團的廣告片上線了，目前正隨着爲消費者過期券買單的熱度，登上了微博熱搜。”
“是要搞優惠的廣告嗎？那不是正中我們的下懷？”張韜忍不住開口。
“不是，那玩意兒……不像是廣告，更像是江勤自己的宣傳片，你們自己去微博看看就知道了，我們搞錯了，他不是在爲拼團立人設，他是爲自己立了個人設。”
“？”
聽完了孟彥生的話，衆人紛紛掏出了手機，打開微博熱搜，看到了一行標題。
【江勤，我爲自己代言】
這支廣告片隨着拼團退款的熱度，確實飆升的很快，而且逐漸被轉載到了許多的網站。
江勤的個子很高，身形也很挺拔，長相也算清秀，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他另一個優點，就是他的聲音很沉穩，而且很有磁性。
廣告片開幕，一個沒有那麼抑揚頓挫，也不催人淚下，很輕很淡的聲音，抓力十足地響起了。
“你只聞到了我的香水，卻沒看到我的汗水。”
“你有你的規則，我有我的選擇。”
“你否定我的現在，我決定我的未來。”
“你，嘲笑我一無所有，不配去愛。”
“我可憐你總是等待。”
廣告片的前半部分有三個小故事，花枝招展的女白領被職場性騷擾，選擇了拒絕，堅持畫畫被家長訓斥的學生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還有女神在窮小子和坐豪車而來的富二代中間，選擇收下了窮小子的禮物。
就是很短暫的雞湯片段，但配合着江勤的聲音，隱約透露着一種隱忍與勃發的力量。
最後畫面一轉，西裝革履的江勤露面，坐在純白的會議室裡，對面是看上去成熟、穩重，地位很高的三位老總，臉上帶着淡淡的嘲笑。
畫面中的江勤將手一揮，把手裡的幾份合同撒了出去，紙張飛揚在空中出現了一秒的定格停頓，上面寫着入股協議書。
此刻，淡淡的背景音樂忽而強烈。
“你可以輕視我們的年輕，我們會證明，這是誰的時代。”
“夢想，是註定孤獨的旅程，路上少不了質疑和嘲笑。”
畫面中的江勤緩緩仰起頭，在無數批評的背景當中，握緊拳頭，面無表情地砸砸向了前方。
“但，那又怎麼樣？”
“哪怕遍體鱗傷，也要活的漂亮。”
漫天破碎的玻璃下方，江勤迎面走向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下。
“我是江勤，我爲自己代言。”
“……”
許久之後，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的頭皮都一陣發麻。
完了，江勤用這隻廣告片，再加上先前爲消費者過期券買單的行爲，給自己立了一個可以免受任何謠言的人設！
與此同時，拼團官微的廣告片評論區裡，有一個評論被衆人的點贊漸漸推到了頂部，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拼團，是不是被資本家針對了？就因爲他想把錢還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