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衆點評的這次研討會其實就像是一把上了膛的槍，子彈射出去之後，團購市場的格局或許就會被改寫。
而槍口最前方的是誰？自然就是拼團。
團寶網跑路的慘烈大家有目共睹，各大資本的助推如山崩海嘯，想在輿論之下翻盤是很難的。
他們甚至不需要讓拼團很快就垮，只要讓拼團無法守信的形象立住，讓烏合之衆分不清真假，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且這種輿論戰成本很低，他們還可以再來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拼團始終不接受融資，這就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直到他們被一顆一顆的子彈擊中，最後倒地不起。
團購畢竟是個重資產型的商業體系，少了流水，沒有用戶，頹勢就會一直持續下去，越來越脆。
更何況，大衆點評的多次公關已經讓消費者和商戶知道，沒了拼團還有大衆。
但令人奇怪的是，江勤的表現始終無法讓楊學宇覺得他很焦急。
尤其是江勤最後留下的那兩句話，更讓大衆點評的高層覺得難以解讀，甚至無法理解。
不過在工作的過程當中，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機上多了兩條關於拼團的彈窗。
先前的輿論危機給拼團造成了出乎意料的傷害，所以大衆點評的員工們也推波助瀾了一把，花錢買了券之後立馬就申請了退款。
這種彈窗廣告是每家APP都會做的，但自打輿論起來之後，拼團大概是爲了避險，像這種彈窗式廣告就很少出現了，忽然見到那一抹明黃色，倒還挺讓人懷念的。
不過張力沒想到在這種關頭上，拼團的選擇竟然不是拿錢穩住商家，而是拿錢穩住消費者。
而真正開始顯露端倪，是在酒會結束後九點左右的晚上……
這種做法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因爲有句話老話靜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對於團購網站來說，商戶資源纔是青山。
因爲上面寫的不是什麼優惠秒殺，而是退款成功的字樣。
“不對，金額好像不對？”
因爲研討會是明天下午開始的，緊隨其後的就是簽約大會，所以晚上還有很多的流程要敲定，張力簡單地吃了個晚飯，然後就回到了公司。
與此同時，拼團app的首頁更新了一張banner，寫着爲過期券買單，但進去之後顯示一輪不斷上漲的數字，下方標註着已退款金額。
張力猜測，這估計又是每日特惠的優惠提醒，於是嘴角還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淡笑。
張力解鎖了手機，打算把彈窗刪掉，但眼神撇過之後卻忍不住愣了一下。
尤其是這次的輿論危機，對拼團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消費者的不信任，而是商戶的反水，這纔是最可怕的。
這樣做不但會增加拼團客服部的工作壓力，說不定就能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樂而不爲呢？
張力仔細看了一下，眉心皺了半晌，情不自禁地就點入詳情頁後，然後立馬就愣住了。
因爲這種行爲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團寶網跑路之前那波瘋狂促銷，更加會引起消費者的警惕。
“嗯？”
在這種時候搞優惠，真的是嫌自己命大啊。
“怎麼是一百二十三塊五？”
因爲他的拼團訂單裡的退款申請還在，但是卡券包裡的一張半年前的過期消費券顯示退款成功了。
大家都在說你資金鍊斷了，你嗷嗷賣券，傻子都知道有問題吧。
張力的臉色一變，立馬摸出手機打給了陳嘉欣。
“陳總，拼團那邊有動作了。”
“他們更新了主頁，要爲所有用戶的過期消費券買單，我已經收到了退款提醒。”
“……”
網銀時代，消費者想要在團購網買優惠券，都需要登錄pc端的網頁，鏈接U盾作爲安全支付工具，接收安全碼進行付款，整個流程都特別麻煩。
而爲了保證網站的單量和方便消費者使用，團購網站基本都會一次性放出大量的打折券。
所以一次性囤十幾二十張打折券的現象並不少見。
但這也導致了有很多的打折券因爲來不及用、或者是忘記了，最後被過期浪費。
千萬不要覺得這是個小數目，實際上，整個市場被浪費掉的優惠券加起來，金額是十分龐大的。
不過團購生意自開始以來，一直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過期券一律不退，這個行業準則已經實行了兩年了。
所以，就算沒來的及用，那也只能由消費者自行承擔。
不過當移動支付開始普及之後，手機買券變得方便了，所以網站就更改了打折券的使用週期，也就很少會出現消費券過期的事情了。
但拼團這一次，直接把他們從09年到現在爲止，所有的用戶未使用過的消費券給還了回去，甚至不需要申請……
晚上八九點本來就是互聯網最爲活躍的時期，拼團的流量近乎爆表。
陳嘉欣和楊學宇本來已經回到公寓了，聽到消息之後立馬又回到了公司，見到了張力。
“都退了嗎？” “不知道，但退款金額已經超過一千萬了。”
張力指着電腦上那串不斷滾動的數字，因爲是一路跑過來的，氣還沒有喘勻。
陳嘉欣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立馬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打電話過來的是網絡輿情部的經理，他說今夜頭條已經聯合了好幾家媒體，針對拼團的這次退款行動進行了報道，目前第一篇口徑統一的文章已經發出了。
輿情部的電話剛剛掛斷，楊學宇那邊也收到了大衆點評客服中心的電話。
中心經理反饋的問題是，有消費者問我們大衆點評的過期券能不能退，什麼時候退。
“他這是要做什麼？”
陳嘉欣掛斷電話，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難道這樣就能解決大家對拼團的資金鍊的猜忌？”
“不，解決不了，但能夠把視線轉移開。”
楊學宇忽然想起江勤昨天的那句話。
他說想要解決輿論，最好的辦法就是製造另一個輿論。
之前有傳言說江勤花了一週的時間在拍廣告，所以楊學宇下意識地以爲那就是他製造輿論的工具，還覺得他這種想法有點天真。
爲什麼？
因爲輿論是要拉仇恨值的，是要有仇恨目標的，一個廣告能做什麼？
可他萬萬沒想到，江勤說的另一個輿論製造點竟然是爲過期消費券買單。
一家公司，一個產品，一條新聞，其實都不足以成爲國民級別的輿論風向，但江勤這一手，就相當於把整個團購市場拉下水了，替他炒熱度。
拼團把所有過期消費券的錢都還給了消費者，你們糯米呢？你們大衆點評呢？你們拉手網呢？你們窩窩團呢。
但凡有一家網站敢說不退，那仇恨值直接就拉起來了。
可是給這麼久以來的過期消費券買單，這是個極大的工作量，對客服中心，財務，運營來說都是很大的壓力。
也就是說，最起碼一週，他們都做不出任何實際的行動。
看來拼團在這一週內的做的事情，遠遠不只是一條廣告而已。
“消費券過期不退這是規矩，他這是窮途末路了，要直接掀桌子了？”
“可這樣對他沒好處啊，他到底要做什麼？”
“……”
清晨時分，拼團爲用戶退掉過期消費券的新聞登上了熱搜第一，居高不下。
今夜頭條聯合多家媒體，也開始進行了全方位的吹捧，不斷分析着拼團這次的舉動有何深意。
有人說這是團購行業的一次進步，又有人說他們看到了團購市場自形成以來最大的誠意。
當然了，更多人在提問，說不知道其他幾家網站會不會跟進。
而大批量的網友也開始紛紛留言，有人說拼團大氣，有人也疑問，說拼團不是資金斷鏈了嗎，怎麼還會有錢，當然了，更多的是追問其他網站是否會退款。
隨着熱度一步步的被頂起，多家網站的負責人都開始汗流浹背。
關鍵是，他們還不是各自汗流浹背的，而是聚在一起汗流浹背的。
因爲他們都在參加大衆點評舉辦的研討會，此時都在餐廳裡吃早餐，都陸續看到了熱搜和新聞，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西邊的落地窗前。
江勤此時正坐在那裡，表情平淡，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捏着牙籤，默默炫着牛排，時不時地還會望向窗外。
從衆人的視角來看，這就是個學生模樣的男生。
雖然不算帥氣，但肯定能算是清秀型的，而且身材也很挺拔。
光是從外表來看，根本就感受不出他竟然能夠這麼決絕地把所有人都拉下水，關鍵是他還做的這麼穩當。
“真要掀桌嗎？”
“最後再瘋狂一把，是比較符合年輕人心態的。”
羅平和羅賓坐在一起，正竊竊私語着，然後眼睜睜看着江勤吃完牛排，轉身離開了自助餐廳，嘴裡好像還嘟囔着什麼。
康敬濤是坐在最外圍的，似乎是聽清楚了江勤的話，表情忍不住一怔。
“老康？”
“啊？”
“江總剛纔說了什麼？”
“他說……”
康敬濤嚥了下口水：“他說真好啊，又讓你們多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