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足有百米高的城牆外側，蘇月遙遙注視着前方不遠處的巨大城池隨口問道：“怎麼感覺你對這片大陸這麼熟悉？”
從星斗大森林離開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
除了最開始時在森林附近的那座小鎮上待了一個多月外，之後他們又陸續經過了數個村鎮和主城。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來到了天鬥帝國的帝都天斗城。
雖然他們現如今年齡還小，但因爲實力強大的緣故，身體發育要比普通人快上許多，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大上不少，一副少年少女的模樣。
“我有嘴巴的。”蘇誠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嘴脣示意，“問一下自然就知道了，而且還有地圖。”
說着又揚起手中的一卷圖紙，那是他在很早之前買的一份天鬥帝國城池分佈地形圖。
蘇月聞言，用她那雙已經重新化作漆黑色的眼眸，略帶狐疑地瞥他一眼，感覺這話有些不盡不實。
但也沒想繼續深究的意思，轉而打量起了前方的雄城。
作爲整個大陸規模最大，也最繁華的兩座城市之一，天斗城的城牆極高極廣，全部是由最堅硬的花崗岩修葺而成，城頭之上旗幟招展，看起來極爲壯觀。
在城上城下，還有着大量的士兵巡邏站崗，每個人都披堅執銳，流露出濃郁的肅殺之氣。
“花樣不少。”
蘇月不屑地輕嗤一聲。
這種城牆，不說抵禦頂尖強者了，就以之前那個趙無極的水平，也能輕鬆將其擊穿。
蘇誠輕笑一聲，“這東西本來就是修給普通人看的，世上魂師有多少，魂聖又有多少，普通人才是帝國的基石。如果沒有這些外物，又怎麼能表現出帝都皇城的尊貴？統治者聚攏人心，自然要考慮到方方面面，你想的太片面了。要知道，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樣，看重內在勝過外在。”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少女撇了撇嘴，懶得多說，直接邁步向着城門方向走去。
這些日子游歷下來，她的言行舉止已經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人類了。
雖然眼瞳深處依舊冷漠居多，但終究多了一絲人味。
進入天斗城後，打量着寬廣的街道、兩側的商鋪以及往來的行人，蘇月不禁有些驚豔。
雖然嘴上說得不屑一顧，其實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座城池的確相當繁華，與此前去過的那些主城都完全不同。
其實也不僅是天斗城，先前走過的那些地方，都在不斷刷新她對“人類”這個物種的認知。
無論衣食住行，還是各類生活工具，有太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了。
作爲天生強大的種族，龍族重視個體遠勝於集體。
它們有種族意識，卻沒有這麼強的社會性。
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戰勝敵人，又何必要依賴他人？
既然生來便擁有着強健的身軀與鋒利的爪牙，便沒必要再去打造工具，或是做些無用的研究。
“你準備什麼時候突破到大魂師？”
走在路上，蘇誠忽然開口問道。
以蘇月的積累，前期突破根本不需要花費太多工夫。
只看她什麼時候感覺力量圓滿了，便可以着手附加第二魂環。
蘇月並未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身上還藏了多少龍神血脈？”
“難得你能忍到現在才問。怎麼，你想要？”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蘇誠。
她當然想要。
如果能夠吸收足夠多的龍神血脈，她都不用再努力了。
直接成爲新一代的龍神，掌控創生與毀滅之力，重現龍族榮光。
“那你多給我說點好聽的，讓我高興了的話，就多給你一些。”
“伱自己留着吧。”
蘇月垂下頭，黑色的劉海遮住眼眸，輕撫着自己右手手背。
先前的兩縷血脈之力，雖然晉升魂師的時候用去了一些，但剩下的還有不少。
隨着這具身體實力的提升，銀龍王血脈釋放，蘊養龍神血脈的效率也有所提升，只需要多些耐心就好。
而且看蘇誠的樣子，似乎對龍神之力也沒什麼覬覦之心。
蘇誠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該不會是篤定了，我遲早都要把自己的庫存全都給你吧？那可是龍神的力量啊，你口中立於衆生頂端的最強者，說不定哪天我就忍不住拿來用了。”
“我可以搶。”
“呵，你這麼點大的小豆丁，口氣倒是不小。”
蘇月沒搭理他。
見狀他也沒再繼續說笑，正色道：“我確實還有不少，但肯定不夠你拿來換血的，除非你能捨棄體內的銀龍王血脈。不過我不建議你這樣做，龍神之力非同小可，其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詭異法則，以你的能力怕是把握不住。與其那樣，還不如循序漸進慢慢提升。”
“你可以交給我保管。否則萬一你死了，這些血脈不就丟失了？”
“能不能說點好聽的？”蘇誠翻了個白眼，頓感無語，“放心，就算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等你實力超過了我再說這種話吧。”
“……”
“而且，你該不會以爲自己能保管好純粹的龍神血脈吧，你根本壓制不住自己的吞噬本能。”
蘇月抿了抿嘴，沉默下來。
她知道這是實話。
對她而言，龍神血脈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了，她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那種吸收進化的強烈慾望。
這與意志力的強弱關係不大，是她現在的身體太過孱弱。
“……能不能告訴我，你從哪裡得來的這些龍神血脈？”
問完之後，見蘇誠沒有馬上回答，又繼續補充道：“而且你明明沒有真正融合龍神的力量，但我感覺你對龍神之力的理解，比我還要更加深刻。”
這是她疑惑了很久的問題，也認真思考猜疑了很長時間，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龍墓裡面存有大量的龍族遺骸不假，那裡也有龍神遺留的精神核心，但從中提取到一絲龍神血脈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看蘇誠的樣子，手裡明顯還有不少存貨，那就不太可能是從龍墓中得來的了。
原本想着日子還長，可以先慢慢試探觀察，再徐徐圖之。
但到了這一刻，或許是因爲對方一直以來那種輕慢隨意的態度，又或許是這段時間帶給她的種種幫助，蘇月忽然懶得再費心力，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蘇誠看了看她，想到蘇月時常表現出來的那種對於龍神血脈的極度渴望，沉吟片刻後停下了腳步。
隨後向四周觀察了下，“先換個地方坐下說吧。”
說完先一步朝着不遠處茶樓的方向走去，蘇月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後，不知在想些什麼。單獨的靜室之中，兩人面前各自擺着一杯香茗，嫋嫋霧氣蒸騰散開，茶香在屋內瀰漫開來。
能開在天斗城中的店鋪，環境自然不差，材料極佳的隔音牆壁，將外界的嘈雜人聲完全隔斷，像是形成了兩個世界。
當然，以他們兩人的感知強度，這種隔音效果影響不大。
蘇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隨後砸了咂嘴，點評道：“一般。”
又看向坐在對面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的蘇月，“你不想嚐嚐嗎？”
少女搖了搖頭，對這些東西絲毫提不起興趣，淡淡道：“口腹之慾而已。”
“人生在世，總要懂得享受，生命中不是隻有修煉這一件事的。”
“……”
蘇月怔怔看着面前茶杯上方升騰的青煙，眼神有些恍惚。
享受嗎？
現在的她，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享受。
蘇誠倒是沒有多想，喝下一口茶水後，手指輕輕點着桌面，沉聲問道：“蘇月，你覺得力量重要還是知識重要？”
蘇月聞言，眸光微微一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當然是力量重要。
只要有了力量，那麼就能重新拿回以前失去的一切。
至於知識？
那是什麼東西。
龍族從來不學那種玩意，也懶得了解。
但她猜測，這應該不是蘇誠想要的答案，所以索性不說話了。
不過蘇誠也沒有想從她這得到迴應的意思。
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擁有知識，也就擁有了力量，但是反過來卻未必。
“無論魂力也好，還是龍神之力也罷，都只是具現法則、運用法則的工具而已。事實上，魂力本就源自於龍神之力。但你看那有影響嗎？
“即便人類的體質比起龍族相差甚遠，但憑藉着武魂和魂環，依舊可以追上並且超越龍族，甚至還有成就神級的強者存在。
“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能搞懂各種力量的本質，明白其中的規律，其他那些都不過只是附贈品而已。
“而且隨着你學會並理解的知識越多，便越容易觸類旁通，想上手其他能力也要容易得多。我能搞懂龍神之力，就是這個道理。”
蘇誠注視着她，語氣認真而嚴肅，“蘇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擁有重回巔峰的底氣，那麼對你來說，還會畏懼失敗嗎？”
“……”
蘇月放在腿上的雙拳無聲握緊，精緻的雙眉輕輕蹙起。
她很想反駁，但又無力反駁。
她的確畏懼失敗，也畏懼失去力量。
這次重修，對她而言完全就是一次不得不選的賭博。
因爲她等了太久了，而對自己的未來又沒有足夠的自信，所以纔會被蘇誠說動。
尤其當她看到那一絲純粹的龍神血脈後，心中的天平更是完全傾斜。
“……爲什麼身爲龍神分身的你，花費數十萬年都無法彌補那些缺失的本源？實話告訴你，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比現在的你都要更加弱小，也不像你一樣擁有過去的鉅額能量積累作爲起點。
“但只用了短短不到六年，便擁有了堪比你們這個世界極限斗羅級別的實力，我又憑什麼能做到這一點呢？”
蘇月有些驚訝地睜大雙眼。
她知道蘇誠這具身體的年齡不大。
正是這個原因，她才相信蘇誠所謂的“來自其他世界”的那番說辭。
因爲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到還有其他任何理由，能讓一個稚童擁有如此偉力。
沒有人能天才到這個地步。
但即便如此，蘇月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只花了這麼點時間，便達到了如此高度。
就算她擁有銀龍王時期的底蘊作爲能量儲備，也不敢篤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修成極限斗羅。
她卻不知，其實蘇誠說的有些誇大了。
模擬器提供的真力體質復刻，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他若想修成先天之力作爲過渡，難度也不會太大就是了。
“咳，其實在這個地方，你可以考慮先變回之前的模樣。反正別人也看不到，不用擔心引人矚目。”
“……”
正聽得入神的蘇月陡然聽到他這麼說，平靜漠然的表情都險些維持不住。眼角輕輕抽動了下，隨後低下頭去懶得迴應。
見對方沒理會自己，蘇誠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自認沒什麼怪心思，畢竟只是個小小蘿莉，還動搖不了他的道心，不過白毛確實很養眼罷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又繼續着先前的話題說道：“只要掌握了核心原理，哪怕短暫地失去了力量又能如何？終究還能練回來的。說到底，你還是沒有足夠的底氣啊。
“強大的力量，只能給予你一時的自信，可一旦失去，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龍族很強，我看過龍墓中的那千具龍骨，那種身體結構，簡直超出了我的想象。但假以時日，這些東西都不是不能複製。
“這也是爲什麼我在最開始的時候勸你重修，而且後面又一直建議你不要着急提升。力量只是附屬品，能否掌握世界的法則規律，纔是最關鍵的。”
這時，蘇誠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說道：“把手給我。”
蘇月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細嫩的手掌遞了過去。
緊接着，纖細白皙的小手便被另外一隻大了許多的有力手掌牢牢握緊，然後一股極爲特殊的能量順着兩人的肌膚流轉過來。
“仔細感受我的力量，你看看比起龍神之力如何。”
一邊這樣說着，蘇誠一邊向她傳遞着獨屬於自己的強大真力，讓她感受其中的玄妙。
“……”
蘇月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慌亂。
這一刻，她那顆已經變爲人類結構的心臟，忽然跳動得有些快。
關於外界的感知，似乎也在這個瞬間都完全消失了。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掌之間。
大概是因爲龍神血脈間的共鳴？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她一時也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