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誠的示好，銀龍王只是目光稍稍波動了下，卻沒有太多反應。
對方身上的氣息同樣令她感到了一絲莫名親切，但也僅此而已了。
作爲龍族的領袖，她不可能因爲這種事影響自身決斷。
“你不相信我倒也正常，畢竟我只是個外人，而且還是人類，口說無憑，自然難以取信。”蘇誠沉聲道。
“不過，如果我說我能幫你變強呢？你的真正實力，原本應該遠不止於此吧？我早就看出來，伱現在有傷在身，而且深入本源，力量連巔峰時的一成都不到。”
“呵呵。”銀龍王終於開口了。
只是聲音中帶着濃重的嘲諷。
“幫我變強？你從哪裡來的底氣？”
事實上，她的實力何止不及巔峰一成？
說是百不存一都不爲過。
但這種事，她卻懶得再跟蘇誠多做解釋。
這種毫無意義的對白，令她感到厭煩。
蘇誠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人類和龍族的本質差別在哪嗎？”
銀龍王沒再說話，冷冷注視着他。
“人類沒有天生的強者。他們生來孱弱，天災、野獸、飢餓、疾病……這些在你們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小小劫難，都有可能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他們沒有鋒銳的利爪和獠牙，沒有強健的四肢和體魄，只是隨處可見的後天生靈。
“人類能夠走到今天，靠的是腦子。一代代人篳路藍縷，不斷總結過去的經驗，改正曾經的錯誤，適應並改變自然的規律，然後鑽研修煉，優化修行功法，一步步向上爬，直到站在萬族頂端。”
說着，蘇誠用極爲肯定的語氣問道：“我猜，現在在你口中的神界之中，應該有不少強者都是由普通人類修煉而成的吧？甚至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
“……”
銀龍王沉默了。
這話沒錯。
那個曾經脆弱渺小的種族，如今已經成爲了神界的新生代主流成員，而且身居要位。
不算那五位神王的話，人類的力量在神界中擁有着壓倒性的優勢。
“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進入這片山谷的嗎？”
蘇誠伸出右掌張開，“五年。我只用了五年時間，就研究出了剛剛展示給你的那種技巧。在此之前，別說你們龍族千百萬年來，都未曾研究出過放大血脈自身影響力的方法。恐怕就連類似的想法，都從未出現過吧？”
緊接着，他將其餘四根手指收攏，擡臂指向山谷深處。
“你是不是想去那裡，找到那個被你稱作‘龍神’遺留的意志能量體，然後嘗試將其吸收？
“愚蠢的做法！
“就憑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深度利用那種東西，因爲你根本不是龍神，你只是不完整的，殘缺的龍神分身。
“而那個東西，你一旦將其取走，這個小世界便會因爲失去了核心而變得不再穩定。
“且不說你口中的‘神界’是否會覺察到此間變化，即便外界安然無恙，這處寶地也被徹底浪費了。”
銀龍王聞言注依舊沉默地視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誠見狀繼續說道：
“你是不是想重新獲得龍神的力量，藉此來扭轉局面？
“這纔是癡心妄想！作爲一個分裂體，你哪怕再怎麼努力，僅憑你自己也絕對無法重回巔峰了。如果能做到的話，你就不可能花費這麼長時間，卻連舊傷都難以痊癒。
“對了，你剛剛說過，龍神戰敗後，另外一半分裂體被神界封印着沒錯吧？你怕不是還在打另外那半的主意？”
“……”銀龍王目光一凝。
這個傢伙……
自己的想法，全都讓他給猜對了。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既然你現在已經成爲了‘銀龍王’，那麼龍神分裂後剩下的另一部分，無論現在是怎麼情況，想必也都擁有着屬於自己的意志。
“你們都已經不再是龍神了，而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強行融合，絕對是有害無益！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真能成功，恢復到了龍神的程度，又能如何？
“就連當年巔峰時期的龍神都失敗了，再來一次，又有什麼意義？！這遍地的屍骨，難道都是擺設不成？！”
“夠了！”銀龍王微微向前探首，發出一聲低吼。
她的音色異常低沉，嘴裡露出鋒利的獠牙。
冰冷的吐息宛如一陣寒風，吹過蘇誠的面頰。
口氣裡面並沒有尋常野獸的那種腥臭，反而還帶着些許清香。
這頭母龍大概是吃素的。
蘇誠心中暗想。
“人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與你無關的事，不需要你妄加點評！”
這次，銀龍王對他的稱呼又重新變回“人類”，顯然已經有些壓制不住心頭怒火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實在是蘇誠剛纔一番話說得實在過分，不僅僅揭穿了她的想法和期盼，還無情地將其否定。
言語如刀，字字句句都在往她的傷口上面撒鹽。
“我說過了，我能幫你。給我時間，用我的方式。”面對銀龍王的怒火，蘇誠只是這樣說道。
“……”
銀龍王龍首微頓。
旋即呲了呲牙，重新仰起頭來不再看他。
“爲什麼不考慮換個思路呢？不去吸收那個能量體，而是進一步鑽研龍族的力量，層層遞進觸摸龍神之力。”
蘇誠並未在意對方神色中的不屑，自顧自地說着。
“以我的能力，既然能以五年時間，開發出先前的技巧。若是再多些耐心，絕對可以更深層次地發掘出你們龍族血脈的奧秘。
“雖然我並非你們龍族成員，但不誇張的說，我現在對那種力量的理解，卻遠遠比你更加深刻得多。
“龍神的力量，本就存在問題。至少我不認爲，正常的生命體會出現那種分裂的情況。
“固然那次分裂讓你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未必不是更進一步的機會。超越龍神的機會！
“銀龍王，難道你就心甘情願把曾經的地位拱手相讓？難道想讓龍族就這樣永遠屈居於神界之下？
“若是真能因此改變處境也就罷了，但是，有可能嗎？對神界來說，你們可是至寶，是突破瓶頸的修行資糧。
“你的想法，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最後，他看着眼神發怔的銀龍王，“所以，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不考慮。”
“你真的一點都不心動？”
“……”
銀龍王合攏眼眸沉默片刻後，還是緩緩轉過身去，朝向了山谷深處。
“不心動。”
怎麼可能會不心動……
之前蘇誠傳授給她的那種技巧，已經證明了對方在龍族血脈方面，確實是有獨到研究的，並非單純的吹牛。
作爲龍族之王，她怎會甘心，就這樣蝸居在一個小小的人類星球上面？就連曾經的神識，現在都退化成了普通的靈識，經過數十萬年的修養，才勉強恢復過來些許。
那時候的龍族，是多麼強盛。
他們所在的星球，也曾立於宇宙的頂點。
若是沒有經歷過也就罷了。
從天際落入塵埃的感受，任誰都很難接受。
但是，期待、憧憬、責任、使命……
她所肩負的，絕非自己一人的未來。
相比自己，種族的重壓纔是她心頭的重擔。
既渴望成功，又恐懼失敗。
比起“重現龍族盛況”，哪怕讓龍族和魂獸們，與人類屹立於同一片星空之下也足夠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裡，提防着神界的窺伺，甘願充當人類晉升的資糧。
可是，很多事情並不是想做就能去做的。
各種各樣的桎梏，無處不在的惡意，始終都在牽絆着她的腳步。
枷鎖纏身，不敢行險，生怕向前一步，邁上的不是康莊大道，而是無底深淵！
所以，即便蘇誠領悟了稍許龍神之力的妙用又如何呢？
那終究只是一個特殊個例罷了。
後面的那些誇張的說辭，讓她怎麼相信，怎麼敢賭？
哪怕對方說得再怎麼有理有據，描繪的前景再如何讓她心動，她都不會動搖。
她要考慮種族的未來，考慮失敗的後果。
現如今龍族也好，魂獸也罷，都沒有被逼到絕路。
她自己的傷勢，再過上幾萬年便足以痊癒，又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輕易冒險？
比起蘇誠嘴裡說的“超越龍神”之類的大餅，龍神核心那纔是看得見的好處。
爲了這次出行，自己和帝天等人冒了巨大的風險，頂着未愈的傷勢，還撕裂了空間裂縫才得以實現。
說不定，現在已經引起了神界的注意。
若是錯過這次，未來或許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之前打開的空間裂縫，對這個龍谷小世界已經造成了一定影響。
哪怕神界沒有意識到這裡的情景，用不了太長時間，短則數年長則十幾年，這裡也遲早會暴露出去。
到了那時，龍神核心就難說還能否保住了。
“不需要再等多少年了，不能在這時候冒險……”
銀龍王重新睜開雙眼，在心中默默說道。
望着她遠離的背影，蘇誠高聲喝道：“你知道我輾轉於多個世界，修煉至今滿打滿算總共花費了多少年嗎？”
“……”銀龍王腳步一頓，沒有說話。
“百餘年！只有百餘年，還不及你壽數的零頭多！不僅如此，在這一百多年裡，我超脫了前人桎梏，走出了一條屬於我自己的路！
“即便到了現在，也依然不是我的極限，只需要再給我五年時間，我的實力便能超過你許多！
“再多給我十年，我還能更進一步，足以輕鬆將你碾壓！
“你相不相信有朝一日，就算達到你口中‘龍神’的程度，都未必沒有可能！”
“……”
沉默駐足許久之後，銀龍王再度邁動腳步。
她沒有回頭，只是冷冷說道：“不信！”
“……”
蘇誠就這樣看着她的背影一點點變小。
直到銀色巨龍離他越來越遠……
“哈哈哈哈……”
蘇誠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沒錯，你不信是對的，若是信了，我反而會笑你愚蠢！因爲剛剛那一番話，都是我胡編亂造來騙你的！
“龍神那是什麼存在，光是你前面那個強大的能量體，便是我根本難以觸及的生命層次！
“想也知道，我一個小小的人類，百多年的修煉，怎麼可能把那東西研究明白！”
“……”
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不斷迴盪在銀龍王的耳中。
她倏然轉頭，死死盯視着蘇誠。
一雙紫色龍眸之中，爆閃着燦燦銀光，宛如一團灼灼燃燒的銀色烈焰。
在眼瞳深處，充斥着強烈的怒火與殺意。
這一刻的她終於動了真怒！
即便先前蘇誠以言語相脅，以手段逼迫，甚至後面以冷語嘲諷，都不曾讓她這般憤怒。
那是她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但此時此刻，無論換做是誰，心中的信仰與堅持被人拿來開玩笑戲耍，都絕對無法保持冷靜。
那本就是她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肩負的使命，是她畢生的夢想，她的執念所在！
正是因爲心懷期待，所以纔會猶疑徘徊。
那些往日裡因爲種種緣由而被束之高閣的願景，一旦被點燃之後，總能化爲內心最強烈的衝動。
而當幻想被徹底戳破，隨之而來的失望與怨憤，便會猛烈百倍。
心頭的怒意宛如火山噴發般勃然而起。
她不僅僅是生蘇誠的氣，還在生自己的氣。
龍族的遺恨，種族的困境，壓在心頭近百萬年的大石……
更加可笑的是，自己先前竟然還相信了一點點……
種種情緒，在這個瞬間完全噴薄出來，化作足以將世界點燃的滔天怒火！
“但萬一呢……”
這時，銀龍王的耳邊再度響起了那個可惡的人類的聲音。
那個聲音很輕很細，但很平靜很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萬一真的有機會呢？你難道不想試一試嗎……”
下一刻，她猛地睜大雙眸。
“怎麼可能……”
她竟然在那個人類身上，感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龍神血脈的氣息！
不是普通的龍族，不是龍神的殘餘能量……
而是就連她自己都不曾完整擁有的，龍神血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