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傷重

100 傷重

讓父子以對立之勢,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見面,聖上果然是用心良苦!

若是齊宵勇猛上陣全然不顧父子人倫,那即便是他勝了涼國公,大家對他的爲人也會不恥,一個不忠不孝之人豈能帶兵上陣?到時候不但能制肘齊宵亦能動搖簡王部屬的軍心,還能將簡王一軍,他能用這樣一個不忠不孝的人,可見簡王是爲人!

一個軍心不穩的隊伍,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若是齊宵不戰而退,那就更加好辦,直接讓涼國公趁勝追擊即可!

聖上這一招棋下的可謂是高明,齊宵無論進退都是不妥。

“讓木椿給我準備馬車。”蓉卿回頭看着明蘭,明蘭正看着門外頭髮呆,聽蓉卿喊她,她一個激靈,問道,“小……小姐,您要出去?”

蓉卿眉頭緊擰,濟南一戰是無可避免的,她沒有辦法改變聖上的決定,更不能讓涼國公不上濟南,但是卻可以試着讓齊宵避開,去哪裡和誰對陣都成,就是不能和涼國公對上。

“你別問了,你去告訴木椿一聲,讓他備了馬車。”蓉卿說着微頓,又喊明期,“幫我梳頭。”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只得各自點頭應是。

明期跟着蓉卿進了房裡,幫着蓉卿打散了髮髻,又拿了篦子重新給她梳頭,她時不時拿眼角去睃蓉卿,小姐的心裡一定不好受吧,當初齊公子要上戰場,小姐就是不願意的,擔心有一天齊公子會和涼國公對上,如今事情果然如小姐所料,聖上派了涼國公出兵……

那個人可是齊公子的生父啊,齊公子的爲難可想而知。

他打不能打,退不能退,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呢!

想到這裡,明期也心酸了起來,小姐的婚事怎麼這麼不順,先有孔公子退婚,現在好不容易和齊公子……齊公子若是出了事,小姐以後可怎麼辦啊!

“想什麼呢。”蓉卿拍了明期的手,明期一怔尷尬的笑笑,“奴婢有點走神了,馬上就好。”收了心思,飛快的挽了個垂柳髻。

蓉卿沒有心思和她多言,隨意找了支步搖,別了一朵米粒大小的珠花就起身出了門,在院子里正好碰見蕉娘,她攔了蓉卿問道:“小姐是要去世子府?”

“嗯。”蓉卿也不瞞蕉娘,“雖然有些不得當,可我若不去試試,心裡總是不安。”

蕉娘嘆了口氣,想了想點頭道:“那您去吧,早點回來。”一頓又交代道,“和世子爺說話恭敬些,可千萬不能和上次那樣,世子爺是好脾氣,您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蓉卿點頭應是,辭了蕉娘帶着明蘭和明期出了門。

府里人少,也沒有專門養馬,所以每次出門木椿都要從租車行賃車回來,也沒有旁人駕車,只能木椿帶着個婆子跟車,等進了世子府木椿在門房候着,蓉卿進了世子府,早有人通稟進了內院,蓉卿換了清幃小油車,一路到楊氏住的院子前頭。

“蓉卿見過世子妃。”蓉卿盈盈蹲身行禮,楊氏請她坐,又讓人上了茶,問蓉卿的來意,“你尋常無事不來我這裡,今兒突然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是齊宵的事情,她開口去提非常的不合適,可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她紅了臉和楊氏道:“世子妃一向待蓉卿寬厚,蓉卿也不瞞您。”她話語一頓,楊氏就正了神色認真的看着她,蓉卿就道,“我今兒來,是想求世子妃一件事。”

楊氏微微頷首:“你說!”蓉卿就道,“是爲了齊公子的事,我聽說聖上派了涼國公去了濟南,我想求世子妃和世子爺提一提,能不能將齊宵調去別處?也免他們父子對上,齊宵爲難。”

“這件事我昨天也聽到了。”楊氏臉色也是微變,“這件事最難做的就是齊公子了。”她想到了自己和孃家的境況。

蓉卿點頭應和,楊氏就跟着嘆了口氣:“可惜世子爺去了軍營。”她滿臉的無奈,“要不然也能聽聽世子爺的看法。”

“世子爺不在?”蓉卿愕然,她被涼國公的事情弄的心思都亂了,竟是忘記了趙均瑞是有守城大任在身的,而且軍中糧草調配,西上將士訓練都落在他身上,他怎麼可能一直待在世子府不出去呢。

“是啊。”楊氏看着蓉卿,安慰她道,“你也別擔心,我一會兒就託人給世子爺帶信,看看他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也只能這樣了,蓉卿向楊氏道了謝。

楊氏就順着說起永平學館的事情:“聽回來的人報,說是房子已經找好了,先生也定了四個,還在城外發了通告,按照你之前的意思,但凡家中有人招募入軍中,都可以讓家中的子女或是親眷來學館讀書。”說着微頓又道,“不過規矩到也沒有定的很死,一些老百姓人家想要送孩子進去,也是可以的。”

蓉卿一開始的意思,也是這樣,她當然不會反對,楊氏感慨的道:“百姓的心穩定了,前方打仗的軍心纔會更穩,咱們是女子做不了帶兵上陣的女將軍,但若能盡一點綿薄之力也好。”

“世子妃宅心仁厚,是北平的百姓之福。”蓉卿起身朝楊氏福了福,楊氏的心情輕快了一分,掩面而道,“你啊,什麼時候都這樣規規矩矩的說話!”她喜歡的,也正是蓉卿這樣,不管你擡舉她還是貶低她,她都是蘇蓉卿,不卑不吭不諂媚,近遠疏濃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讓人心裡舒貼。

兩人又說了會兒,蓉卿無心再留,便想起身告辭,忽然趙玉敏大步從外頭進來,掀開簾子她就大聲問道:“嫂嫂,我大哥什麼時候回來。”

蓉卿站起來朝趙玉敏行禮,趙玉敏掃了她一眼,擺了擺了手。

蓉卿起身,就聽楊氏問道:“可是有什麼事?你大哥大約還有幾日才能回來。”趙玉敏當下就擰了眉頭,“他在西山是不是?我去找他!”話落,就一副立刻就要去的架勢。

“你這丫頭。”楊氏喊住她,“你去西上做什麼?”趙玉敏就回頭看着楊氏,語氣裡盡是不憤,“朝廷派了涼國公做了平徵元帥您知道吧,我要去和大哥說,讓他去和齊宵說,讓他避一避風頭。”

原來趙玉敏是爲了這件事,蓉卿看了眼趙玉敏,第一次覺得她的任性有些可愛。

楊氏看了眼蓉卿,暗暗嘆齊宵真是有齊人之福,面上卻是皺了眉頭:“這些事父親和你大哥心裡都有計較,齊公子也是聰明人,他定然知道怎麼做,你現在去找你大哥能有什麼用,還不是給她添亂。”

趙玉敏不高興,跺腳道:“有計較有什麼用,涼國公眼見就要到濟南了。”說完,也不管楊氏,轉身就走,“您別管了,我要去西山一趟,若是母妃問起來,您幫我擋一擋。”

楊氏想要攔住她,可趙玉敏已經轉身出了門,她只得跟在後頭嘆氣。

蓉卿沒有說話,更沒有勸他!

從世子府回來,蓉卿依舊是心神不寧,讓鹿子時不時去外面打聽,可能是時間太短,也可能是濟南的軍情還沒有傳回來,鹿子每每出去都是無功而返,她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趙均瑞,希望他能增派個能力不錯的人去頂替齊宵!

可是一連六日,無論是濟南還是趙均瑞那邊,都沒有消息傳回來。

蓉卿坐立難安,只能在房裡不停的做針線,家裡頭也受了她的影響,幾個丫頭連走路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步子,說話做事也是靜悄悄的。

六月初一,薊州傳來捷報,蘇珉和趙,木兩位總兵對上,三萬對八萬,蘇珉被逼退了二十里,但宣同總兵木丞卻在此一役中重傷身亡,趙庭輝腳步大亂,連連向朝廷上奏章,希望能派兵增援。

北平城中百姓大喜,蓉卿的百文衣庫中,更是前所未有的熱鬧,有人送米有人送炭,甚至還有周邊的百姓挑着柴火送過去,皆是蘇氏真是北平的救星,蓉卿聽到鮑全明敘述的話,滿面冷汗……

只能嘆着百姓淳樸。

“現在說這些似乎有些不合適。”鮑全明有些尷尬的道,“但小人覺得,眼下小姐名聲在外,百姓們都念着您是活菩薩,咱們能不能趁着這次的機會,去永平府開幾間分店,那幾處都沒有受多少影響,百姓生活也是如常,咱們若是去那邊開店,應該能有起色。”

蓉卿前些日子也想着分店的事情,不但永平,通州也是能開一間,那邊人來人往是交通要塞,開了鋪子生意也不會差,她不由打起精神和鮑全明商議分店的事情:“一次也不能開多,到時候精力上難免不足,不如先在通州和樑城各開一間,鋪子裡再加上些鞋襪!”一頓又道,“如今咱們的繡娘正在趕製軍中的衣服,肯定是騰不開手,你看不能在當地在找些這樣的婦人。”

鮑全明點頭應是:“小人也正是這麼想的,世道亂賣鞋子肯定要比買衣服還要合算,價格定的低一些,不怕沒有人買!”

兩個人就商定了這些事,鮑全明也知道齊宵在濟南的事情,雖然現在還沒有軍情傳回來,但是隻要細想都知道齊公子不容易,他了想道:“要不然,抽十幾個人出來,給軍中將士做些鞋襪吧?以齊公子的名義,您看行不行。”好歹能穩一穩軍心。

“不成。”蓉卿搖搖頭道啊,“軍中的東西,哪有咱們想送就送的道理,也要經過王爺批覆才成,這些事就算了吧,免得給他添亂。”

鮑全明細想,覺得還是蓉卿想的周全,就沒有再提。

“你若出去,鋪子裡的事情要怎麼辦?”蓉卿說完,鮑全明就笑着道,“正想和小姐商量,能不能借個人給小人用用?”

蓉卿微愣,鮑全明就道:“木椿機靈,前段時間他在鋪子裡也幫小人了許多的忙,小人覺得如果多帶帶他,將來說不定還能爲小姐分憂。”

“這是好事啊。”蓉卿微笑着道,“我把木椿喊來,你問問他,若是他願意你就將人領走。”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大事,有鹿子在,回頭再提個小廝上來,也就成了。

鮑全明連連感謝,蓉卿讓紅梅將木椿喊過來,鮑全明把他的意思告訴了木椿,蓉卿隨後問木椿:“你若是願意,就跟着鮑掌櫃去,不過有個事要說清楚,你既是決定出去,往後就要認真學着,不要喊苦喊累最後又吵着回來,到時候我可是不會再要你。”

木椿眼睛一亮,頓時激動起來,能放出去做個掌櫃,肯定要比在府裡強,到也不是府裡不好,只是他一直覺得做掌櫃是件很體面的事情:“小人多謝小姐栽培,將來能不能替小姐分憂不知道,但小人一定肝腦塗地,殫精竭慮!”

“可不用你說的這麼嚴重。”蓉卿讓蕉娘賞了木椿五兩銀子,把這個月的月例給他,“你去吧,好好學,我等着你做我的大掌櫃。”

木椿又磕了頭,提了包袱跟着鮑全明走了。

“那咱們府裡還要再提個小廝上來才成。”蕉娘和蓉卿商量,“和木椿一起進府的有個孩子叫福全,比木椿小一歲,瞧着不如木椿機靈,但人卻很老實。”

說了這會兒話,蓉卿已經積累,她點頭和蕉娘道:“您看着辦吧,反正家裡統共也就這幾個人,也沒什麼大事要辦,稍微機靈點就成。”

“好。”蕉娘應了,瞧着蓉卿心不在焉的樣子,就輕聲道,“您去休息會兒吧。”

蓉卿也想回去歇會兒,就和蕉娘叮囑了幾句,由青竹扶着回房,青竹剛掀了簾子鹿子跑了進來,遠遠的回道:“小姐,山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王爺勸降了晉王,山西歸順王爺了!”

蓉卿聽着腳步一頓,原地轉身出了門,問道:“收服了晉王?”鹿子點頭不迭,顯得很興奮,“晉王手中有兵馬,山西又是物產豐富的地界兒,往後就不用擔心糧草不足的事兒。”

是啊,山西是個好地方,北能斷了宣同的糧草,南接了河南道直奔京師,左連着甘肅,右邊又能護着北平城,成爲北平的關口。

簡王爺能將晉王去勸降,不枉他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和精力!

“那王爺是不是要班師回濟南?”蓉卿關係的還是齊宵,“濟南可有消息回來?”

鹿子點了點頭道:“外傳說是王爺月底就班師回濟南,至於齊公子那邊依舊是小打小鬧,沒有聽到齊公子父子對陣的消息。”

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涼國公應該到了吧?!

怎麼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鹿子出去,蓉卿又沒了睡意,那了輿圖出來,計算山西和濟南府的距離,算着簡王爺何時能到濟南,不知不覺天暗了下來,蕉娘悄悄了燈,蓉卿依舊趴在輿圖上寫寫畫畫,她依稀想起記憶中的那個王朝,似乎與現在的情況極其的類似,只是又有所不同,她吃不準自己想的行不行的通,畢竟她也是紙上談兵,全在想象罷

了!

齊宵,齊宵,你一定不能硬拼啊!

夜色漸漸暗下來,蕉娘輕聲問道:“要不要擺飯?”蓉卿才擡頭看了眼外面,發現已經晚上,她凝眉道,“你們吃吧,我出去走走。”

她吃不下,蕉娘哪有心思吃,就陪着蓉卿在院子外頭散步,又去看從那邊搬過來的花,牡丹開了許多,奼紫嫣紅花團錦簇,但那株十八學士還是沒有動靜,蓉卿蹲在花前頭無奈的道,“再不開,索性就剪了算了!”

“您都養了這麼久了。”蕉娘知道她心情不好,說的也只是氣話,“剪了回頭又該可惜了。”

蓉卿就嘆了口氣。

她和蕉娘兩人說着話,忽然就聽到院子外頭有腳步聲匆匆靠近,她只當是鹿子來了,以爲打聽到什麼軍情,等她走到院子裡,就被眼前的人驚住:“鰲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鰲立滿身風塵,臉色灰暗,衣角褲腿上還落了泥點子,一看就是馬不停蹄趕路回來的。

蓉卿看着他神色不對,心頓時揪了起來,不會是齊宵出了什麼事吧?

一時間她竟有些不想聽,手腳冰冷!

蕉娘發現蓉卿臉色難看,忙扶了她去問鰲立:“熬相公,您有什麼話就說吧!”

鰲立很少笑,臉一向也是板着的,但面相敦厚到讓人覺得穩重,可是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卻是露出一種悲痛,滿眼痛苦和絕望的樣子。

容不得她們不多想。

鰲立終於開了口,聲音沉沉的回道:“五爺他受傷了!”蓉卿聽着眼前一黑,蕉娘急切的問道,“怎麼會受傷,不是說國公爺還沒有到濟南嗎?”齊宵身手好,尋常人傷不到他,這一點蕉娘也是知道的。

蓉卿也強打起精神,問道:“鰲大哥,你既然回來了,就一定是打算告訴我的,你就說吧,若是有事我們也能有個商量。”

“是國公爺。”鰲立一字一句的道,“國公爺到濟南後,就上了城牆,讓手下的人對着五爺喊話,罵的極其的難聽,我們都勸五爺不要出去,可五爺還是去了……”他想到當時的情景,五爺跪在城牆上,國公爺罵他不忠不孝,罵他狼子野心,罵他不是齊家人丟了列祖列宗的臉,五爺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挺挺的跪了三個時辰,等國公爺罵累了,五爺忽然站了起來,揮手招來了軍中的侍衛,擡了長條的板凳,當着兩軍十幾萬人的面,五爺趴在了板凳上,他道:“你生我養我,我不能盡孝,是我齊宵忘恩負義,數典忘祖,我這樣的人不該留活在這世上,今兒我當着您的面,受這一百軍棍,若我死了您就當沒有我這不孝之子,一把火燒了,我也隨我娘去。若我能僥倖逃生,往後這世上也沒有齊家老五,您也當沒有生過我這不孝之子!”話聲一頓,大喝道,“打!”

軍中哪有人敢上去打,五爺就道:“若有作弊偷懶者,軍法處置。”

這纔有人敢提了軍棍上去,可落在五爺身上依舊是像棉花似的,涼國公就站在城門上冷笑,嘲諷五爺做戲,那軍棍莫說大人,還不知能不能敲碎一個西瓜,五爺也不怒,擡頭道:“父親說的是,那就勞煩您派個軍士下來吧!”

涼國公也不客氣,冷笑着道:“好!”他指着齊宵道,“你若死了,我依舊將你葬在齊家祖墳,你若活下,往後你我沙場相見,也不是父子!”話落手臂一揮,他手下立刻有人出了城門,接過軍棍,好不留情的打在五爺的身上。

古往今來,還沒有人能在一百軍棍後活下來的,更何況,涼國公的兩個屬下,下手極重,是真的動了殺意。

一個時辰,八小姐給五爺做的道袍已經面目全非,整個後背上,是一片黑紅交加的血色,前頭的棍傷方方結痂,便被後頭的棍打扯開,一條條皮開肉綻地交錯在一起,和衣裳連粘着,血肉模糊……

棍聲方停,周圍一片死寂,兩軍的火把都點亮,照着在人羣趴在那裡的五爺,靜悄悄的像是早就沒了氣息。

有人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轟隆隆的跪地聲響了起來。

在哭聲中,濟南城中卻是爆發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大笑聲,他們在慶祝,慶祝五爺死了,慶祝簡王爺麾下少了一個得力干將,少了一個羅剎!

他和周老一人一邊撲了過去,想伸手去扶,卻是連放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這輩子,第一次落淚!

五爺趴在凳子上,依舊是無聲無息,周老吼着道:“都死了嗎,軍醫呢!”隨後隨軍的大夫提着藥箱連爬帶跑的趕了過來,他探了探鼻息頓時臉色大變,咚的一聲坐在了地上,結結巴巴的道:“沒……沒氣了。”

他氣的胸口發懵,一腳將軍醫踹開,和周老兩人將五爺抱起來,五爺說過,若他真的死了,也不要將葬在齊家的祖墳!

城頭上,涼國公道:“把那孽子給我帶回來!”

剛剛負責行棍的兩個人,立刻得令就要來搶五爺,他怒火交加,莫說現在五爺生死未知,就是死了他拼了這條命,也要完成五爺的遺願。

他身後的衆將士也紛紛站了起來,拔劍提刀聲響震天,一時間羣情激奮,城牆上也有準備,百千弓箭蓄勢待發……

場面一片死靜,他甚至能聽到衆人砰砰的心跳聲。

就在這時,一直無聲無息趴在他背上的五爺,忽然動了動……

五爺沒死,他驚喜萬分!

就瞧見五爺扶着他,一點一點從他後背上滑下來,落在地上,這一系列動作,在衆人的矚目中做的極其緩慢,但卻像是冰天雪地裡的枝頭的一抹綠色,頓時燃起了所有人的希望,一時間衆人屏住呼吸,就連城牆上的人也都探頭下去,盯着五爺!

五爺站了起來,一隻手緊緊攥着他的手,手臂在迅速的顫抖,一百軍棍皮開肉綻,五爺是忍了極大的苦痛。

“國公爺。”五爺鬆開他的手,朝城頭抱拳,“齊宵令您失望了,五日後,咱們此刻再見!”話落,收拳再次扶住他的手,他想背五爺,可五爺卻朝他搖了搖頭,轉身過去,看着幾萬將士忽地鞠了個躬,大聲喝道,“方纔乃齊宵家事,我作爲國公爺嫡子,不忠不孝我該受此一罰,但是……”他說着咳嗽一聲,他看見五爺的嘴角溢出血絲來,五爺擦了又道,“往後,我齊宵和諸位一樣,沒有退路只有前進,清君側匡扶王朝,太平天下,做不世功臣!”

“是!”一聲應和,是幾萬人同聲應答,宛若炸雷般在耳邊響起,便是他也熱血沸騰,淚盈於睫,“清君側,匡扶王朝,太平天下,做不世功臣。”

他甚至都不記得五爺是怎麼回的軍帳,等他清醒過來,五爺已躺在牀上,後背上溼漉漉一片,連被褥都被染成了紅色。

五爺抓住他的手,指了牀頭的一個匣子,他不知爲何意,五爺已在他耳邊低聲道:“……交給蓉卿。”話落,他再次暈了過去。

沒日沒夜的趕回來,鰲立已經是身心極疲,可想到五爺的囑託,他只得咬緊牙關。

“五爺受了一百軍棍,我來前依舊昏迷未醒。”他說着微頓目光沉痛的看着蓉卿,從懷裡拿了個匣子出來,“這是五爺讓我叫給您的。”

蓉卿腦袋裡嗡嗡的響,只有鰲立的話,不停的在她耳邊迴盪,一百軍棍……生死未卜……她顫抖着嘴脣出了幾次聲,但每次聲音都彷彿被人掐滅在喉嚨裡。

“八小姐。”鰲立走進了一步,將匣子遞給蓉卿,“這是五爺給您的,您收下吧!”

蓉卿伸手去接,碰了幾次都沒有接上,她想過齊宵可能身敗名裂,想過許多許多,卻沒有想到,齊宵會因此丟了性命,他受這一百軍棍確實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既能斷了世人的非議,又能鼓舞軍心,可是卻將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匣子很輕,但放在蓉卿手心裡,卻覺得像是託了千金一般,她抱在懷裡轉頭木然的對蕉娘道:“陪鰲大哥去吃些東西休息一下。”話落,獨自一人轉身上了臺階,進了房中又反手鎖上了門。

她坐在桌前,打開齊宵送來的匣子,匣子裡沒有別的東西,只有數張紙,紙上是一份份地契,上頭落款的都是一家叫“徐永記”的茶行,一共十八張,分別在不同的地方!

她恍然想起來,北平城中也有一家這樣的茶行,只聽說分鋪很多,頗有口碑,但從未關心過東家是誰。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徐永記”背後的東家,竟然是齊宵。

她又迫不及待的拆開信,信中寥寥數句,只提到他讓人將各處鋪子的地契收了上來,全部都在這裡,往後這些鋪子都給她,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她也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做一個真正有錢的姑奶奶!

眼淚如脫了線的珠子滑了下來。

她捂着胸口,所有的話都附着淚水落在面頰上,話落在散落一地的紙片上,她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將他揪起來然後質問他,你憑什麼安排我以後的事情,我做不做有錢的姑奶奶與你無關,我自己能掙錢不需要你的東西!

見過傻的,沒有見過你這麼傻的人!

她趴在桌面上,無聲的哭着,彼此相處的一幕幕一一從她腦海中劃過……

“蕉娘。”蓉卿忽然站了起來,抹了眼淚也不管地上飄了一地的東西,拉開門就道,“鰲大哥走了沒有?”

蕉娘剛回來,見蓉卿眼睛紅腫,知道她心裡難過,遂道:“熬相公在廚房吃飯,說是一會兒就動身趕回去,還讓我給他準備點外傷用的內服外敷的藥帶走。”話落,她問道,“小姐,您有事找他。”

蓉卿目光堅定,回道:“您幫我收拾東西,我今晚和鰲大哥一起走。”

蕉娘怔住:“您也去。”她想到那邊是軍營,軍營中都是男子,可轉念又想到了齊宵生死未知,頓時收了心思,豁出去似的道,“那好,我收拾一下陪你一起去。”

蓉卿點了點頭,轉身回到房裡,將牀頭放的銀票拿出來,抽了幾張塞進衣襟裡,又找鹿子讓他去一趟太子府,求楊氏遣一個太醫和她一起去濟南,鹿子應是而去,蓉卿又轉身回到房裡,看見地上凌亂散了一地的地契,她一一收了起來放回匣子裡,又找了布包好放進蕉娘收拾的衣物裡……

不一會兒鹿子回了信,楊氏說世子爺還沒有回來,不過她已經和王妃說了情況,王妃遣了個擅外傷的太醫和鰲立一起回去,還派了兩輛馬車幾個侍衛護送他們。

鰲立過來和她辭行,進門時正瞧見蓉卿帶着蕉娘和明蘭明期出門,幾個人手裡都提了個包袱,他驚訝的問道:“八小姐要出門?”

“是!”蓉卿點了點頭,不見方纔的悲傷,神色堅定的道,“我隨你一起去濟南!”

鰲立不敢置信,繼而狂喜,他木訥的點着頭:“好,好!”五爺一直惦記着八小姐,若是八小姐去,五爺一定會轉危爲安的,“只是馬車過去,至少要要十來天的時間,所以我們只能連夜趕路,八小姐可能吃得消?!”

“我們也不是嬌弱的人。”蓉卿看了眼蕉娘,蕉娘朝她點點頭,蓉卿又道,“那就別耽誤時間了,我們現在就啓程。”

鰲立點頭不迭,蓉卿就回頭吩咐青竹和紅梅:“你們留在家裡看家,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商量鹿子,實在不行等我回來再說。”

青竹和紅梅點頭應是:“小姐放心,我們一定看好家。”

蓉卿微微頷首,幾個人連夜上了馬車,帶着王府出來的太醫,兩車一馬叫開了城門,星夜趕路!

上一次從家裡偷偷出來時,他們就是這樣趕路的,所以幾個人都能適應,輪流着抓緊時間休息,鰲立騎馬在前帶路,等天亮時他們已經到了涿州,並未停下而是直接往固城而去,晚上他們應王府太醫要求,在永清縣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繼續趕路,就這樣隔着兩天歇一夜,中途換了三次馬之後,終於到了一個叫吳家堡的地方。

蓉卿已近虛脫,蕉娘更是瘦了許多,強撐着靠在明期身上。

鰲立興奮的在車外道:“八小姐,我們到了。”蓉卿激動的掀開車簾,遠遠的就能看到用籬笆圍城的一座軍營,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打仗時行軍的陣勢,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軍帳,來來往往巡邏的士兵……

“走!”鰲立一揮鞭子,車又往前行了一里路,立刻有侍衛過來攔住他們,又看清是鰲立,立刻將他們放行進去。

蓉卿是女子,總要有所避忌,所以他們在車中換了小廝的男裝,雖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等鰲立告訴她,眼前的軍帳就是齊宵歇息的地方時,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從他受傷到今天已過了十來天,那麼重的傷勢便是在現代亦是要妥善處理,何況在這裡條件艱苦,她一路上都不敢深想。

鰲立遣散了巡崗的侍衛,蓉卿由明蘭扶着下了車,她飛快的進了軍帳,正與周老迎面相撞,周老也不看人,煩躁的破口大罵:“哪裡來的臭小子,橫衝直撞的尋死呢。”

“周老!”蓉卿紅了眼睛,一向講究的周老,這會兒頭髮雞窩似的堆在頭上,雙目血紅,衣服也是皺巴巴的不知多久沒有換洗,看來,這些天他守着齊宵未離開纔是,周老會一直守着,看來齊宵的情況並不太好,她哽咽着又喊了聲,“周老,是我!”

周老聞言一怔,打量着蓉卿繼而瞪大了眼睛:“丫頭!”蓉卿點着頭,問道,“您還好吧?”

“我很好,很好。”周老語無倫次,回頭去看屏風後頭,“五……五爺在裡面呢。”蓉卿點了頭,飛快的穿過屏風……

就看見牀上趴着一人,腰腹以下蓋了件薄薄的毯子,後背上纏着一層層的白細棉紗,點點猩紅滲透出來,雖看不到傷的如何,但已經過了十來日還有血絲滲出來,可想當初傷的有多嚴重。

她止步於與牀前,不敢再往前走,看着埋頭在枕頭上,頭面朝外的齊宵,閉着眼睛呼吸沉重,人也瘦了不少面色泛黃,劍眉橫在臉上彷彿連夢中也不安穩,蓉卿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想開口卻是咬住了脣瓣……

她見過許多模樣的齊宵,有冷酷俠氣的,有玉樹凌風的,有溫潤清朗的,有無賴逗貧的,還有意氣風發運籌帷幄的……卻從來沒有見過脆弱的他。

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身後,蕉娘幾人也低聲嚶嚶哭了起來。

“周老。”蓉卿回頭看着周老,“他傷勢如何了?”她聲音壓的很低,生怕把他吵醒。

周老卻讓她不用擔心:“剛剛給他用了點軍中常用的麻夫桑,他剛剛睡着,不會吵醒他的。”周老說完又道,“一連燒了幾日,後背疼的睡不着,可還強撐着攻了一次城,雖只是假意造勢可也費了不少體力,致使傷口惡化了。”

蓉卿嘆氣,明明知道自己受傷了,還要逞強上戰場。

“讓太醫先看看吧。”蓉卿退了出來,請隨他們來的太醫給齊宵診脈,等着的時候她打量了一眼齊宵的軍帳,一張牀一架屏風,一張方桌,桌上擺了許多信件和奏章,還有兩把半舊的椅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你們趕路也累了,快坐下歇歇。”蓉卿能來,周老當然很高興,他提了茶壺出去接了水進來,給蓉卿幾人倒了茶,蓉卿謝過問道,“我們貿貿然的來,不會給你們添亂吧?”

“不會!”周老朝外頭看了看,“一會兒我打個招呼,讓大家沒事不要過來。”又看看明蘭和明期,“不要隨意走動即可。”

蓉卿點了點頭,雖知道不妥,可她若是不來一趟,心裡怎麼也不會安心。

說話的間隙,太醫已經診好脈出來,蓉卿立刻問道:“王太醫怎麼樣?”王太醫擰了眉頭回道,“情況不太好,傷口有幾處已經化膿,只能等五爺醒來把膿和腐肉去掉,再重上一層傷藥。”他從藥箱裡拿了個瓷白細頸的瓶子來,“幸好來前王妃讓老夫帶了幾瓶御賜的傷藥,應該會比普通的傷藥管用。”

蓉卿心又提了起來,沒有消毒,哪怕再小的手術都有極大的風險!

“我先去準備一下。”王太醫看了眼鰲立,“鰲大人,能否陪老夫去準備些東西?”

鰲立點了點頭,和蓉卿打了招呼就出了門。

周老和蕉娘道:“我在隔壁給你們再準備一頂帳子,離的近方便走動。”蕉娘謝過,又仔細問了些軍中禁忌,才放了心。

蓉卿穿過屏風在牀前坐了下來,心疼的看着齊宵,周老說的麻夫桑,是一種類似於止疼麻醉的藥物,給他用這個,一定是非常疼的緣故吧?!她伸出手去卻又收了回來,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嘟噥道:“你怎麼那麼傻,避開就是,何必要做的這麼絕呢。”一頓又道,“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你。”

齊宵依舊熟睡,蓉卿抹了眼淚,又道:“還送這麼多鋪子給我,誰要你的東西!”

她又心疼又惱怒,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話,卻不曾覺察,牀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彷彿不相信似的閉上了眼睛猛地又睜開……耳邊就聽到眼前小廝模樣打扮,卻依舊遮不住俏麗容顏的女子,恨恨的道:“把我做的那件道袍也打沒了,以後若再想求我做衣服,看我可還答應你!”

------題外話------

月票十五名,記得投啊啊啊啊

077 表露106 歸家109 相見172 劇終055 失蹤158 來訪056 順水日久天長生濃情一137 匪首047 待兔018 應對017 回府091 生死道解蘇三四003 求生104 及笄094 兵敗031 賞賜069 官司139 有孕023 爭辯154 兄妹121 進宮172 劇終023 爭辯166 喜氣127 夫妻058 推舟151 論政102 三人054 三哥018 應對137 匪首166 喜氣119 鬧騰155 點撥152 失蹤051 覈實078 王府151 論政085 強勢073 熱鬧道解蘇三六021 轉機003 求生075 郊遊016 分別146 拒絕090 靜芝167 父子170 喜事167 父子133 回身010 下山077 表露013 變故158 來訪113 喜事166 喜氣034 對策043 話題106 歸家096 蓄勢138 各生068 添亂152 失蹤150 邀請128 反應086 順勢076 暗示040 前進022 退進126 依靠083 變天002 絕境038 落水063 收穫143 添丁111 賜婚032 母親093 拖延171113 喜事115 大婚154 兄妹121 進宮126 依靠076 暗示083 變天009 共同094 兵敗132 如果023 爭辯035 來客038 落水道解蘇三六025 猜疑116 合巹067 母親068 添亂
077 表露106 歸家109 相見172 劇終055 失蹤158 來訪056 順水日久天長生濃情一137 匪首047 待兔018 應對017 回府091 生死道解蘇三四003 求生104 及笄094 兵敗031 賞賜069 官司139 有孕023 爭辯154 兄妹121 進宮172 劇終023 爭辯166 喜氣127 夫妻058 推舟151 論政102 三人054 三哥018 應對137 匪首166 喜氣119 鬧騰155 點撥152 失蹤051 覈實078 王府151 論政085 強勢073 熱鬧道解蘇三六021 轉機003 求生075 郊遊016 分別146 拒絕090 靜芝167 父子170 喜事167 父子133 回身010 下山077 表露013 變故158 來訪113 喜事166 喜氣034 對策043 話題106 歸家096 蓄勢138 各生068 添亂152 失蹤150 邀請128 反應086 順勢076 暗示040 前進022 退進126 依靠083 變天002 絕境038 落水063 收穫143 添丁111 賜婚032 母親093 拖延171113 喜事115 大婚154 兄妹121 進宮126 依靠076 暗示083 變天009 共同094 兵敗132 如果023 爭辯035 來客038 落水道解蘇三六025 猜疑116 合巹067 母親068 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