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我可憐的兒啊!”
一個矮胖的身影從外面衝了進來,眼看就要撲到章小紅身上去,陸悠眼疾手快,一把拎起對方的衣領,將她扔在旁邊。
“你,你幹啥?”錢桂花丟了個大丑,心裡很不爽,臉上就帶了出來。
看到陸悠,她眼神一閃。陸悠之前不認識她,可她卻認識得陸悠。
畢竟,陸悠跟喬老孃的關係人人皆知,錢桂花早就打聽清楚。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錢桂花並沒有跟陸悠對上,她轉過身,面向章小紅。
“小紅啊,我可憐的兒,你受苦啦!”錢桂花盯着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兒媳婦,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怪那賤婆娘,她好狠的心吶!你要是死了,大娃可咋辦啊!”
“雖說我這個當奶奶的,肯定不可能不管大娃。可我對他再好,畢竟不如親媽。小紅,你可得好好養身體,快點好起來。幸好大娃不在這兒,要是他看到你……那得多難受哇!”
章小紅一聽到“大娃”兩個字,身子猛地一抖,原本暗含恨意和懼意的眼睛突然紅了,“大,大娃,我,我想他了。”
大娃是章小紅的兒子,名叫曾福,今年五歲,並沒有跟着章小紅和她老公曾大牛生活。
曾福一直跟着錢桂花在老家生活,每個月,章小紅和曾大牛隻給自己留下十塊錢,剩下的盡數寄回家,給錢桂花拿着。
這也是錢桂花的意思,畢竟她在老家幫兒子兒媳婦帶孫子,肯定得花不少錢。
曾大牛和章小紅兩口子本身就疼兒子,再加上錢桂花也上了年紀,她要錢,兩人就給,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章小紅想兒子想得慌,可錢桂花輕易不讓她回家看兒子,說是浪費錢。
這會兒聽婆婆提起兒子,章小紅心裡難受的同時,又有點說不出的驚懼。
她不聰明,也沒什麼文化,對自己這突如其來的直覺有點想不明白。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錢桂花又開始罵:“那天打雷劈的黑心婆娘,做下這等喪良心的事,也不怕折壽!她是活膩歪了,可她還有兒子、孫子!聽說她孫子才兩歲多,有她這麼個喪盡天良的奶奶,想來這孫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同志,請不要在這裡大聲喧譁。有什麼事,你出去說,別在這裡影響病人休息。”見錢桂花越說越過分,醫生不悅地開口,“如果你是病人的家屬,就更應該配合我們的工作。”
“那,不好意思啊,醫生同志,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錢桂花尷尬地笑了笑,臉色訕訕,“我只是太生氣,所以一時沒忍住。”
“行了,你們慢慢聊,注意不要刺激病人,她現在的情況並不穩定。”醫生邊說這話,邊衝陸悠點點頭,示意她看着點。
陸悠眼睛一眨,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坐在病牀旁邊的凳子上,問章小紅:“你剛纔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什,什麼?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章小紅臉色一白,她下意識地看了錢桂花一眼。
見此,陸悠的眼裡閃過一抹懷疑。
見陸悠好像還不死心,章小紅急急說道:“我求你了,別逼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幹什麼?你要逼我兒媳婦做什麼?”錢桂花立刻攔在章小紅身前,語氣咄咄逼人,“好啊!你們這羣黑心腸的婆娘!老的助紂爲虐,小的逼良爲娼,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錢桂花的小兒子是高中生,她平時在家,經常聽小兒子說成語,也就記了那麼幾個。
至於成語用得對不對,她纔不管那麼多。
“什麼逼良爲娼,不懂就別亂說。”喬老孃對錢桂花的印象實在不好,很是看不慣她張嘴就噴的行爲,“別張嘴閉嘴‘黑心婆娘’,你兒媳婦到底是怎麼中的毒,現在還說不定呢!”
喬老孃冷笑一聲,錢桂花說她助紂爲虐,她還覺得錢桂花賊喊捉賊呢!
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爲有失偏頗。任誰看到人事不省的章小紅,都不可能放任不管,而去追究下毒者的責任。
還有一點,黃綠草確實有問題,但要說她就是下毒者,可能性很小。
就算再蠢的人,也不能在自己賣的吃食上做手腳,還做得這麼明顯。
再者,黃綠草也沒有下毒殺害章小紅的動機。
雖說這個人缺點一大堆,但她跟章小紅確實沒什麼矛盾。
一來,章小紅是新來的軍嫂,無論從外貌還是條件上看,她都沒什麼特別之處。平時呢,章小紅也不怎麼出門閒逛,很少跟人閒聊。別說她從沒跟人講過誰家的八卦,就是其他多嘴多舌的軍屬,也很少講她的八卦。
這麼說,倒不是章小紅這人品行有多好,讓人不忍心講她,實在是沒什麼內容可講。
二來,黃綠草跟章小紅不熟,兩人也沒怎麼接觸過,矛盾從何談起?
沒有動機,黃綠草是吃飽了撐的,纔會去殺害章小紅?
殺了章小紅,她能得到什麼好處?
這麼簡單的問題,喬老孃實在不相信錢桂花會不明白?
又或者說,錢桂花這是不願意明白?
“作孽啊!這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啦?黑心婆娘差點把我兒媳婦毒死,我連說都說不得?”錢桂花猛拍大腿,聲音驟然拔高,“姓喬的,別以爲你兒子在艦隊當官,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我不相信這天底下就沒有能夠說理的地方,駐地不行,我就去市裡!”
“你胡說八道什麼!”陸悠見錢桂花開始攀扯宋解放,頓時就覺不好。
難道,錢桂花的最終目的其實也不是喬老孃,而是宋解放?
“我胡說?我敢說就敢做,敢做就敢當!”錢桂花脖子一伸,一副“正義不可侵犯”的模樣,“我兒媳婦就在這躺着,要不是她命大,現在恐怕連身子都僵硬了。”
“笑話!要不是你一直攔着,不讓我們把章小紅送到醫院,她根本就不用受這麼大罪!”陸悠指着章小紅,一字一句地說,“看到沒有,她之所以躺在這裡,全都拜你所賜!”
她話音一落,就見章小紅眼神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麼,面露遲疑。
下一秒,就聽一聲刺耳的嚎叫,響徹病房。
“嗷!欺負人啊!你們這些官太太,也太欺負人了!”錢桂花不管不顧地大吼大叫,很快就把醫生吸引過來。
“叫什麼叫?我不是剛纔說過,這裡禁止喧譁!”醫生的語氣很不好,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眉頭皺得死緊。
看到醫生,錢桂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贖,她猛地衝過去,熱情地握住醫生的手,“醫生同志,你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這兩個人,仗着自己是官太太,跑到病房裡對我和我兒媳婦指手畫腳!她們跟那個下毒的黑心婆娘是一夥的,能不能把她們攆走?”錢桂花用手指着喬老孃和陸悠,一雙三角眼裡閃爍着懼怕和委屈之色。
看到這一幕,儘管醫生並不相信錢桂花的說辭,但他也要考慮病人家屬的情緒。
他是醫生,首先應該以病人的安危爲重。
至於其他,不歸他管,也不是他應該考慮的因素。
“喬同志,陸同志,病人現在需要休息,有什麼事,等病人的狀態好一點,你們再過來。”醫生建議。
喬老孃還在猶豫,陸悠乾脆回道:“行,是我們考慮不周。”
她又看了錢桂花一眼,提議道:“醫生,她嗓門太大,看起來也不像會照顧人的。我建議讓她跟我們一起離開,免得好心辦了壞事,你覺得呢?”
“憑啥?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照顧小紅!”一聽陸悠的話,錢桂花氣得跳腳。
她這一開口,得了,醫生也不用考慮了,把病房裡的三個人都攆了出去。
陸悠走出病房的那一瞬間突然回過頭,正好看到章小紅猛地放鬆身體,整個人像是回到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跟之前截然相反。
章小紅,她在害怕什麼?
陸悠回過頭,看着錢桂花火速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乾孃,得小心錢桂花,不能讓她跟章小紅單獨待在一起。”回去的路上,陸悠提醒喬老孃。
喬老孃先是一愣,然後才聽明白陸悠這句話的意思。
她表情驚愕,“不能吧,章小紅可是她兒媳婦!”
儘管她也曾懷疑過錢桂花,但她卻從未想過,下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錢桂花。
這,這也太聳人聽聞了!
“是不太可能,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總之,小心無大錯。”陸悠不敢將話說得太滿,畢竟她也沒有證據。
“你說得對,不管錢桂花是不是下毒的人,就憑她的所作所爲,想來也是個自私鬼。”喬老孃點點頭,對於這話,她倒是很認同。
無論錢桂花到底想要算計什麼,可她任由毒發的兒媳婦躺在地上,還不準其他人靠近,將她兒媳婦送進醫院治療。
就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錢桂花根本就沒把章小紅放在心上。
她不重視,駐地的領導卻很重視。
當天下午,駐地來了好幾個公安,就是爲了調查章小紅中毒案。
因醫生打過招呼,章小紅的狀態確實不好,所以,公安只是例行公事,問了章小紅幾句就離開。
不過,其他人可沒章小紅那麼好運。
尤其是黃綠草,她可是公安同志的重點關注對象。
雖說黃綠草並沒有下毒的動機,但她確確實實是第一嫌疑人。除此之外,喬老孃和陸悠,以及錢桂花,也被叫過去協助調查。
陸悠本來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看到市裡派來的幾個公安,並跟他們接觸後,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喬嬌娘,1920年出生,前夫宋穆雲,曾在長生市軍區任職。你兒子宋解放,現在就在東方艦隊,是海陸兩棲陸戰隊隊長。兒媳婦蘇喬,是東方艦隊衛生所軍醫。我說的對吧?”坐在中間的公安長着一張國字臉,五官俊朗,一身正氣。
可他一開口,那身正氣就打了折,顯得十分怪異。
因喬老孃和陸悠都不是嫌疑人,只是配合調查,所以並沒有分開。
兩人剛剛進門,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國字臉給了個下馬威。
“公安同志,你說的都對。”喬老孃深吸了一口氣,從容坐下。
國字臉嘴角一勾,對喬老孃的識時務感到滿意。
“你還有一個繼子繼女,繼子仍在長生市軍區工作,至於繼女……”他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喬老孃,眼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她現在……”
“同志,你是不是搞錯了?”聽到這裡,喬老孃不得不打斷他。
“搞錯?”國字臉輕哼一聲,右手在桌上輕輕一拍,“喬嬌娘,你的資料我們查得很清楚,不可能搞錯。你別妄想打馬虎眼,妨礙我們的工作!”
“同志,你誤會了!”喬老孃理了理衣服,臉上帶着風輕雲淡的笑容,“我並沒有說你的資料有誤,我只是想糾正一下你的用詞。我沒有繼子繼女,也沒有什麼前夫。”
“宋穆雲確實是我曾經的丈夫,不過,在三十幾年前,我跟他失散。直到兩年前,我纔跟他相見。想必你也知道,他已經另娶妻子,並生了一兒一女。在那個年代,他作出這樣的決定並沒有什麼錯。”纔怪!
喬老孃在心底嗤笑一聲,擡頭看向國字臉時,目光堅定而又寬容:“他另有家庭,而經過三十多年的分離,我也只當他故去。於情於理,甚至於法,我跟他,都沒有任何關係。他和他妻子生的孩子,怎麼能算我的繼子繼女?”
“同志,你這樣說,這是對他妻子的不公平。”
國字臉顯然沒有想到,喬老孃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而且,她還說的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本來,他是打算以宋明顏作爲切入點,先將喬老孃壓下去。沒想到,她竟然提前粉碎了自己的計劃。
國字臉眼睛一眯,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好,你不承認跟宋穆雲一家有關係,那宋解放,總是你親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