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 他溫柔的呼吸聲就在耳畔,細密溫柔就如三月的春雨, 一點點落在了她的心田, 慢慢將那乾涸的土地滋潤。
她看不到他的臉, 可她能感覺到他就在身邊,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在這冬夜,似乎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六, 你過來。”
另外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慢慢帶到了座位邊上,邱成才鬆開手, 拍了拍那兩張座位:“小六,你躺躺吧,我就坐到這邊守着你。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接近你的。”
二柱在對面就勢一躺:“邱成才, 等會你喊我起來替班啊, 咱們輪流來守着小六。”
“你安心睡覺吧。”邱成才衝着對面喊了一句,他纔不願意把機會讓給別人呢,哪怕二柱是小六的堂哥,他也不願意。
他要守護在她的身邊, 不讓她有半點危險。
“小六。”他輕輕喊了一句。
“嗯?”黑夜裡, 楊寧馨的聲音傳了過來,非常輕柔。
“沒事,你睡吧。”
邱成才摸索着在楊寧馨的身邊坐了下來, 火車的座位並不長,楊寧馨的腿彎曲着,他剛剛好坐在她的腳頭,一伸手,能碰到她的褲管。
他輕輕的拍了拍她,彷彿當年的那個小虎子哄着尚在襁褓裡的小紅睡覺一樣,時光瞬間就倒流,就在這黑色的夜裡交換穿梭,十多年的光陰交織跳躍,楊寧馨閉上眼睛,黑暗似乎褪去,眼前一片光華。
她見到了那個捧着洗臉盆和手帕奔到牀邊給她洗臉的虎子,他的動作很細緻,手帕擦過她的臉頰是那樣輕柔,輕得幾乎讓她感覺不出手帕的厚重,她望着他,清澈的眼神裡有一種讓她迷惑的深情。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疑惑,爲何邱成纔會對她這樣好——從她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睜開眼睛的瞬間開始,他就自始至終的對她好,從未改變。
難道這就是傳言裡的三生石上的姻緣嗎?楊寧馨伸手摸了摸臉孔,一點點的發燙。
一件衣裳輕輕落在了她的身上,楊寧馨驚坐起來:“邱成才,你怎麼能不穿棉衣?我不冷,你趕緊穿上衣裳吧,別感冒了。”
“躺着的時候不能不蓋東西,要不是會感冒。”邱成才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絲沙啞:“這不是我的棉衣,是我的毛衣,沒事的。我裡邊還穿了衣裳呢,小六,你就安心睡吧,都十一點多了,再不睡明天早上起來就該頂兩個黑眼圈了。”
他的手伸了過來,按住了楊寧馨一隻胳膊。
接觸的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時光靜止。
楊寧馨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按鈕,應聲而倒,邱成才的手按在她胳膊上的那一刻,她柔軟得像一根稻草,就這樣慢慢的躺倒在了靠椅上。
邱成才細心的幫她把毛衣蓋好,低低說了一聲“晚安”,直接趴在了小茶几上。
第二天清早,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餐車裡開始有了動靜。
楊寧馨伸手揉了揉眼睛,她看到邱成才趴在小茶几上,臉枕在胳膊上,側着壓了半張臉頰。她仔細看了看,邱成才的眉弓很高,一雙眼睛閉着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很長,比女生的睫毛還要長,真的像一把彎彎的扇子。
難怪他的眼睛顯得那樣深邃那樣明亮,那是因爲有這麼長的眼睫毛襯托着,纔會顯得幽深。楊寧馨出神的望着邱成才,他真的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難怪學校裡有這麼多女生喜歡他,從高中部到初中部,他都是名聲赫赫。
那個高三理科二班的邱成才……
這個名字已經成了縣一中各個年級的女生們的心頭好,其餘的任何一位男生都沒有邱成才這樣受歡迎。
不僅僅是他成績好,更重要的是他長得帥。
個子高,大長腿,濃眉大眼顯得很陽光。
就是睡熟了的側顏也這麼美,楊寧馨覺得真是遺憾,這個時代沒有手機,要是她能帶着手機穿過來,她一定要抓緊機會多拍幾張他的照片,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這慵懶的睡姿都是這樣有感覺。
餐車櫃檯那邊開始有了聲音,乘務員拿着掃帚簸箕走了過來,腳步很粗魯,踩着地板“砰砰”的亂響,掃帚在座位下一通亂掃:“誰的鞋子?還不穿上我給掃走了!”
楊寧馨趕緊翻身坐起,一雙腳踩住自己的鞋子。
她的腳動靜太大,踢到了邱成才的腿,他猛的跳了起來:“誰?”
剛剛醒來的他模樣有些傻,楊寧馨衝着邱成才笑了笑:“早。”
她的笑容就如春天的第一縷清風,斜斜吹入他的心房,邱成才筆直的坐在那裡,出神的看着那個慢慢綻放的笑容,心裡滿滿都是甜蜜。
“咦,就天亮了?”
二柱從靠椅上爬了起來,掀開掛着的窗簾,看了一眼窗外。
六點多還沒有天亮,只不過已經不是漆黑一片,稍許淡淡的顏色讓天空顯得有些朦朧晦澀。
“六點了,咱們得要準備走了。”二柱看了一眼櫃檯那邊的乘務員:“想要坐在這裡得買東西吃,太浪費錢了,咱們帶的雞蛋和烙餅都還沒吃吶。”
乘務員正探着身子朝餐車裡看,滿臉的不高興,她拿了一個勺子敲打着櫃檯,扯着嗓子吆喝:“咋還不肯走哩,都六點了,還賴着幹嘛?要吃早飯的可以在餐車裡繼續呆着,不吃飯的趕緊出去,別佔着座位不肯走!”
“小六,你想不想到這裡吃早飯?”
邱成才溫柔的看了楊寧馨一眼,一碗麪一塊錢雖然有點貴,可只要小六想吃,再貴他也要給她買。
“不了,多浪費。”
楊寧馨搖了搖頭,把身上蓋着的那件毛衣遞給了邱成才:“趕緊穿上吧,也不知道你感冒了沒有。”
邱成才笑了笑:“我哪有那樣虛弱。”
三個人站起身,揹着袋子朝硬座走了過去。
踩過車廂連接的部分,硬座就在餐車那邊,這裡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座位上坐滿了人,本來標着三個座位的長椅,基本上至少擠了四個,靠着長椅,一些人席地而坐,抱着膝蓋,腦袋低在膝蓋間,似乎正在睡覺。席地而坐的人羣裡又伸出了無數條腿,有靠着椅子站着的,有靠着人閉目養神的,還有一些擠在縫隙裡,艱難的露出了半張臉。
三個人站在連接部分,震驚的看着那邊的硬座車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咱們還是去餐車坐着等吃早飯吧。”邱成才伸出手將楊寧馨往後帶,連接部分隨着火車的奔跑不住的前後搖晃着,非常不穩定,他推開餐車與硬座間隔斷的門,把楊寧馨拉到了餐車這邊的空地,這才覺得穩妥了一些。
“外邊太擠了,咱們還是花錢買個座位吧。”
三個人都愉快的贊成了這個觀點,趕緊找到剛剛他們離開的座位,幸好這時候還早,餐車這邊沒有什麼人過來,這兩條長靠椅依舊是空着的。
“你們要不要在這裡買早飯吃?”
乘務員狐疑的看着他們,高聲吆喝了一句:“不買就別到這裡佔座位啊!”
“阿姨,我們要在這裡吃的呢,現在還太早了,吃不下。”楊寧馨衝那個乘務員笑了笑:“您放心,我們肯定會要買麪條吃的。”
“行,那你們坐着吧。”
乘務員沒有再管他們,楊寧馨找出牙刷牙膏和洗臉毛巾朝臥鋪車廂那邊走:“我去那邊洗臉漱口。”
臥鋪肯定要比硬座條件好,人少,她趁着天色還早趕緊去洗把臉漱了口。
三個人輪流洗漱完以後差不多已經是七點,坐了一會兒,乘務員過來催他們買早飯,三個人每人拿了一塊錢給她:“三碗麪條。”
收了錢,乘務員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自己過來端。”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出了三塊錢以後,耳邊的嘮叨消失了,一直到他們下火車,乘務員都沒過來催他們回硬座車廂去。
“唉,還是得有錢才行。”
三個人下了火車,很有感嘆——金錢不是萬能,缺少金錢確是萬萬不能。
廣州站是終點站,火車上的人都下了車,站臺上瞬間鋪天蓋地都是人,黑壓壓的一片。順着人流出站,廣場上到處都有機器在挖掘地面,一陣轟隆隆的響聲,跟X縣的工地有些相似,回頭看一看火車站上那兩個大字“廣州”,這才切實體會到,他們已經在一個陌生的城市。
“咱們現在去哪裡?”二柱好奇的看了一圈周圍,袋子一直扛在肩上,勒着有些疼。
“先去賣臘肉,趕緊把這重量減少一點再說。”
楊寧馨也覺得重量有些難以承受,剛剛扛着這一袋子出站的時候,充滿着希望和嚮往,在熙熙攘攘的人羣奮力朝前擠,等到擠了出來以後,肩膀上的重量忽然就增加了一樣,重得幾乎不能承受。
邱成才伸出手,抓住了楊寧馨的袋子:“小六,鬆手。”
“啊?”
楊寧馨應了一句,下意識鬆開兩隻手,那個袋子就直接被邱成才抓住,從她肩膀飛走。
壓着她的分量剎那間不見了,她覺得自己全身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