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有意惹怒皇上嗎?”馬車上,春寧試探的問。
莊一念靠在軟墊上閉目假寐:“怎會呢,惹怒了天子,對我有何好處。”
春寧自認跟隨莊一念也有些時日,卻也時常難以揣摩透她的心思:“還有一事奴婢不明白,既然皇上要讓都城府來查昨日之事,姑娘爲何阻止?”
一聲哼笑:“明知結果是什麼,又何須費心勞力。”
莊一念幾次遇襲,案子交到都城府最後還不都是不了了之。
頓了頓,她又緩緩開口:“更何況,周行是承親王的人,還算可交,只當賣他個面子。你回頭去都城府給他透個口風就是。讓他心裡明白,這件事是我不願讓他爲難。”
“奴婢明白了。”
……
回到天香樓的時候,意外的見到了千御。
“你怎麼來了?”莊一念稍有驚訝,但見千御繃着一張臉,頓時便明白了,必是春寧將她進宮的消息送給了千御。
她回身瞪了一眼春寧,春寧當即一禮而退。
莊一念心知千御必又要對她一番說教,索性也不解釋,兀自倒了一杯茶,坐在千御的對面捧着茶盞看着他:“說吧。”
見她如此,千御無奈一嘆,萬言換做一句話:“今後不可如此魯莽行事。”
莊一念頓時展顏,極痛快的點頭一應:“好。”
後來二人喝着茶,莊一念忽然想起一事,說:“怕是這些日子,宮裡要熱鬧了。”
“嗯?”千御擡眸。
“吳淑妃有了身孕。”莊一念笑的有些幸災樂禍。
千御看了看她,未語。
見他神情如此,她笑:“千御,你不必擔心我會多想,對於過往,我早已放下。六年前的那場大火之後,我與他便註定緣分已盡了。”
他只希望她當真如此。
“這一次,吳淑妃的這個孩子,又不知會在宮中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他今日說,承親王不日也將回宮。到時想必更加熱鬧。”
千御依舊神色淡淡,對於那些內宮爭鬥,他雖知曉,卻不會過於關心,除非涉及到他與莊一念的安全利益。
只是,他輕呷一口茶水,說:“我倒是有些好奇,生如一會如何抉擇。”
“你是說……”
千御清淺一笑,同莊一念方纔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許,會是一個公主也未可知。”莊一念若有所思的說。
若是吳淑妃誕下的是一名公主,那便相安無事,但若誕下的是皇子,那麼……
生玄隱一旦有了自己的皇子,那麼生如一的儲君之位便是岌岌可危。
屆時,生玄隱會如何抉擇?而生如一又是否會對生玄隱的決定言聽計從?
還有吳家與李家的較量。
吳淑妃若當真誕下一名皇子,那麼原本便不受寵的李皇后,今後在宮中的地位更加艱難。
以莊一念對李家之人的瞭解,他們必然不會坐以待斃,那麼這個孩子是否能夠順利降生,都成了一個未知數。
一個小生命的即將到來,本應該是一件喜事。
但現如今,卻不知有幾個人會當真因爲這個小小生命的到來而歡喜,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因爲這個還未降生的小生命而費盡心思。
想到這些,莊一念一聲輕嘆:“還好。”
“還好?”
“還好我離開了那裡。”離開了那個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人的皇宮。
“若非當年那一場大火,也許現如今在那些女人中間,算計或者被算計的人當中也有我。又哪裡來的閒情逸致,能夠在這裡與你輕飲閒談呢。”想到這些,她有些慶幸。
“萬般皆有兩面,利弊皆因目及所視。”
是啊,所爲的利弊,不過是每個人所站的位置不同而已。
“還有一事。”千御正色道。
見他突然一本正經:“嗯?”
“當年張氏結交的公公,有了線索。”千御道。
莊一念頓時精神一震:“他不是死了麼,找到了他的徒弟?”
千御頷首。
“太好了!現如今可還在宮中?”
宮中有些資歷權勢的公公多會收一兩個徒弟做貼心人,一是爲了培植自己的勢力左膀右臂,二也是爲了今後年邁之時,有一個人可以前後照應。
公公不同宮女到了年紀便會放出宮去,公公淨身入了宮,多是一輩子便老死宮中了。
而正因如此,這些徒弟與是師傅的關係多是情同父子一般親近,當年張氏與那公公勾結之事,這徒弟也許真的知道什麼線索。
原本斷了的消息,此時有意外有了線索,莊一念怎能不喜。
但是聽到千御的下一句話,莊一念又頓時歡喜不起來了。
他說:“此人現今依舊在宮中,且在御前侍奉。”
千御的神色並無半點得了消息的喜色,莊一念聞言心中一涼。
能留在御前伺候,必是生玄隱相信之人,那麼想要從此人口中探聽當年之事,必然會驚動生玄隱,且多半是探不出什麼話的。
“是誰?”莊一念心想,若是此人只是御前的小內侍,也許……可以威逼利誘。
“林直。”
莊一念的臉色頓時由晴轉陰:“怎會是他!”
千御輕嘆。顯然也對此事頗爲頭痛。
林直是生玄隱最近之人,若是去問林直當年之事,就與直接去問生玄隱並無區別了。
千御道:“林直入宮多年,一直行事低調。當年與那公公爲師徒之事也沒有幾人知曉。先帝在位之時,他也並不惹眼。直到生玄隱繼位,將他提拔爲內監總管。”
“他……一直就是生玄隱的人。”莊一念明白千御話中之意。
千御頷首:“想必先帝在位之際,林直已被收買。”
莊一念閉眸揉了揉眉心:“那位公公與張家交好,而林直有是那公公的徒弟。當年的側妃,是否也與林直有着某種關係?而林直又是生玄隱的人……”
莊一念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這些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若是按此推算。當年側妃入宮,是否也有可能是生玄隱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生玄隱讓林直或那公公向皇帝引薦張氏,不知經過怎樣一番說辭,先帝將張氏賜婚爲側妃。
“啪!”一聲脆響,莊一念忽然將手中的茶盞狠狠地擲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千御上前,用錦帕將她手上沾染的茶水輕輕擦拭乾淨:“別急。此事還需繼續追查。”
這些繁瑣的關係,讓莊一念心生煩躁。
千御將她輕輕攬在了懷裡,溫熱的手掌輕撫她的背脊,如同在安撫着孩童一般:“將這些事情,交給我。”
在千御的懷中,莊一念煩躁的情緒被漸漸安撫,她順勢靠在了千御的懷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莊一念不曾入宮,不曾關注過洛陽大小之事,不曾主動問過春寧所查之事的任何線索,她將自己完全放空。
每日裡除了讀書飲茶便是在香室中製作各種香餌花水。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平和而淡然,但同時也變得更加沉默、
其間,千御來過幾次,從春寧口中得知她的情況起初有些擔心,但幾次之後見她並無不妥,便也暫時放心。
千御記得,她自小便時常如此,發覺自己太過執着於某一件事卻一直得不到答案的時候,便會將周身的一切事務放下,讓自己安靜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裡。
沒人知道如此時的莊一念是在想些什麼,她彷彿將自己關在了一個封閉的房間裡,若非她主動從那房中走出來,任誰也無法進入其中。
“主子,姑娘近來寡言少語,對任何事物都好似漠不關心,奴婢有些擔心。”春寧回稟道。
千御搖了搖頭:“隨她。”
莊一念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一整個夏天。
立秋之際,洛陽的天氣依舊時而悶熱,而就在此時,宮中傳出消息,承親王生如一將北境亂事已平,早前便已啓程回宮了。
生如一啓程回宮之時,正是吳淑妃有孕之後不久,衆人不免私下非議,生如一必是擔心自己的儲君只爲不保,纔會如此急於先行回宮。
這些事情莊一念不曾主動關注,但卻都心知肚明。
她在等。
等着看一場戲。也等着自己的戲開幕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