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和陳奕去百貨大樓買東西，在外面碰到了一位姓馮的年輕男同志，他和黃煒走在一起。和我們同行的還有徐磊，當初沒找到住處時，是徐同學幫我們打聽了京棉廠家屬院的屋子，我們剛和方大爺商量好，沒過幾天他就變卦了，他讓徐同學通知我們說已經把房子租給了那位姓馮的年輕同志，讓我們趕緊另尋住處，而我們那次去那邊看屋子時，不巧碰到了陳嘉嘉的母親馮阿姨。更早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我婆母和陳奕的存在時，陳嘉嘉的母親就來華清校園偷看過陳奕。”
“陳叔叔，你說世上有沒有這麼巧的事？”
“其實早在五里橋大隊時，我婆母就見過陳嘉嘉，因爲有所懷疑，所以看了她寄回家裡信封上的地址，她記得陳嘉嘉母親的名字，從那時候就知道你在首都，可她從來沒有想找過你。她沒有想介入打擾您現在的家庭，可爲什麼陳嘉嘉的母親會這麼介意她們的出現？”
他半晌沒說話，進了食堂，姜馨玉問道：“您要吃土豆、白菜還是蘿蔔？”
陳進華：“蘿蔔。”
他長出一口氣，向來嚴肅的面龐有幾分疲憊。
哪怕過了這麼多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馮蔓依舊是那個喜歡在背地裡做小動作的人。
當年因爲她的出現，他媽要賣了王素梅，在他知道真相後，因爲孩子，他選擇了繼續過下去，時隔多年，在知道陳奕存在後，她又做了小動作。
他大概能明白她的心理，因爲害怕他見到陳奕，所以把京棉廠的屋子佔了下來。
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此時他心累。
他食不知味的吃着蘿蔔高粱米飯時，陳奕拿着飯盒和同學一起進了食堂。
食堂擠擠挨挨，姜馨玉那件紅色的麪包服是真的醒目，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與這食堂格格不入的陳進華。
和同學說了一聲後，他端着飯盒到了近前。
“你怎麼來了？”
陳進華神色自然的說：“來看你們，本想帶你們出去吃，但小姜說你們快考試了，就下次吧，這次用了小姜的飯票菜票，下次我帶你們吃回來。”
陳奕直白說道：“希望你來找我們，不會再給我媽帶來麻煩。”
陳進華拿着筷子的手頓了頓，面上露出些許笑意，“你很好。”
他話音一轉問：“這學期放假不回鄉了吧？”
陳奕搖搖頭：“孩子太小，就不來回折騰了，學校裡也有不少事。”
陳進華點點頭，“年前有個聯誼活動，那時候你們應該放假了，到時候我讓警衛員來接你們。”
姜馨玉吃飯的動作停了，瞅了一眼陳奕。
陳進華看了一眼她，“你們都是聰明人，用不着我再講那些大道理。”
“我想，我既然已經給你們帶來了麻煩，你們接受這些也該是沒有心理負擔的理所應當。”
這話姜馨玉贊同，倆人接受了這個時代的貧窮困苦，經歷了一堆麻煩，靠自己走出了公社，來到了首都，陳進華既給她們帶來了麻煩，但他能帶來的不是隻有麻煩，她們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前提是她婆母接了陳進華送來的幫助。
陳奕思慮了片刻後說道：“到時候我恐怕沒空”。
他知道陳進華在爲他提前鋪路，而曾經站在家族集團肩膀上的他更明白關係的重要性。
依靠關係不是沒骨氣，而是現實如此。
想要做成事，手段和能力固然重要，但關係和門路可以讓人少走很多彎路。但他還是覺得，即使不靠陳進華，他還是能有作爲。陳進華點點頭，也不失望，“那下次再說吧。”
雖然馮蔓的事讓陳進華心裡有些陰霾，但陳奕今天能和他說幾句話還是讓他心情不錯。
炒蘿蔔絲和高粱米飯的味道雖然不怎麼樣，但陳進華還是把飯都吃的乾乾淨淨。
姜馨玉把沾到菜湯有鹹味的高粱米飯全吃了，陳奕自動的把她沒幹掉的白菜撥進飯盒裡配着米飯吃乾淨。
陳進華沉默的看着兩個人這番配合，覺得挺有意思。
他也挺好奇的，陳奕是在哪找的能和他一起考上華清的媳婦。農村裡出一個大學生絕不是容易的事，這兩人卻是同村的。
敢情村裡唯一一個金鳳凰被他抱回了家。
他對陳奕無疑是滿意的，頭腦夠聰明，人也上進，知道護着王素梅，結婚娶的媳婦也和他一樣優秀。
下午陳進華回家後先去看了自己親媽。
老太太說話依舊囫圇含糊，想要知道她的意思，只能連蒙帶猜，出院至今，一直躺在牀上，哪怕李桂蘭伺候照顧的再好，她的面色還是蠟黃蠟黃的。
陳進華把她扶起來坐在牀頭，給她揉捏着腿。
只要回家，一有空閒，他就會給老太太按摩。
何春霖的事他沒有幫忙，去閩省的工作安排下來後他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回家看他媽的臉色了。
他媽也是因爲這事才落得這般下場，雖然他覺得她是自找的，但作爲兒子，他還是會把她照顧的妥帖，算是爲了心中安寧。
“洪、萬呢？”
他知道他媽在問馮蔓，給她揉着腿說道：“還在上班。”
見她媽瞪眼，又囫圇的罵了一堆，他無奈道：“說了多少次，躺在這就得心平氣和的，不然什麼時候能好？”
老太太覺得自己好不了。
她堅持要住老二家，就是爲了讓馮蔓伺候，可不是看她天天躲到單位不回來的。
她這兒媳婦就是個假面人，在二兒子面前對她周到的很，二兒子一不在，她連這個門都不進。
她是越心急就越說不出清楚完整的話。
老太太心裡憋屈的很。
但凡她能說清楚話，她非得對着二兒子告她的狀，最好二兒子能和她離婚！但沒關係，就算說不出話，她也有辦法告馮蔓的狀！
想到現在身體不由自主、口中不能說出清晰話語的煎熬，老太太流下了憋屈的眼淚。
陳進華心裡沉重，他媽最近總是這樣，罵着馮蔓就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