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組

領到三輪後不久,我正式加入了一個小組,小組的工作區域在土橋地鐵站以南的頤瑞東里一帶,我負責其中的高樓金、新城樂居兩個小區,還有旁邊的環球影視城工地。這個封閉工地的面積非常大,我從網上查到有四平方公里,全部被圍牆圍了起來,設有二十多個出入大門,我只負責羣芳南街南側、新城樂居對面的三號大門。

三號大門的快件不多,平均下來每天就十幾個,但很不容易送出。因爲我不能進入工地,只能在門外等候,這裡又沒有快遞櫃,門衛也不代收,工地裡分許多標段,不同標段有不同的施工單位,門衛和他們不屬一個系統。很多收件人沒有車,走路出來取件要二十多分鐘,而且他們經常拖拖拉拉——起碼在我看來他們相當拖拉。也有的人確實在忙,沒法撂下手裡的活兒。比如有個開塔吊的,經常在網上購物,我給他打電話時,他就抱歉地說,他正在高空作業,現在出不去,快件明天再送來吧。可是明天他還是在高空作業,於是又改爲後天。像這樣的快件得去幾次才能送出。儘管如此,也沒有澆滅他的購物熱情。到了夏天,我把三輪停在三號大門外,片刻鐵皮就曬得燙手了,等打完十幾個電話,我往往已經汗流浹背。我一般每天去兩趟,經常得等大半個小時。有的人遲遲不出來,我就反覆打電話催。他們說快了快了,其實只是緩兵之計,並不是真的快了。有時我都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纔回我電話:“我已經出來了呀,怎麼沒看見你?”

高樓金是我每天的第一站,早上我從站點出發,到高樓金大約要花二十分鐘。這是個回遷安置小區,住戶裡有一半是回遷的本地農民。進了小區大門後,右前方有一塊五米寬、三米高的大屏幕,每天早上我開着三輪進去時,屏幕上正好在播放早間新聞,這大概是繼承了從前農村放露天電影的習俗。碰到村裡有人去世時,家屬會在小區外搭一個臨時的靈堂供親友弔唁。靈堂是彩色的,而不是像我認爲的那樣是黑白的;用可拆裝鐵架支撐,覆上防水帆布,整體有三四十米長,三米左右高,四米左右寬,出入的一邊還有檐柱牌樓——當然也都是可拆裝式的。第一次看見這種靈堂時,我還以爲是哪個家電品牌在做促銷活動。

高樓金總共有16棟樓,其中1號樓到7號樓住的是回遷村民,8號樓到16號樓是外來的租客。回遷樓的快件都很好送,他們是本地人,白天有老人在家,即便碰到外出買菜,快件也可以放在門邊或水電井裡。因爲村民們彼此熟識,鄰里間會互相關照,連貼小廣告的都不敢上去,怕被樓裡的老人逮住。相對地,租客住的幾棟樓就魚龍混雜,他們大多是北漂的年輕人,有的還是合租戶,白天都去上班後,屋裡就沒有人了。住戶之間彼此不認識,樓裡進出的陌生人也多,快件很容易丟失。我剛到高樓金的時候,同組的一個同事就讓我送8號樓到16號樓,他自己送1號樓到7號樓。於是我每天送半個高樓金、一個新城樂居,加影視城工地,三個分開的地方來回跑,經常疲於奔命、氣急敗壞。

漸漸地,我在工作中陷入一種負面情緒裡。我發現小區有的好送有的不好送,誰送了好送的別人就得送不好送的,同事之間就像零和博弈——要不就你好,要不就我好,但不能大家都好。剛來的時候,誰都是從最爛的小區送起,有的人因此走了,有的人沒走。沒走的人可能會換到好一點兒的小區,最後得到好送的小區的人會長久留下來,剩下不好送的小區就讓新人去送。新人剛來時一般都不會太計較,但逐漸地就會察覺到其中的不公平。這種心態的轉變一般只需要一兩個月,甚至更短。假如遲遲沒有改變的機會,新人就會離開。於是小組裡總有一半的人雷打不動,另一半的人卻換個不停。

我不想和搭檔鬧翻,不想難看地和他爭執、討價還價。但我也不喜歡和佔我便宜的人共事。假如我每天下班比別人晚、掙錢比別人少,我就會煩躁和不滿,然後變得不太在乎這份工作了。就像深海里的魚都是瞎子、沙漠裡的動物都很耐渴一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很大程度上是由我所處的環境,而不是由我的所謂本性決定的。其實在當時我就已經察覺到,工作中的處境正在一點點地改變我,令我變得更急躁、易怒,更沒有責任心,總之做不到原本我對自己的要求,而且也不想做到了。這些改變有時會讓我覺得痛快,我痛快的時候就不太能感覺到煩躁和不滿。比如有次我罵了一個不認識的婦女——我很少罵人,因此印象特別深刻。

平常我們在小區裡送貨,一般離開三輪時都不會拔下鑰匙,因爲每天上百次地插拔鑰匙很浪費時間,也沒有實際意義,小區裡沒人會偷快遞車。有天我搬一箱快件上樓,纔剛走到二樓,無意中朝樓道的窗口外瞟了一眼,正看見一個五六十歲的婦女,把她三歲多的娃娃抱到我的駕駛座上玩耍。娃娃的雙手扶在了車把上,模仿在開車的樣子。可我知道他只要輕輕一擰,車就真的會往前衝出去——我嚇得趕緊撂下快件往樓下跑。當時我組裡的一個同事,因爲上樓時忘拉手剎,三輪車被大風颳跑了,蹭到了旁邊的一輛小轎車,最後賠了1600塊。我不敢想象一個小娃娃啓動了我的三輪會造成什麼破壞和傷害——他可能會撞到停在前面的轎車,那是我賠不起的,也可能會剮到行人,或更糟糕,他自己從車座上摔下來,被車輪碾過……想到這裡我幾乎要眼前一黑了。我很生氣地罵了那個婦女,她只訕訕地看着我,我還記得我說她:“小孩子不懂事,難道大人也不懂事嗎?!”——這其實是我在葛優主演的一部電影裡聽來的臺詞。

說到賠錢,對快遞員來說,賠錢是家常便飯。大多數時候是由於丟件,但也有別的情況。當時高樓金有個韻達小哥,在小區裡三輪開得太快,避讓一個孕婦時,車子側翻摔倒,前擋風罩脫落碎裂。孕婦雖然沒被撞到,但受了驚嚇。他修車加賠償人家花了近2000塊,當即就決定辭職不幹了。我還記得事後他瞪大眼和我說“我已經不幹了”時心有餘悸的表情,他受到的驚嚇可能不比那個孕婦小。我聽說過的金額最大也最離奇的賠償,發生在臨河裡路的方恆東景小區。一個快遞員在把快件塞進消防栓時,水管或接頭被他弄壞了,水噴出來灌進電梯井裡,導致電機損壞,最後賠了三萬塊錢。

我在S公司的半年裡運氣還算好,既沒有丟過件,也沒有賠過錢。只有一次,我在高樓金送一箱常溫水果快件,敲門的時候,屋裡有一個女聲,讓我把快件放在門外。這種情況是常見的,有些人屋裡養了寵物,開門前要把寵物抱開。還有一些是單身的女住戶,出於安全的考慮,不敢給陌生人開門,她們會等我走了之後再開門取快件。這我當然能理解,雖然我不太相信在高樓金,會有壞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以這種方式作案。我放下快件就走了,不料過了一會兒,這個女人打來電話,說要拒收這個快件。我告訴她,當她讓我把快件放在門口時,就意味着她已經簽收了,我在系統裡做了反饋,這個操作是不可逆的——已經簽收過的快件不可以再拒收。她說怎麼可能這麼不人性化,才過了兩分鐘,怎麼就不能改呢。我說:“別說過了兩分鐘,就是一秒鐘也不能改,你要拒收就得當即驗貨,你讓我把快件留下,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拆開調包?”而且,後面這句我沒說出來:那根本就不是兩分鐘,都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聽到我這麼說,她開始耍賴了,說她還沒有親自檢查過快件,我怎麼能代替她簽收,等等。當時我很生氣,覺得這個女人素質太低,蠻不講理,出爾反爾。因爲這個緣故,我心裡突然極其鄙視她,不屑跟這種水平的人爭辯。於是我自己掏了幾十塊錢——具體數目我已忘了,但那箱水果有五斤以上——幫她把快件寄回給發件人。我回去取水果的時候,她還是把箱子放在門外,不過看得出來,箱子是打開過再封上的。從頭到尾我都沒見到她,卻被她訛了幾十塊錢,而她還覺得門外都是壞人,要想方設法保護自己。對於這種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還有一次,我讓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在路邊等了將近三個小時。事後我震驚地發現,自己心裡甚至沒有絲毫內疚。

很多人出於各種原因,不喜歡在快遞單上留下完整的地址,這給我的工作增添了麻煩。有次我送一個高樓金的快件,地址裡沒寫樓號和門號。我在路上提前五分鐘打去電話,收件人說他並不住在高樓金,只是每天要到高樓金菜場買菜。他又說自己馬上出門,半小時內能趕到,讓我在路邊等他。但我滿滿一車的快件,這會兒一個都還沒送出去,所以別說半小時,五分鐘我都不能等。我讓他到了再給我打電話。然後我就進小區了,轉頭就忘了這茬。

那個收件人一直沒給我打電話,直到我把早上的快件都送完,出來準備接次班貨的時候,一個老人在高樓金菜市場外的路邊叫住我。我看見他滿頭白髮,戴一副眼鏡,起碼有七十歲了。他問我:“小夥子,你是S公司的嗎?”我連忙說是。這時我已經猜到他是誰了。我趕緊從車裡把快件找出來交給他。他接過之後有點兒生氣地說:“我在這兒等你一上午了,你早上怎麼不等我呢?”我吃了一驚,他竟然等了我近三個小時。我問他:“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他說:“你的電話打不通啊。”確實,我的電話不容易打通,因爲在高樓金的所有電梯裡,以及在大部分樓道里,我的聯通卡都沒有信號。早上我給他打電話時,因爲正在馬路上開着三輪,繁亂的交通和焦急的心情可能導致我的語氣不大友好。加上我向來反感地址不寫全的人——我覺得他們既然那麼重視隱私,就不該使用快遞服務。不過,我並不知道這個收件人年紀這麼大。我跟他解釋,我每天要送很多快件,必須馬不停蹄地奔走,確實不能停下來等。也不知道他聽清楚我的話沒有,他接着批評我:“你這樣幹活兒真不像話,顧客就是上帝,難道你不懂嗎?”我愣了一下,本能地爲自己辯解道:“可是上帝應該只有一個,我每天卻要伺候很多個啊。”他聽到後笑了,原來他並沒有生氣,只是假裝生氣逗我玩而已。老人家也挺幽默的,只見他搖搖手裡的快遞盒,壓低聲音對我說:“我愛人不讓我買,所以纔不讓你送到家裡去。”

在S公司還會經常碰到電視購物的快件:有些客戶訂購了衣服,收貨時要先試穿,試完又拒收,這種情況我們一分錢提成都沒有,白白在門外等半天,完後還要把產品疊好、打包好。我還送過一隻電熱茶壺,客戶拆開來看後拒收了,十幾個小配件我要一一嵌回到結構精巧的緩震材料裡,我研究了半個小時才把它裝好。因爲這些緣故,我們都對電視購物深惡痛絕。

有次我在高樓金送一個電視購物的快件,收件人是個老阿姨,對我很親切。她買的是一個學英語的機器人,是送給孫子的禮物。她想打開來試一下,但不懂操作,於是我邊看說明書邊教她用,雖然這不是我的分內事。我發現那個機器人從包裝、說明書到產品本身都很粗糙,感覺像華強北的山寨產品,頂多能賣三四百塊錢,但這票訂單的應付金額卻是兩千多。老阿姨對機器人也不太滿意,但她主要是覺得機器人太小,和電視裡看到的不一樣。雖然我認爲這產品不值它的價格,但我只是個送貨的,所以我告訴她:“這些科技產品並不是體積越大就越好,有時候小巧的反而更貴。”老阿姨顯然還在猶豫,她讓我先等等,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銷售客服的電話。對方沒有接聽,不過在她掛斷之後,有人立刻撥了回來。我站在老阿姨的身邊,看見她的手機屏幕上,撥入的電話號碼被自動標註了“推銷詐騙”。然後,我聽見一個客服的聲音,在電話裡一味地哄她付錢,說使用後假如有問題,可以再打來電話諮詢,不滿意的話還可以退貨。

掛了電話之後,她顯然沒有感到釋然,但看到我滿頭大汗的樣子,或許覺得過意不去,就對我說:“那我先給你拿錢吧,有問題我再找客服。”突然間我覺得很難過,我也說不清爲什麼。她的經濟條件顯然比我好,但這不完全是錢的問題,雖說錢的問題我一般也很在乎。我鼓起勇氣對她說:“你付了錢之後,客服就不會對你那麼耐心了。”老阿姨吃驚地看着我,大概在琢磨我的用意。我接着解釋:“我覺得這機器人不值兩千多。”老阿姨說:“我也覺得不值,但我不想讓你白跑一趟。”我說:“沒關係的,我只負責送貨,你買了這錢也不是我掙的。”假如她買下的話,我會有千分之二的提成,但我不想很多年後還爲這件事耿耿於懷。

對於物流快遞來說,一般到入秋換季前都是淡季。按照Z主管的說法,淡季我們要練好兵,旺季才能打勝仗。他是個退伍軍人,所謂的練兵其實就是聽他訓話。他好像很喜歡訓話(但不喜歡一對一的交談),儘管他的口齒有點兒含糊,我站在隊列後面經常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每天早上我們卸好貨後,雖然心裡都急着裝車去送貨,但在出發前還是得先聽Z主管訓話。他訓話的時候,表情很威嚴,語氣很嚴肅,但是他說的內容不多,每天只是在重複又重複,比如以下這些——“所有我說的你們都要做到!”“你們想幹就好好幹,不想幹就快滾蛋!”“S公司缺誰都行,你離開S公司寸步難行!”“不是你有多了不起,是S公司平臺給你機會!”“你們自己去拉過客嗎?都是平臺給你們派單而已!”“別以爲沒你不行,換誰來幹都一樣!”——以及諸如此類含義相近的話。總之,他是要我們明白,因爲公司非常成功,所以功勞歸於公司,我們只是零部件,隨時可以被替換掉。很明顯,他把他在部隊的那套話術搬了過來,只不過把效忠的對象換成了S公司而已。

不過光是開早會,還不能滿足他強烈的進取心,所以我們每週還要開兩到三次晚會。晚會是等所有快遞員都忙完,攬收回來的快件全部打好包、裝好車運走之後,再搞完站點的衛生,然後纔開始,而這時往往都過九點半了。晚會的時間要比早會長得多,一般等晚會開完,已經是十一點之後了。

開始的兩個月,我每次都去參加晚會。雖然我覺得這實在沒意義,佔用我的休息時間不說,聽訓話又沒報酬可拿。我們小時工是計件提成的,沒有任何補貼和福利,站點沒道理強迫我們開這種會。但是Z主管顯然不這麼想,他每次都在微信羣裡反覆提醒,害得我不敢不去。我發現晚會的內容就是抓紀律,把犯了錯的人拉出來當衆羞辱。

我記得有一次開晚會,我因爲下班早,先回家吃了個飯,待我趕回站點時,發現晚會已經開始了。我看見Z主管正對着大家破口大罵,他把幾個同事揪出來罰做俯臥撐。其中一個同事受不了這種管理方式,跟他吵了起來,幾乎就要動手。我知道這個同事不久前剛丟了個快件,賠了3000塊錢,所以心情不好。我本身就遲到了,看見裡面這種情形,更加不敢進去,幸好裡面的人還沒有發現我。不過我的三輪只要一倒車就會自己喊“倒車,請注意”,連關都關不掉。爲了不暴露行跡,我躡手躡腳地把車倒着推出了站點的院子。回到家後我還心有餘悸。

那個和Z主管起衝突的同事第二天就被調走了,據說去了鄰近的站點,後來我再也沒見過他。那次之後我就不去參加晚會了,但幸運地從沒被發現。我想我可以被解僱,但不能被羞辱。不過在客觀上,通過這種方式,S公司確實淘汰掉了部分服從性差、自由散漫的人。這些人都是自己走的,S公司不用補償一分錢。留下的人則大多比較馴順,性情和善,或最起碼能屈能伸。

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三章 在上海打工的回憶 便利店第九章 時間成本第四章 流浪第十三章 在上海打工的回憶 便利店第二章 面試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二十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五份工作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七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寫作第八章 履新第八章 履新第六章 病休和借調第八章 履新第三章 試工和入職第十二章 遣散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五章 入組第十一章 賠錢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二十一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十六份工作到第十九份工作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一章 我在物流公司上夜班的一年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十二章 遣散第三章 試工和入職第四章 流浪第五章 入組第二十一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十六份工作到第十九份工作第一章 我在物流公司上夜班的一年第六章 病休和借調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三章 試工和入職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十七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寫作第二十一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十六份工作到第十九份工作第八章 履新第十二章 遣散第二十二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尾聲第二章 面試第二十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五份工作第二章 面試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二章 遣散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三章 試工和入職第十一章 賠錢第十五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一份工作到第八份工作第九章 時間成本第四章 流浪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三章 試工和入職第八章 履新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九章 時間成本第五章 入組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六章 病休和借調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五章 入組第二十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五份工作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十六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九份工作到第十一份工作第五章 入組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十一章 賠錢第十五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一份工作到第八份工作第十七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寫作第十九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三份工作和第十四份工作第二十一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從第十六份工作到第十九份工作第九章 時間成本第九章 時間成本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二章 面試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八章 履新第七章 旺季和跳槽第五章 入組第五章 入組第十八章 我做過的其他工作 第十二份工作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第六章 病休和借調第八章 履新第十章 投訴和“報復”第十四章 自行車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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