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悟空的突然暴起，“如來”早有準備，“慢慢”伸手，不急不緩。
旁邊的諸多菩薩、羅漢們倒是齊齊厲喝一聲：“孽畜！”
如來伸手，按向孫悟空。
大雄寶殿的頂層瞬間化作巨大的手掌，落了下來。
龐大的力量將躍起的孫悟空強行壓回地面，白玉石板盡數碎裂，連同整個大殿，化作大量繚繞的雲霧。
腳下是靈山之巔，堅固異常，如果說尋常山體豆腐塊的話，那麼此峰便是千錘百煉的鋼鐵。
幾根雕龍玉玉柱則化作五根手指，跟巨大的手掌融合在一起，將孫悟空籠罩其中。
周圍的菩薩端坐於蓮臺、蒲團上，朝着四周退開一段距離。
金剛羅漢也跟着退後，對孫悟空怒目而視。
漫天神佛懸空于山巔之上，居高臨下，佛音陣陣。
孫悟空半跪在山巔，單手握住金箍棒，抵在地面，頭頂是巨大手掌形成的牢籠。
再往上，是給他套上緊箍咒的神佛。
“大……”
鬆開金箍棒，孫悟空猛地擡頭，緩緩站了起來。
金箍棒開始變得龐大，不多時便抵住了頭頂的掌心。
“哦？”如來發出一聲輕微的疑惑，原本無喜無悲的臉上開始浮現出笑意，這樣纔有意思啊。
反抗吧，怒吼吧，戰鬥吧！
然後，在絕望中崩潰吧。
“如來”幾乎已經抑制不住想要狂笑的心，但還不行。
畢竟是在“衆佛”面前，儘管他們也很討厭這隻猴子，同意以這種方式將這生於天地之間的妖物磨滅。
可總的來說，這羣虛僞的傢伙，還要保持道貌岸然的樣子。
何必呢，明明都已經臣服了？
明明也是一羣妖魔鬼怪，偏偏自以爲神佛，簡直可笑。
不過等這隻猴子死亡之後，這些人最後的假面也會卸下。
到時候，神佛皆魔！
這個世界，是屬於他們這些妖、這些魔的！
“繼續！大！”
孫悟空已經完全站起來，一隻手按在金箍棒上，臉色猙獰。
抵住手掌的金箍棒在他的催動之下，進一步變大，平整的地面上開始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周圍的五根巨大的手指，也隱約開始搖晃。
“孽畜！”
“冥頑不靈！”
沒等如來做些什麼，周圍的菩薩、金剛們就已經厲喝出聲，一道道法決、一聲聲真言化作流光匯入到孫悟空頭頂的巨掌之中。
巨掌散發出金色的奪目光芒，宏大的天音從掌中傳出。
但仔細聽取，又像是無數人的怒吼。
金剛之怒！
手掌燃燒起火焰，上面紋路變成了璀璨瑰麗的金紅之色，仿若是涌動的岩漿。
金箍棒頂端的金色泛起了紅光，開始一節節往下。
逐漸被巨掌強行壓下，刺入到腳下的山峰之巔，周圍有不小細微的裂縫出現，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吼！”
孫悟空發出一聲咆哮，身形迅速變得龐大起來。
一隻有着赤紅色眼睛，毛髮像是黑色火焰一般狂舞的狂暴巨猿出現，他伸出雙手，抵住了頭頂的巨掌。
口中震耳欲聾的咆哮，化作一陣陣狂風，氣浪涌向四面八方。
吹得五根“手指”都搖晃起來。
周圍的雲霧被吹散不少，那些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神佛們，看上去真實了不少。
可以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或憤怒，或嘲諷，或不屑，或快意，或漫不經心。
“孽畜，還要抵抗嗎？”如來開口，聲如天音。
孫悟空抵住巨掌的龐大身子雖然微微佝僂，卻無任何屈服之意，相反，狂暴的力量一次接着一次衝擊着。
跟巨掌接觸的雙手，已經是赤紅一片，隱約可見白骨。
痛楚反而激發了他的兇性。
“可憐，又是一場無意義的反抗，一場輪迴而已。”如來說道，“孽畜。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你給我死啊！臭和尚！”回答他的是孫悟空咆哮。
“冥頑不靈。”
如來微微搖頭，單手豎在胸前，念起了緊箍咒。
這次，卻不是巨大的痛楚襲來，全身上下徹底失去力量，虛弱得像是一條上了岸的魚。
各種各樣紛亂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各種記憶在不斷迴響。
孫悟空仰頭長嘯，雙目中迸發出了七彩的光。
這些光穿透了手掌，在天空中凝聚，形成了各種畫面。
一隻威風凜凜的猴子站在山峰之巔，腳下一道瀑布，旁邊是一大羣猴子，圍着他歡呼雀躍。
“從今以後，此處便是你們的家園——花果山，我就是你們的大王！”
他揮舞着手中的金箍棒，儘管爲猴，卻是面目英俊，並無如今的猙獰、醜陋與兇戾。
旁邊的猴子歡呼起來。
很快，畫面一轉。
山清水秀之地，投下大片的陰影，黑雲壓城。
黑雲之上，是佛，是神，他們高高在上，看着腳下的猿猴。
“孫悟空，你敢違抗神佛，違抗上天的旨意？”
一句威嚴的話，仿若是天罰審判。
畫面一黑，剩下的一片窮山惡水，無法流動的死水，焦黑的大地，乾枯的花草樹木，風一吹就化作黑色的粉末。
幾根巨大的天柱好像連接天地。
鎖鏈從上面蔓延出來，將孫悟空鎖住，倒吊於天地之間。
雷霆不斷落下，轟在他身上。
呼嘯的風，化作無情無盡的刀刃，盡數落在其身上。
鎖鏈的抽打，化作巨錘的錘擊，利斧的劈砍。
慢慢變成一團不成形的血肉，任誰都覺得他應該死了，可是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在天地間迴盪。
有一團不滅的火焰在燃燒，不死的心在跳動！
“哈哈哈哈！就憑你們想要殺我？還早一萬年！”
無窮無盡的刑罰，直到……
“悟空……”
輕柔之聲響起，可怕殘酷的刑罰消失，金色的光環從天空中落下，融入到血肉之中。
“開始你的絕望旅程吧。”
那輕柔的聲音變成了惡意無比的嘲諷。
光環，是名爲“緊箍咒”的枷鎖，項圈。
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庭，沒有什麼稱兄道弟的神仙，更沒有什麼五指山下的五百年，唐僧的相救，這些都是枷鎖帶給他的虛假記憶。
連窮山惡水的花果山絕地都被美化。
只有西行！西行！西行！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十次，二十次！
一次次西行，戰鬥，還有來自師父、師弟那些傀儡的背叛，孫悟空變得越來越兇戾，越來越醜陋，越來越狂暴。
也越來越虛弱。
“看到了嗎？想起來了嗎？”
如來說道，“這是你逃不開的宿命，你只是我們的玩具，死亡是你最後的歸宿。”
“反抗毫無意義，只會讓你的痛苦加劇。”
“這才只是開始，絕望的旅程永遠都不會停止。”
“跪下，低頭，一切纔會真正結束，你才能夠得到真正的解脫。”
孫悟空保持着高舉雙手，頂天立地的姿勢，氣息卻不再狂暴洶涌。
而是變得無比平靜，平靜得像是一塊頑石。
“去吧，殺了他，你們就可以解脫。”
如來看向旁邊的唐洛等人。
來自同伴戰友，至少是同行者的背叛，是孫悟空要強行嚥下苦果。
是這些神佛飯後的美味甜點。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從唐洛口中響起，“原來如此。”
沒有人在意這枚棋子這個時候平靜得似乎不正常的聲音，哪怕是如來也只是剛纔開口的時候隨意掃過。
他們都在看孫悟空。
等待着這隻桀驁的猴子，又一次倒下。
他的性命，已經是風中殘燭，這次的死亡，會不會就是真正的死亡呢？
“一羣無知的蠢貨，連復仇的對象都能找錯。”唐洛擡頭，看向天空中高高在上的“如來”，又看向“沙僧”，“八戒，你當年是在這傢伙的腦袋上留下了九個坑嗎？”
“沒有，其實當年砸到他腦袋的，是沙師弟。”豬八戒認真甩鍋。
隨着兩人的對話，一直存在，又紛亂唸經聲組成的天音突然消失。
天地之間一片安靜，風都在這一剎那停止，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被凍結。
唐洛目光掃過漫天神佛：“哦，原來還有一些熟人，那個誰，你是什麼羅漢來着？忘記了。還有你，本座記得你是降魔塔的僧衆，怎麼，以身飼虎了？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學地藏？”
“師父，還有天庭的一些小兵小神。”豬八戒說道。
“呵，皈依佛我？學觀音、普賢？”
唐洛的嘲諷聲聲入耳，語氣聽上去頗爲輕快，氣氛卻越來越壓抑沉重。
像是巨掌籠罩孫悟空，無形的巨手也慢慢籠罩住了他們。
“你——”
終於，“如來”開口，“是你？！不，不可能——”
“不可能？”
唐洛踏前一步，身上的僞裝消失，白色的長髮飄揚，錦斕袈裟的血色像是活物一樣涌動着，“靈山？大雷音寺？哈哈哈哈！”
“你們的鬥戰勝佛回來了！”
狂暴的力量洶涌，光是顯露的氣息便仿若傾天巨浪，倒卷天地。
一張張威嚴、莊重，高高在上的面孔“碎裂”，露出凶煞、嫉妒、驚駭的表情。
僧衣披在甚至都不成人形的妖怪身上，顯得滑稽可笑。
漫天的神佛，是曾經的一些僧衆，一些神仙，更多的，則是一羣妖怪！
金色蓮臺上的如來，依然“肥頭大耳”。
儘管還端坐着，卻被唐洛的氣息衝擊，不由自主露出了真正的面孔。
斷裂的獠牙，剩下一半的長鼻，左邊腦袋微微凹陷下去一塊，右邊的面孔有着幾個猙獰的圓形傷疤。
左邊的象耳也少了三分之一。
殘缺的象首。
“假扮如來開心嗎？白象。”
“不過就你，還做不到這些。”轉頭，看向另一邊，唐洛繼續道，“你以爲你躲得很好？雜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