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周圍的黑霧，隨着他的猛吸，被徹底吸盡。
同時猛地跪在了地上。
地面的震動和裂痕，都是這一跪造成的，足見此跪發自真心。
跪在唐洛面前不遠處的，是一個穿着破破爛爛袍子，獐頭鼠目的男子。
一雙黃豆似的小眼睛，原本應該到處亂轉，現在卻是一動不動，不敢斜視，不敢直視。
“你是小鑽風，對吧？”唐洛笑着說道，笑容也發自真心。
小鑽風，西遊途中，在獅駝嶺混的小妖，職責是巡山。
一開始還被孫悟空戲弄了一把。
後來也不知道死沒死，去了哪裡——這樣的小妖，唐洛他們也不會刻意追殺，趕盡殺絕。
不過畢竟是“名小妖”了，唐洛還是多看了幾眼。
儘管樣子不一樣了，完全化作了人形，他依然認出來了，這是熟人啊……不是，熟妖啊！
一個完整的，有理智的，還能認出自己的熟妖。
跟肩膀上只會賣萌的哮天犬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菜狗子，學學人家。
“唐，唐，唐……”“大妖”小鑽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剛纔他飛在半空中，看着腳下的人，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眼熟，但是壓根就沒有往當年那個和尚身上去想。
當年的那個和尚，有着鋥亮的光頭，一身紅白袈裟，紅色的部分，簡直就像是血液染成的。
跟現在的造型完全不一樣啊！
但是那張臉，小鑽風永遠都記得。
小鑽風記得他把手臂塞進大大王的嘴巴中，對大大王說：“來，吃啊，咬啊！貧僧的手臂就在這裡，你怎麼不吃？”
可憐大大王的滿口尖牙，散落在周圍，拿什麼去咬？
那位孫爺爺也只是暴躁，可那個和尚是兇暴、殘暴、狂暴！
前一句還是“阿彌陀佛”，後一句就變成了“今天貧僧只是想要度化諸位，或者被諸位度化。”
“是我……”小鑽風跪在跪出來的淺坑中，笑得比哭得還要難看，“唐爺爺。”
爲什麼？爲什麼好不容易脫困了，一出來就遇到了他？
就算遇到了孫爺爺，也比遇到這個和尚好啊。
離開獅駝嶺之後，小鑽風還遇到了一些小妖，他們聚集在一起，聊起過往。
“那根本就不是取經人！”
“誰說大聖爺爺是來保護那和尚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初就不該聽別妖說什麼一口取經人的肉，就能長生不老。如果我不聽，我就不會去……”
一聽到“和尚”、“唐”、“玄奘”、“取經”相關的字樣，都會不由自主地抖三抖。
那些年，道士都很納悶。
爲什麼有些妖怪，看見和尚跑的比狗還快，看見他們，卻追得比狼還兇？
“不要叫我爺爺，我又不是悟空，喜歡當人爺爺。而且你叫他爺爺，又叫我爺爺，豈不是把輩分弄亂了？”唐洛說道。
簡單隨意的話，讓小鑽風又是一抖，跟得了腦血栓似的，沒事就抖三抖。
“是，是，聖僧。”小鑽風換了一個稱呼。
“行了，起來吧，跪着跟上墳一樣。”唐洛說道。
“不是，不是。”小鑽風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躬着身子，乾瘦矮小的身子，看上去越發渺小了。
在他心中，這還不夠小，恨不得小到唐洛看不到程度，這纔是最好的。
用餘光稍微瞄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小鑽風發現他的造型的確跟當初的和尚，有着不小差距。
難怪一開始沒有認出來。
剛剛脫困而出，難免意氣風發，腦子發熱。
悔不當初的小鑽風恨不得回到剛纔，把天空中的自己拉下來一頓暴打。
眼珠子不由自主地開始轉動，內心惶恐不安的同時，小鑽風也開始思考目前的情況。
這個地方，似乎不太對勁啊。
唐玄奘打扮奇奇怪怪不說，周圍的天地元氣十分稀薄。
他被那個北冥老頭封印後，過去了多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有事情要問你。”唐洛說道。
小鑽風可是西遊世界“本地人”。
唐洛是重傷昏迷，醒來後莫名其妙穿越回來了。
那小鑽風呢？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唐洛問道。
“聖僧爺——”小鑽風把剩下的一個爺字收回去，“這裡是哪裡啊？元氣如此稀薄。”
“你別管，跟我說說獅駝嶺之後，你都經歷了一些什麼，挑重點講，雞毛蒜皮的就別說了。”唐洛說道。
小鑽風唯唯諾諾。
獅駝嶺之後，小鑽風的經歷倒也有些波瀾起伏，追殺別人，被別人追殺，有妖有人，有敵有朋友。
後來機緣巧合，成功完全化形，從小妖變成了“妖精”。
此後小鑽風按部就班，繼續修煉，直到突然有一天——天黑了！就好像大地倒轉，覆蓋天空。
“大地傾覆倒轉？”唐洛眉頭微皺，閉關的時候，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唐洛也不確定他遭到重創的時間跟小鑽風口中大地傾覆倒轉是不是同一個時間。
如果是，小鑽風又沒有騙他，當日突然遭到的攻擊，並非是針對於他，而是某種範圍攻擊？
可是，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閉關的地方可是靈山範圍，距離小鑽風混的地方，差着十萬八千里呢。
又或者，是突如其來的天地鉅變？
“之後呢？”唐洛問道。
“之後小的，小的當時受傷暈過去了。”小鑽風說道。
“受傷暈過去了？”唐洛問了一句。
“不，不是！小的嚇暈過去了。”小鑽風趕緊改口，他看到天地鉅變，一種世界被撕裂的感覺。受傷的確有一些，但真正暈過去的原因，是嚇暈的。
“繼續。”
“後來小的清醒過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小鑽風知無不言。
“跟我情況有些相似啊。”唐洛皺眉暗道。
難道是一場大災？
他們只是大災中被浪濤席捲的船隻，無論是巨輪還是一葉扁舟都無法避免。
反而是一葉扁舟因爲小，或者運氣，或者什麼其他原因，損傷要比巨輪小的多？
的確有幾分可能，只是獲得信息太少，只能做出推測猜想，無法肯定。
“後來小的就努力修煉啊修煉啊——”小鑽風見唐洛沒有說話，繼續說道。
“就神功大成，出來作威作福了？”唐洛打斷他的話。
“沒有，沒有！”
小鑽風立刻跪下，腦袋狠狠磕在地面，“小的不敢啊。當年之後，小的就專心吃齋唸佛，當一個一心向善的好妖——”
“行了，別說廢話。”唐洛懶得去聽小鑽風的辯解之言。
到底是變強後的小鑽風跟北冥老祖所說的那樣，禍害一方，最終被北冥老祖重傷封印。還是北冥老祖主動找上小鑽風，卻發現踢到了鐵板，付出了性命的代價，其實並不重要。
唐洛最關心的事情也不是這個。
能從小鑽風口中得到一些還算有用的線索，也就足夠了。
“小鑽風，你說我要怎麼處置你呢？”唐洛看着小鑽風說道。
小鑽風又是“磕頭如蒜”：“小的真的沒敢壞事，聖僧放過小的吧……小的願意跟在聖僧身邊鞍前馬後，做牛做馬，忠心不二，絕無二心，自薦枕蓆……”
開始還行，聽上去像模像樣，後面就是各種濫用成語，語無倫次了。
“行了，行了。”唐洛打斷小鑽風的話，“你暫時跟在我身邊，看你表現吧。”
說實話，明明被重傷封印。現在的小鑽風卻當真不弱，看上去也有妖將的水平。
何爲妖將？
根據妖族簡單粗暴的等級劃分，誕生靈智後，可爲“小妖”。
可以做到真正化形，可爲妖精。
妖精之上，就是妖將，足以統領一方地界。
要跟人族對比的，介於人族主流修煉的煉氣、築基、金丹、元嬰中，金丹和元嬰之間的層次。
大部分的普通妖將，比普通金丹修士強，比元嬰修士弱。
儘管現實世界天地元氣非常稀薄，妖力消耗一點是一點，可以說是無法補充，但在妖力耗盡前，小鑽風也是相當危險的人物了。
更何況，還可以通過血食來補充、恢復。
唐洛不可能放任他離開，肯定要帶在身邊。
說起來，如果盒子是某個“古老”的神魔行走帶出來藏好的，小鑽風又被唐洛釋放。
他會不會跟哮天犬一樣，被視爲唐洛的“寵物”，在下一次任務開啓的時候被一同帶進任務世界？
“走吧。”暫時拋下這些念頭，等待任務開啓的時候自然會被證實，唐洛轉身離開。
肩膀上的哮天犬看了小鑽風一眼，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尾巴垂下，微微甩動着。
小鑽風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跟在唐洛身後。
頗爲崎嶇複雜的山路，對於一人一妖來說，都不會構成任何困難。
唐洛藉着月光，閒庭信步。
跟在他身後的小鑽風，一直低垂着的腦袋，已經有些擡起，眼珠子不斷地轉動着。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看向唐洛的時候，片刻都不會停下的眼珠，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停頓，凝神觀察着。
微不可查的紅光時不時閃過着。
“聖僧，這裡的天地元氣……”呼吸稍微粗重了一些，小鑽風開口問道。
“是很稀薄，不過跟你無關。”唐洛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前行。
“是。”小鑽風趕緊低頭，語氣惶恐，眼中卻有兇光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