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的岑清伊很清楚, 這種投喂方式,她會非常煎熬,微微後仰避開,無奈地嘆氣, “江醫生, 你就那麼喜歡逗我麼?”
“你不喜歡?”江知意靠在懷裡不滿意, 這次乾脆坐到岑清伊腿上, 雙臂搭在她的肩膀, 她定定地望着明亮的眼睛, 狡黠地笑, “姐姐可沒逗你。”
江知意拿起奶瓶喝了一口,岑清伊小臉頓時通紅, 她沒想到江知意來真的。
大姐姐要做的事, 不容拒絕,岑清伊往後躲,江知意眉目一挑, 露出嗔色。
岑清伊本來有點害怕, 但大姐姐笑了鼓成包子,實在可愛, 她忍不住笑出來。
江知意眉目一彎,也跟着笑,指尖捏着岑清伊的下巴湊近,愣是對接成功。
岑清伊不配合, 牛奶一半入口,一半灑了, 而灑的部分,二分之一順着下巴喉嚨往下淌, 還有一部分灑到手上,岑清伊故意板着臉,無奈道:“你看看灑得到處都是。”
岑清伊剛要去抽紙,就被江知意抓住腕子,“我來。”又是那句我來,喚醒岑清伊太多回憶。
小魚兒游到腕子,又游到了掌心,最後落腳點是脣角,再一路向下遊,岑清伊這潭深水蕩起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還喝麼?”大姐姐擦擦脣角,岑清伊立刻搖頭,越喝越渴,“咱不鬧了,你身體還能恢復呢。”
江知意定定地望了幾秒,岑清伊最後先低下頭,江知意輕輕趴在她懷裡,篤定道:“你有心事。”
算是有吧,一想到江知意的出身,岑清伊原本鬆動的內心更加牴觸了,可能是她工作場合和高官打交道多了,心底有些偏見吧。
就像今晚的陳庭長,他們掌握着權力,無形間就是會給她帶來壓力,而她過去也接觸過一些領導,大多都一言難盡。
“江醫生。”
“恩。”
“我們……”
“不準破壞現在的氛圍。”
“……”岑清伊抿抿紅潤潤的脣,乖乖地閉上嘴巴。
“沒人碰過你吧?”江知意忍了半天,窩在岑清伊懷裡,聞到酒氣就算了,還有脂粉香。
岑清伊歪着小腦袋,認真地想了想,“沒,我就在那坐了會。”
江知意似是不信,鼻尖蹭了蹭她的肩頭,下一秒,岑清伊的肩膀突然被舀。
劇痛襲來,岑清伊恍然想起,她這裡剛被秦蓁舀過,傷口二次受創,疼得叫出聲。
岑清伊忍不住後仰,江知意的重量壓下來,她直接躺牀上了。
“你怎麼舀人啊?”
“我喜歡不行麼?”
“你這是無理取鬧。”岑清伊想坐起身,江知意騎在她的小腹上,雙手壓着她的手臂,“是又如何?”
是啊,岑清伊沒轍,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拿江知意沒轍,她自己也納悶,她不是沒脾氣,她在庭審上能把人懟得沒話說,她爲了執行案連院長都頂撞,剛進律所周薇薇欺負她新人,她沒像別人那樣忍氣吞聲,和人家對着幹,最後愣是留在天城律所,周薇薇最後離開了……可到了江知意這,她這脾氣就跟耗子見了貓,一點脾氣都沒了,難道這就是標記帶來的後遺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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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幽幽嘆口氣,哀怨可憐的樣子引得江知意笑出聲,她俯身盯着岑清伊的臉,“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什麼?”
“當初不該在酒吧跟我走。”
“……”岑清伊別過頭,不說話,等於是默認。
江知意不依她,擰她下巴,湊近盯着她,淡聲道:“跟我玩吃完就跑這套,你還嫩了點。”
回想起醫院假裝不認識的套路,岑清伊臉色泛起紅,“我那是不好意思。”
“岑大爺,您跑了可不是一回兩回。”江知意揶揄,岑清伊耳朵被擰,躲不開,便垂眸道:“反正我說不過你。”
“那是因爲你沒理。”
“是,你最有理。”
岑清伊敷衍,江知意突然擡手揉了下心口,“讓你做按摩,你肯定沒做過。”話語間,手已經往溫阮滑去,“姐姐給你做。”
岑清伊驚得猛地一推,江知意直接被推倒在一旁,可手上卻是依依不饒,岑清伊便擒住她的腕子,將人鉗制住,“我不用。”
“你還不好意思?”江知意笑得意味深長,問:“很舒服的,你確定不享受一下?”
岑清伊無福消受,放開她的手要起身,“我不需要。”
“我需要。”江知意的雙腿夾着岑清伊的腰,抓着她的腕子,“我全身痠痛,你幫我揉揉。”
岑清伊麪色漲紅,她可下不去手,“江知意,你別鬧,我其實真有事想跟你說。”她晚上來的路上,認真想了下她們,就算秦蓁不說,岑清伊也一直想的都是劃清界限,奈何兩人總是糾纏到一起,現在得知江知意的背景,岑清伊更想避開了。
“又要破壞氛圍。”江知意無奈地坐起身,微微揚頭望着她,無奈道:“你跟我說之前,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就讓你說。”
“那你好好的。”岑清伊眼神亂飄,她這酒勁兒一時半會下不去,春光過於迷人,她的腺體可能會很沒出息。
江知意明知故問:“怎麼算好好的?”
“你這……”岑清伊擡手輕輕拍了拍江知意的腿,單這姿勢就讓人想入非非了,“你先好好坐着。”
江知意雙腿動了動,“姐姐給你量腰圍不好嗎?”
“你真是……”岑清伊驀地泛起酸澀,因爲想起江知意和哪位所謂初戀的事,她話裡有話地說:“還真是實踐出真知,你這麼會,以前的經驗很豐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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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意聽出那酸溜溜,笑而不語,只是盯着岑清伊的臉。
岑清伊被看得不自在,“你到底要不要問啊?”
“問啊。”江知意淡笑,“你剛剛是不是在吃醋?”
“……”
“不想回答這個,姐姐給你換一個,”江知意目不轉睛地盯着岑清伊,“我是不是說過,我可以不和秦蓁計較,但是你們不要再有身體上的接觸,你沒做到,該怎麼罰你?”
岑清伊訝異,冷不丁想起江知意剛纔舀她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舀在秦蓁舀過的位置,敢情是故意的?
“岑清伊。”
“恩。”
“你根本不愛秦蓁。”
岑清伊沒做聲,江知意捧起她的臉,認認真真盯着蹙眉的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她什麼,以至於你如此忍讓。”
岑清伊垂眸,睫毛輕顫,江知意無奈地嘆口氣,“你要是能把對我的勁兒拿出對秦蓁,你也不至於活得這麼委屈,你知不知道?”
“我,”岑清伊憋了半天,“她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跟你何干?”
“就、就因爲我的一些原因。”
“胡說八道,”江知意不滿道,“身體不好就去看病,治不好那也是和我這類醫生有關,跟你有什麼關係?”江知意揉岑清伊的臉,“再者說了,我發現秦蓁折騰你很來勁啊,沒看出她身體不好,她到底哪不好了?”
岑清伊又不吭聲了,江知意擰她的耳朵,“你就打算一輩子都被她困着,真的不累嗎?”
能不累嗎?不累也不會是現在的結局,“就當我欠她的吧。”
江知意使勁兒擰了一把小耳朵,“你想拿一輩子來還,秦蓁同意,我可不同意。”
“江醫生……”
“我希望你好好地想想,你對秦蓁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是真的想和她就此過一輩子嗎?”
“這個也不想回答,那直接最後一個問題吧。”江知意放開岑清伊,半跪在牀上,雙手捧着她的臉認真地說:“過去種種,姐姐都可以不計較,只要你一句話。”
“恩?”
“從今以後,好好和我過日子。”
岑清伊猶如被當頭敲了一棒,江知意撫着雙頰的手滑到耳朵,逼問道:“你的答案呢?”
“能先放開我的耳朵嗎?”剛纔被擰得已經很疼了。
“不能。”
“那我考慮下,微信回覆你可以嗎?”
“不可以。”江知意輕輕擰了兩下泛紅的耳朵,提醒道:“答得好既往不咎,答得不好那姐姐可要好好計較一下,你的回答呢?”
“……”岑清伊深吸一口氣,“那姐姐還是計較啊啊啊啊痛痛痛停停停!”
“這就受不了了?”江知意似笑非笑道:“岑清伊,我還沒開始真的計較呢。”
岑清伊瑟縮,耳朵太疼了啊,江知意的手勁兒怎麼那麼大,明明剛纔虛弱得擰不開瓶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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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疼得小臉紅撲撲,無意中露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江知意認真地望了她幾秒,似是無奈地輕舒口氣,“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恩。”岑清伊低頭,將早就預先演練過無數次的臺詞說出來,“我不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們一錯再錯,這次別往往下錯了,你值得更好的。”
江知意哼笑一聲,頗爲嘲諷,“你還真是……”她猛地推開岑清伊,低頭解病號服的扣子。
岑清伊背過身去,“你要幹嘛?”
嘩啦一聲,病號服落在岑清伊的腦袋上,還帶着九里香的味道。
岑清伊伸手抓下衣服,江知意已經到了她旁邊,她偏頭瞟見一片春色趕緊轉頭。
江知意懶散地回了句,“以後沒機會看了,不趁現在多看幾眼?”
江知意穿好衣服,坐在牀頭化起淡妝,岑清伊站在她身後,“你要去哪?”
江知意拎起外套,走到岑清伊麪前,微微揚頭,將鼻樑上的墨鏡推了推,認真地說:“聽岑律師的話,現在去找一個更好的。”
岑清伊幾乎是下意識地拉住江知意,彷彿下一秒就要失去她,但卻沒抓住,她急急地說了句,“你身體還沒好,而且……太晚了。”
江知意站在那沒動,岑清伊卻沒有了勇氣抓住她的手,輕輕拽了下她的衣袖,低聲道:“這麼晚,別出去了。”
江知意深吸一口氣,毫無起伏的聲音問:“岑清伊,你到底想做什麼?”
是啊,岑清伊,讓她走的是你,不讓走的也是你。
你到底在怕什麼?岑清伊。
江知意輕輕一甩,那隻衣袖上的牽絆便被甩開了。
江知意頭也不回往門口走,岑清伊眼睜睜地看着遠去的背影,一種無力虛無的感覺將她包裹住。
咣,房門關上,岑清伊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角,江知意走了,她徹底失去這個人了。
岑清伊不願承認,但此刻不得不面對最真實的情緒,她理智一直往外推的人,內心卻在剛纔那一刻發出聲音:不要走。
她不是真的想要她走。
岑清伊自己都費解,你可真奇怪,人不過是離開,談什麼失去?都不曾擁有過。
是啊,本可以擁有,而且好像是唾手可得那麼容易,但自己拒絕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可剛剛心裡像是被人挖去一角的感覺,有點疼。
成年人有時像是口是心非的小孩子,酒勁往上涌時甚至奢望着,江知意能像以往那樣,纏着她,不要真的走。
如果現在去喊的話,江知意會回來嗎?
百轉千回的思緒在一瞬間閃過,心底冒出一個念頭:不行,不能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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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去了窗邊,她打開窗子張望,江知意等下會出現,她再看一眼,就看一眼,以後就不看了。
窗戶打開,寒風撲面而來,一瞬的清醒後,心底反而更燥熱,那空缺的一角也更疼了,滋滋啦啦,像是誰拿着火在烤她。
喵~
誒?怎麼有隻貓?一隻白貓站在距離岑清伊垂直下方几米的空調外機上,周圍什麼都沒有,岑清伊也不知它怎麼上去的,現在明顯是被困在那,仰頭喵嗚嗚地叫得可憐。
岑清伊伸手試了試,差一點就能夠到,但還是差了一點。
最穩妥的,是岑清伊下到機箱上,她的身高爬回來也不是問題。小貓因爲着急來回走動,每次走到邊緣,岑清伊的心都跟着懸起來。
“你別怕,我來救你。”岑清伊小心翼翼跳到機箱上,抱緊瑟瑟發抖的小傢伙,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凍的。
下去容易上來難,岑清伊抱着貓不方便上來,想放下貓,貓咪卻害怕似的爪子死死地抓着她不放。
再不上去,岑清伊的手要被凍僵,“那你抓緊我,我要上去了。”
貓咪似乎聽懂了,爪子抓住岑清伊的衣服,抓得死死的。
岑清伊爬上窗臺,腳下一滑,她嚇了一跳,不敢貿然往下跳,便緩緩轉身,打算蹭下窗臺。
哪知剛轉過身,房門開了,她嚇了一跳身體搖晃,穆青喊了一聲:“臥槽!小禽獸!別衝動啊!”
房門猛地被推開,嘩啦擠進來一堆人,江知意站在最前面,目不轉睛地仰頭望着她,儘管是帶着墨鏡,岑清伊微微側身向後看,她感覺到了,江知意情緒波動很大,她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
“我……”岑清伊剛要解釋,江知意冷聲道:“下來。”
岑清伊一隻手攀着窗子,一隻手抓着身前的貓,紅撲撲的臉再加上怯生生的眸子,看上去可憐兮兮,和她身前的貓一樣可憐,“我只是抓貓……”
“下來!”江知意舀牙切齒,近似歇斯底里地冷聲喝道:“我讓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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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一干人嚇得噤聲,因爲從來沒見江知意發這麼大火。
貓咪也不知是不是被嚇到,臉埋在岑清伊心口,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喵~”
岑清伊也嚇了一跳,手抖了下握緊窗框,穆青上前攙扶,岑清伊跳下窗。
江知意疾步道跟前,掄起手裡的包照着岑清伊的胸口就砸,穆青趕緊躲開,免得殃及池魚。
穆青看了一眼身後五雙眼睛,擡手揮了揮,輕聲道:“走走走,趕緊走。”
“萬一我妹妹被欺負怎麼辦?”江楊站着不動,顧汀藍推了他一把,“你看那戰鬥力,誰能欺負她?”
“二哥?”江樹走出去,拽了一把江槐,江槐沉着臉,還是轉身出去了。
岑清伊被暴打,她站在原地沒動,連躲都沒躲。
江知意砸了幾下,狠狠地摔了包,背過身去,氣息急促,也掩不住呼吸中的顫抖。
江知意是真的怕了,岑清伊感覺到了,輕聲道:“我只是去抓貓,我沒想死。“
不解釋還好,解釋完江知意更生氣,回身揪着她的衣領質問:“連只貓你都能死死抓着不放,我還沒一隻貓……”江知意呼吸發顫,有了哭腔,話再也說不下去了。